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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回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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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住陈时深的手,将人拽进怀里紧紧抱着说:“陈时深,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你不要再替我遭那些罪了,我不值得。”陈时深的额头抵在卫翊的肩膀上,在他肩头无声哭泣。
五年前的那天,一枚导弹从空中降落,本该死亡的他,却眼睁睁看着乔源代替他去承受下一切,从此他的世界陷入无边黑暗。
他还记得当时目睹一切后的无力感,与今天的情况如出一辙,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人为他遭罪了。
“陈时深,我和乔源不一样。”卫翊轻抚着陈时深的背,“虽然我也做不到就这样看着你受那些罪,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毫不犹豫扑向你,和你一起接受死亡。”
“陈时深,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你既然接受了我的爱,就必须和我同生共死,我不会留你独自活在这世间,重新喜欢上一个人。”
这番话说得过于极端,可这正是陈时深想听见的话。他死死地搂着卫翊的腰,还带着几分哭腔说:“好,如果有那一天,你一定要带我一起走,不要让我活下去。”
卫翊郑重地点点头:“不会的,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必须是我的鬼。”
“好,我永远是你的。”
有了这一次似病态般的对话后,陈时深在卫翊身上的那颗不安的心终于得以平静,落回实处,能心无旁骛地开始投入工作。
随着星云上对基因修改的质疑越来越多,反对基因修改的声讨愈演愈烈,星际联盟总医院和福克纳的名字轮流挂在星云热榜好几天,成为被谴责的主要对象。
由于这件事关乎星际联盟在星际上的声望,陈时深对这个新闻的报道模式斟酌了再斟酌,最终他决定采用引导和科普性质的方式去做这个新闻。
他利用星际联盟赋予的权利,先找了几个在大众心里很具有威望的医生做了期科普采访,视频经播出后,尽管质疑声不断,却少了很多。
在对方做出反击之前,陈时深又以自己为第一个接受基因修改之人的身份站出来。他把自己在医院的所见所闻整理后,用极为动容的文字写出一篇文章,里面还着重描写了德明的故事,让世人再一次为他的伟大而唏嘘感动。
很快,那些反动分子开始反击,他们学陈时深的方式列举基因修改对人体有害的科普,还找来更多接受过基因修改,然后感觉自己身体出现问题的人出来发声。
只不过,这次有一部分的人被陈时深的文字唤醒,他们看出对方诉说里的漏洞,接着用所学到的知识澄清,星云上能清醒,能明白自己被当枪使的人越发地多。
那时的陈时深也明白过来,当初被调去民生部,不全是他身体的原因。他从前的报道,事情倒是真事,可他的文字总给人一种缥缈感,让人觉得不真实,没有共鸣。
后来的他被调到民生部,所做的新闻必须达到“实”。所做的新闻要实,所写的稿子也要实,为此他不得不重新学习,改变自己的写稿风格,从而成就如今的自己。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每一次的转折,都会触发新的机遇,更加地完善自己。
一直到九月的下旬,此事件在星际联盟明里暗里的干预下,终于得到平静,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基因修改的治疗手段。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陈时深也对基因修改产生过无数次怀疑,这毕竟和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太相驳了,基因是人类的根本。可他相信德明,相信他付出一切所信仰的医学事业,更相信福克纳从医多年的抉择,以及在当时死亡人数太多时唯一的选择。
待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医院那边却传出消息,说福克纳宣告退休。星云上不少人猜测是大家的声讨让福克纳心寒,所以选择了退休,不少人就自发去医院看望福克纳,挽留他的留下。
可惜福克纳心意已决,不管谁的劝慰都没能留下他。
福克纳退休那一天,陈时深去给他做过最后一次采访,他想为这位伟大的医生做一次专门的报道。
那天结束后,福克纳逆着光走进夕阳里,背对着陈时深问:“陈记者,你说,人类真的值得我们这样做吗?”
“不值吧!”陈时深望着那已经站不直的背影答:“可总又有那么一小部分人类会让你觉得值。”
“是啊!”福克纳抬起头,望向最远处的晚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陈时深猜测,他应该是想起自己的那位学生,让他怎么样都遗憾的学生。
“陈记者,”福克纳收回目光,“我走了,再见。”
“再见。”
陈时深目送他的背影往夕阳走去,橙色的光芒映在大地,宛如一条星光大道迎接他的英雄。
那一天,一位英雄的故事在此告一段落,人类的故事也从那时起打开新篇章……
*
等事情全部结束,陈时深去卫家吃饭一事再次被提上日程。为了能让这次见面圆满实现,卫翊早早就去找布莱兹给陈时深排休,布莱兹很不爽地哼哼两声后,在九月末的最后一天准了陈时深一天假。
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分散走了陈时深的太多精力,真到去卫家那天,陈时深的心情异常平静。
卫家还是坐落在那个半山腰,盘山的车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四季樟和梧桐树,偶尔落下的树叶被疾驰的汽车带起,在半空中漫天飞舞,紧接着洒落四周。
陈时深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扬起又落下的梧桐叶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曼雷拉的富人区,里面全是商界和政界的大佬,作为战地部的记者很难踏入此地。
“啧,这地方有什么好来的。”卫翊不以为然说:“交通又不便利,出行也不方便,还不如你市区的那套公寓好。”
“这你就不懂了。”陈时深回头看着卫翊道:“住在这里的人,出门有专用司机,交通便不便利对他们来说无所谓。而且,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住这里已经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不是吧,陈老师,”卫翊用打趣的语气接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荣了?”
