《相思寄月牙》倪晨

8、第八章

　　……傻孩子，你妈我才不会让你上来陪我，哼！给我乖乖滚回去！别夹在我和你爸中间！滚！
　　仿佛来自天堂中的声音，来自老妈的凶巴巴的天籁声。
　　当我一踏入软软的雪白的天际时，还没站稳，就被看不清样子的老妈揣了一脚，因为我记得老妈无敌的无影脚。
　　我猛得睁开眼。
　　白色一片。
　　“这里……”我缓缓地撑起疲惫地身子。
　　“小星！你终于都醒来啦！”奶奶蹒跚地走过来，抱住惊讶的我，“小星，太好了，奶奶还以为连都要离开奶奶了！”她晶莹的泪水跌落在我的颈上，温暖的，热热的……
　　“奶奶！”我抱住奶奶，热泪盈眶。
　　“奶奶不会让你受伤的，奶奶会想尽办法治好你的。”她淡然坚决地一字一字说。
　　治好……我？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了动左手。
　　我看着正在打点滴的左手，心，一点一点地沉重起来。
　　我的左手一动也不动。
　　奶奶好像发现了我的目光，不自然地打趣道，“唉呀！小星，你的手打了麻醉药，你知道吧，现在暂时动不了的呀！”
　　拜托，难道打了5年的麻醉药的我会不知道吗？我眯着眼——有点古怪！
　　“奶奶，所有的事都弄好了，只要小星同意，就可以立即到美国治疗了，我哥会到那儿照顾她的，你别……”许诺兴奋地脸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停住了。
　　奶奶偷觑着我。
　　我眯眼盯住许诺，一眨不眨。
　　许诺立即把目光转到其他地方，把我当空气看待。我的眼再眯了一丝丝。“许诺，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她知道自己逃不过我的手心，就堆笑道，“嘻嘻！小星，现在我没有空，下次，下次我一定全部都告诉你！”她一步步地挪出门口。
　　“站住！回来！”我吼道。
　　她低着头，哀怨地走回病房。
　　我好像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时，谁抱住了我？他（她）一定伤得很严重吧。
　　“小诺，你知道的吧！那时是谁抱住了我？”
　　她的身子明显地一颤，她咬着下唇。我得到一丝无声的回答。
　　我把头扭向奶奶，“奶奶，你知道的吧？告诉我。”
　　“孩子，你不该知道……”
　　不该……！！
　　“是澈！绿秋！还是郁寒！”
　　许诺把头抬起，“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你最珍惜的人。”许诺坚定不移地说。
　　最珍惜……！！
　　“是澈！？不会的！他不会那样做的！”
　　“你自己去看看吧。”许诺悲哀的声音徘徊在耳边。

　　许诺领着惊慌无措的我来到了一间病房，与我并肩走进。
　　像一个木乃伊一样包扎得不成样字的澈安静地躺在床上，从窗边透进来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刺得我眼泪都涌了出来。我闭上眼，控制住自己复杂五味瓶的感情，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每一步，都代表了我每一个决定，一个不公开的秘密。我走到他床前，凝视着他不堪入目的脸，满是伤痕，我的心揪痛着，撕裂开来，滴出血来。
　　“你……是月星吗？”柳母久违的声音回旋在身后。
　　“嗯，伯母。”我没有回头。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出这句包含许多许多意义的话。
　　我率先摇摇头，“不！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他！”我顿了顿，“能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吗？”
　　“小星，医生说他过几天就会醒来的了，你可以等他……”
　　我又一次摇头，“现在说可能更好……”我的右手握上他的手，“澈，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泪一颗颗地跌落到地上，我哽咽地说，“你还记得吗？我是你青梅竹马耶！我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小时候的你真的很弱，动不动就摆出一张大花脸，丑得要命，还经常惹事生非，现在的你是本小姐造就的哦！还不快点醒过来谢我！”我轻笑着，笑得悲伤，笑得脆弱，“现在的你，有了喜欢的人了，那我……就要功成身退了，好完你的美梦。“我艰辛地吃力地把颈上的项链摘下。
　　两条一对的月牙和星星项链在阳光下璀璨夺目。我把它们轻轻地放在他的手中，心早已痛得麻木。
　　“这两条项链是具有相同意义的，我想……你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我已经遵守约定了，希望……你不会忘记我……”就算是一点点的回忆也好，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小诺，我还是……去美国吧！”我回头向许诺说。
　　“澈，我……祝福你，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幸福。“我紧握着沾着泪水的项链，心撕裂了，缓缓地淌着血。我收回手，转身离去，丝毫没有发现，他的手紧握了。