陈时深白了他一眼:“错,我一直这么虚荣,只是你才发现而已。”
“没事,”卫翊回应道:“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义无反顾喜欢你。以后等老公有钱了,就在我们家隔壁买个别墅满足你的虚荣心。”
见这人又开始没有正形,陈时深懒得再搭理他了。只是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过了十来分钟,车在两人的逗趣中到达卫家别墅前的停车场。陈时深那颗原以为很平静的心,在卫翊替他拉开车门的一瞬,又开始紧张得扑通乱跳。
卫翊挡住所有的阳光站在他面前,微笑地朝他伸出一只手说:“陈时深,我们到家了,下车吧!”
陈时深在这一声“家”里有些失神,他木讷地把手递给卫翊,再在卫翊的搀扶中下车。
他刚下车,就听见别墅门口传来一道陌生,但又有那么点熟悉的声音喊:“时深,小翊,你们来了。”
陈时深闻声望去,便看见卫翊的母亲站在门口,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们打招呼。
其实,这并不是他和戴安的第一次见面。在六年前的星世界年度表彰晚会上,布莱兹带着他去给卫铭敬酒,顺便和戴安打过招呼。
他还记得当时的戴安对布莱兹说:“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很优秀的人,布莱兹你又为我们星世界带来一位明日之星啊!”
当时的陈时深为这番夸赞激动了好几天,只是那时的他们谁也没想到,六年后的他们会成为这种关系。
“妈。”卫翊牵着陈时深走到戴安面前。
陈时深回过神,接着卫翊喊道:“阿姨。”
戴安也没有见准儿媳的经验,尤其她的儿媳还是个男人。她略带几分紧张点了点头说:“快进屋吧!外面热。”
“哦!”卫翊接过话,跟着戴安往屋内走去。
这一路上,卫翊紧紧地握住陈时深的手,给予他无限的力量,陈时深很心安地和卫翊一起穿过卫家前院,进入卫家客厅。
卫家客厅内,卫铭和小儿子卫煦坐在沙发上。卫铭学着商业大佬装模作样地看着今日的财经报,卫煦则坐在卫翊常坐的角落用智能机打游戏。
三人刚进入客厅,卫铭佯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放下报纸说:“来了。”
然而卫翊扫了客厅一圈,开口就是:“我奶奶呢?”
卫铭倏地破防喊道:“奶奶,奶奶,你多久没回来了,你还好意思提你奶奶。还有你没看见这里还有个人吗?你的礼貌学到肚子里去了?”
卫翊被训得眉心微蹙,就在他准备和卫铭辩驳几句时,陈时深扯了一下他,他才把话咽下去,不情不愿喊道:“爸。”
卫铭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些。
为了不让这对父子的战火升级,陈时深主动站出来,用他和卫翊一起挑选的礼品调节气氛说:“叔叔,阿姨,这是我和卫翊一起为你们选的礼物,还有小煦和奶奶的,希望你们喜欢。”
听到有礼物,卫煦立刻放下手中的智能机,凑到陈时深面前问:“是有给我的礼物嘛!”
“嗯嗯。”陈时深把浅蓝色的盒子递给他。
卫煦接过礼物盒,打开里面是一个最新款的智能游戏机,他兴奋地大喊:“哇,是我最喜欢的那个游戏机,谢谢时深哥哥。”
见自己的称呼从叔叔变成了哥哥,陈时深顿时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当然对于这个人均寿命120岁的时代,他完全不算老。
当着客人的面拆开送来的礼物,属于一种不太礼貌的行为。卫铭轻咳两声,板着脸喊了声:“卫煦。”
卫煦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可他不敢像自家哥哥一样呛父亲,只好抱着游戏机躲在戴安身后研究。
戴安见状,连忙出来当和事佬说:“时深送的礼物很有心,我都有点好奇我的礼物了。时深,我可以拆开看看嘛?”
陈时深算是懂为什么卫家家教这么严,两个小孩却直爽不羁。他笑了笑,弯着眼睛答:“可以的。”
戴安得到陈时深的同意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物盒,里面是她最近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披肩。这个披肩是她最喜欢的一位设计师的退圈之作,算是有市无价的那种,唯一的购买途径就是找设计师排队预约,然后抽签购买。
这个礼物到底出自谁之手,戴安很清楚。她满足地看了卫翊一眼,扭转视线对陈时深说:“时深,谢谢你,让你破费了,我很喜欢。”
陈时深含笑答:“没事,您能喜欢就好。”
看见前面两位收礼物的人这般开心,陈时深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可惜这阵平复没持续多久,在卫铭拆开他的礼物,笑容凝固在他脸上的一刻,陈时深有种说不出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