　　隔天，我和哥向着宽广的无际的天边远去，别了这片属于故乡的土地。

　　*** *** ***

　　天，是灰色的，风，也是灰色的。大片云压了下来，很沉很重，却又下不出雨。
　　欲哭无泪。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病房中回旋着“滴！滴！”的点滴声，如同冰水一般流在我的心上，我的心越来越冷。我微微地仰着头，无神的眼看着那片又黑又重的云，心像撕裂了一般。
　　这是我来到美国后的第二个星期，因为病情的恶化，我曾与哥吵了一场架，为的是——住，还是不住院。我一直坚持不住院，甚至还威胁哥，如果住院的话，我就会逃院，离开这地方，让他永远都找不到我。但，最终，他还是以他温柔的笑脸，敏锐的感觉，洞悉了我的一切。我逞强的脸后那副害怕寂寞，害怕孤独的心情使他成为这场站的胜利者。
　　“其实，小星，你是害怕吧？”是一个疑问句，却又是一个肯定句。
　　我无言。
　　我不想去住院，是因为我害怕，害怕母亲会来找我，骂我是个不孝女，骂我为什么不遵守诺言，更害怕她会流泪，痛斥自己没有好好地照顾我。虽然，那可能是一种幻想，一个虚幻的梦境，但，对我而言，是比任何东西都要真实，悲伤的。
　　今天，哥因为要参加校庆，被迫地要去表演，临走时，他千叮万嘱，叫我不要离开医院，逃去别的地方。
　　“你真的不会离开？”他疑惑地问。
　　“不是吧，你真的相信？”我笑着说。
　　笑，对现在的我而言，是比哭还难做到的事。哥，只专注地看着我的笑脸，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傻丫头，在哥勉强就别装了。”
　　我微微地颤了一下，但又很快地镇定下来，“哥，我没有啊！”我依旧不服输，即便我知道自己的笑脸很空虚。
　　哥又叹了一口气，走出了病房，只丢下一句话，“要好好地照顾自己，我会尽快回来，知道吗？”依然是那把温柔的嗓音，但却饱含着哥失望的感情。
　　我看着他的背，忽然觉得哥好遥远，远不能及。以前，只要我有一点的不快，哥就会在我身边安慰我，照顾我，而现在……
　　“哼！这不是你自找的吗？是你自己拒绝接受的！”我自恶地说，泪如泉涌。
　　门在这个时候，缓缓打开。我慌张地擦去眼角的泪珠。
　　一定是哥回来了。
　　我把头扭向门口，伫立在那儿的不是哥。
　　是郁寒！
　　他轻轻地靠在门口，黑色的书包挂在肩上，把他的雪白色针织毛衣衬得更白了，浅蓝色的牛仔裤上挂着许多铁链和铁圈。他疲惫地看着我，炽热的目光把我烧得很热。他零乱飞散的头发使他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我和他对望了许久。
　　他缓缓地走过来。我惊慌地看着他。不知道我会不会被他狠狠地揍一顿。
　　他却抱住了我，我意想不到，“混蛋！为什么要离开，为何什么也不说！”我越搂越紧，仿佛要把我溶入他的身体中。
　　“我……我的手……”我更加慌了，手都不知放哪才好。
　　“为什么不说，连离开也不告诉我？”他大吼。
　　“我以为你不在意……”
　　“什么！”他愣地松开手，转为抓住我的肩，与我面对面，他气愤地看着我，“你居然说我不在意？！我还巴巴地特意抽空看你！衡！看来，不给你一些惩罚是不行的！”
　　惩罚？！
　　我还来不及想那些惩罚的内容，他已经把头压下来了。
　　我睁大眼！
　　他要的惩罚是吻！！
　　我不知所措。庆幸他只是碰着我的唇，没有进一步动作。整个世界，像停止了一样。
　　他许久后放开了我，脸红了一大片。
　　“切！你的吻技真烂！“他松开了我，但依旧坐在床上。
　　我挥起右手，他立即抓住了我的手，“你别乱动！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他怒喝道，然后别开了脸。
　　什么？
　　“你……”
　　“笨蛋！你还不明白吗？”
　　“你……不是喜欢绿秋吗？”
　　“唉！”他搔了搔头，“我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和你比较相似罢了。”
　　我的脸一定红得像一个苹果，“寒，你……”
　　“可恶，要不是你是我的远亲表妹，我才不会把你让给别人！就连澈也不给！”他愤愤地道。
　　澈。
　　当听到澈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漏了一拍，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偷觑着我。
　　“你是喜欢澈的吧！”
　　“嗯。”
　　“唉，我就知道。其实，你应该是他第二个喜欢的人，而且……”
　　“不是，是第一个。”我把头扭向窗口，愣然发现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
　　“第一个？”
　　他应该有权知道吧。
　　“嗯！我和他是一对青梅竹马，不过最后还是分开了。”
　　“他的星型项链是你的！”
　　“嗯，我有一个月牙型的，这两跳项链原来是我的，那混蛋却把星型地拿走了！”我说得咬牙切齿。
　　“你转来的时候说你认识他，原来是真的啊！”
　　我嗤了一声，“他，还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关心他的话就回去看他。”
　　“你！那我不问了！”
　　“为什么？”
　　“我不想给自己的伤口洒盐巴，况且，最想知道他情况的不是我。“
　　“这是哪里的谬论！谁说的！”
　　“看见的……并且澈他……也，喜欢她……”
　　“什么？是谁！”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任何人伤害绿秋。
　　“是认识的人吗？”
　　我依旧摇头。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不需要，得不到的东西，无论我怎么努力，最终还是不属于自己的，那么，我还有什么可努力的呢，那不如放弃好了，我不是那种，就算知道那是毫无结果的事，也要奋斗的人，不是我的就永远都不是我的。”我叹息地道。
　　“你都没有尝试过，怎么能这么下结论？”
　　“唉，下雨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他看着我，不出声。
　　“是明天，还是别的。”
　　“你就是这样逃避问题的吗？”
　　“……”
　　“我明天就回去，我还要参加比赛。”他叹了口气。
　　“是吗？要加油哦！”我冲着他笑。
　　“唉，对了，你还没把生日礼物给我咧！”他恶魔的本性又回来了。
　　啊？什么？生日？
　　“什么啊，你的生日不是过了十万八千年了吗？还好意思问我拿！”
　　“哼！我才不理呢！说，给不给！”
　　我冲着他做鬼脸。
　　“嗯哼！不给吗？那我就自己拿好了。”他的脸缓缓向我靠近，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狡猾地弯起了嘴角。
　　不是吧，又来！
　　“好！好！好！我给，我给就是了，不过你要帮我一件事。”
　　“啥事？”
　　“嘻～帮我送信。”
　　他立刻抛来一对卫生眼，“不要！”
　　“不要这样嘛，你帮我送信，我就答应给你礼物。”我乞求道。
　　“什么都行？”
　　“嗯嗯。”我点头。
　　“那好！不过呢，我要的是一个吻，是那种情侣般的吻，那，你做得到吗？”
　　我的脸立刻泛起红潮。
　　“哼！我就知道你不行！”
　　“谁……谁……说的！”为了朋友，只好牺牲一下自己吧！
　　“哦？真的？”他的眼眯了眯。
　　“当，当然。”
　　二话没说，他的脸又靠了过来。
　　呜～今天居然被自己的表哥欺负……真悲哀……

　　“小星，哥回来了。”哥缓缓地打开门，然后他惊讶地看着坐在沙发上那位不像一个人似的郁寒。
　　他笑了。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赶来了。”
　　“这事与你无关。”
　　“哥！”我扁嘴喊道。
　　“怎么拉？”
　　“今天早上对不起。”
　　“咦？想不到暴力女大猩猩也有说对不起的时候，难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升起啊？”寒调侃地说。
　　“你这人真欠扁！做错事当然要道歉的啦！”说归说，我是不敢打他的，他还要当我的邮递员。
　　“郁寒，和我出去谈一会儿，行吗？”哥突然背向我，用严肃的语气对寒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寒仰头盯着他。许久，他站了起来，经过哥身边，走出了病房。哥随后跟了出去。
　　我疑惑地看着那扇门。他们就在门外，而我却一点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我的目光暗淡了许多。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许多东西都不是我能掌握得了的，比如感情和未来。
　　这时，门又一次打开了，哥走了近来。
　　“他走了。”
　　“啊？”走拉？不是说明天才回去吗？“为什么？”
　　哥耸耸肩，“他说明天有急事，还要我转告你，要好好地把握幸福，免得让幸福溜走。”
　　“啥？他怎么会对我说这些深奥的话，最多是骂几句‘猪头’罢了。”我夸张地说。
　　哥扬起他春风般的笑容，“嗯？你真了解他。”
　　“他是我表哥嘛！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走，真是无聊透了。”
　　“是吗？有哥在还觉得无聊啊？”
　　“不是啊！是没有乐趣啊！”
　　哥坐在床边，对着我，“星，在这里，你会觉得寂寞吗？要想清楚才回答。”
　　“当然不……”我突然停了下来，“嘻，哥……说不寂寞是假的。”
　　“你还会想着那个人吗？”
　　“……”我别过头，看着窗外，雨早已停了，斜辉照入病房，淡淡的阳光让人觉得有些冷，有些寒，“哥，你知道吗？不想他是空话，越想忘记就越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种种时光，有快乐的，有感动的，有痛苦的，有心惊的……唉……越是想遗忘就越难忘记……我想，我走到生命的尽头还是会想念着他……”我忧伤的眼模糊不清。
　　“其实，你都还没有问过他，告诉他。你这么快就放弃，何必呢？”
　　我摇头:“哥，其实我……我是不敢问……我不想听见他亲口承认自己对我的感情只是幻觉，其实什么也不是……我宁愿早早的退出，那么对我的受伤可能会少一些……”我的泪珠又一次不听话地泻出来。自从我再次见到澈，我就变得很爱哭。
　　“星……”哥温柔地拥我入怀，“会好的，以后就会好的了……”
　　那夜，我看着天上，繁星点点。
　　别人说，天上的每一颗繁星都代表了一个人，不知道，哪一颗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