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战：封神世纪》靥二

91、第 91 章

　　微子启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一向是典雅的、高贵的，他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说过出格的话，甚至都没穿过出格的衣服。他一辈子从来不失态、不逾矩，永远稳重、永远低调。满座的人没有一个见过他喝过这样多的酒，也没有一个听过他用这样凄厉的声音说话。
　　他赤红着脸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捧着酒爵，起身离席，大步走向帝纣，跪倒在地，高高举起酒爵。
　　“王兄！天之子、帝喾元孙！大邑商无上的王！”微子启的声音已经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嘶哑，“您生而为王，富有四海，普天之下一切美食、美酒、美物、美人尽您所享！您可以至人所不能至，为人所不能为！”
　　帝纣冷冷地看着他唯一的弟弟，听到这里大笑起来。
　　“朕每每想到启生来文弱，难以与朕并辔执鞭、狩猎猛兽，便深觉得可惜。”
　　他虽然在笑，眼中却没有笑意。
　　微子启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帝纣，双手也在微微的抖，不是畏惧，而是愤怒和兴奋。他的兄长自幼锋芒毕露，不容忍任何僭越，所以他早就学会任何东西都不与兄长相争。可是，低调内敛一生又得到什么？富贵已极而如同囚徒的生活？眼睁睁看着一切被夺走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兄弟君臣互相瞪视，场面登时焦灼。微子启生平第一次如此悍然地面对兄长，帝纣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启——他本就深深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被桎梏着，现在果然连一向温和从容的启都敢来对他不敬，没有众多权臣背后支持，他敢吗？
　　是的，帝纣也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微子启敢于如此。只是，他忽然发现微子启眼中分明是极深的痛苦。
　　他之后就发现微子启对着自己虽是满面怒容，望向伯邑考时，却闪着泪光。
　　伯邑考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木然如一尊造像，面容明明没有什么波动，却无端地令人感到凄楚。
　　帝纣顿时怒火中烧。伯邑考和微子启走得近，他早就知道，以前还调侃似的想过，所谓走得近，不知到底是哪种近法？
　　现在这不就知道了？
　　“王弟，你既是敬酒，为何自己不饮？”帝纣冷笑着开口，“难道要为兄先饮吗？”
　　微子启回过神，喟然长叹，仰头喝干了爵中酒。
　　帝纣笑道：“王弟善饮，举世知名。朕却不胜酒力，竟是酒杯都握不住。世子——”
　　伯邑考不提防他突然唤自己，一怔，帝纣向他倾过上身，笑道：“喂朕喝酒。”
　　伯邑考愣住，下意识地看了看微子启，他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的收回来，但帝纣已经瞧在眼里，登时气得杀心骤起。
　　微子启是他弟弟，唯一的嫡亲弟弟，大邑商最尊贵的贵族之一，血统纯正，泼天权势，如果现在就命人拖下去砍了会不会不太现实？不说别的，恐怕在座的众多老臣都要跟他拼命了。
　　况且毕竟是唯一的弟弟，惩罚可以，砍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一想到微子启如此僭越，自己都不忍心砍了他，帝纣甚至有些心疼自己了。他对伯邑考再次提出要求：“喂朕喝酒。”
　　伯邑考没法子拒绝，再说他已经喂帝纣喝过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把心一横，果真去斟了酒，双手奉到帝纣的唇边。就这么在大邑商最高规格的宴会上，当着众多贵族和权臣的面，将甘冽的酒液倾进帝纣的嘴里。
　　帝纣心都热了，待酒喝完，便不顾一切伸手搂住伯邑考的腰，想把他抱进怀里。
　　伯邑考却向后退去，如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真的被帝纣抱进怀里恣意轻薄，那不要说他身为姬周世子的尊严，连他父亲西伯侯姬昌的脸面也要被丢尽了。他一时怕得脸色都白了，微子启知道他的难处，在下面厉声道：“王兄，区区一杯酒怎么能够？臣弟还要再敬！”
　　帝纣被打断，满心不悦，说道：“你也该代朕陪陪几位王叔，朕身为九五至尊，不能尽为人晚辈的孝道，你身为王弟，当代朕尽孝。”
　　微子启一怔，帝纣不管不顾地双手去搂伯邑考的腰，那腰肢细韧如柳，抱在怀里甚是可爱，帝纣早就想念很久了。
　　伯邑考无法再退，真的被一把抱进帝纣怀里，他合上眼睛，不敢看任何人，面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痛苦。
　　姬发远远地看着帝纣抱着伯邑考轻薄，也听见周围不少人在悄悄地议论，一部分是幸灾乐祸，一部分提到姬昌早年的血性，现今却是英雄迟暮，壮志不再，竟然真送了亲儿子来讨好陛下。也有人觉得帝纣的癖好很特别，尤其姬发就坐在这里，按说被纳入宫廷的应该是小的这个，陛下喜欢的却是年纪大的那个，着实奇特。
　　这些议论自然是避着姬发的，但他天生耳聪目明，就算自己不想听，灌进耳朵里也非听不可。
　　便在这时，忽然间，地面开始震颤，一开始很轻微，只有少数几个特别敏锐的人有细微感触，接着，震颤感骤然加大，席上的酒爵无法立住，纷纷翻倒，随后外面忽然乱起来。
　　饮宴处是行狩营地正中的一大片空地，周围是重重叠叠的营帐，更外围是用竹木搭成的的防御围挡，一切都和打仗作战同样的模式，只不过因为是帝纣行狩，规格要高得多，围挡搭建得宽阔结实，高足有两丈有奇，上面还有不少士兵来回巡视。这时乱哄哄的声音从高处飘过来，显然来自围挡上的士兵。
　　武成王黄飞虎情知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一边安排人手保护众多贵族，一边命人去探问。卫遥身为紫台正卫副使，早就带人将帝纣团团护住了。
　　便在此时，士兵们喧嚷声骤然提高，接着轰然一声巨响，再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大家都看到了远处正西方向围挡上面的火光在猛力摇晃。
　　围挡上燃着照明用的火盆，数十步一个。众人眼睁睁看着在士兵们发出的嘈杂声中，无数火光倾倒，从高处燃烧着落到地面——围挡倒了。
　　倒下的同时伴随着巨响，火盆中的燃料随即点燃了距离围挡最近的帐篷。再之后便是哭喊着四散奔逃的士兵，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众多贵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起身，接着就见一大群极高大的怪兽撵着士兵们横冲直撞过来。
　　是犀牛。
　　姬发注意力在伯邑考身上，卫遥这时大声呼喝，命几个卫士护着帝纣逃命。帝纣虽然也被吓了好大一跳，竟然没放开伯邑考，甚至还把他护在怀里。姬发看在眼里，大略放心，起身自己寻空逃开。
　　邑姜一直卫护在他周围，心里知道是下午逃走的那只犀牛带了手下来寻仇。
　　那犀牛大得跟个大象差不多，也不知道在森林沼泽中活了多少年岁，早就吸天地灵气，通了灵识。要知道犀牛本就是最容易吸收天地精华自行修炼开灵的兽类，不然怎么会得名“灵犀”？
　　姬发和邑姜本来尽捡人少的地方跑，忽然卫遥高声叫姬发公子的声音响起来。这截教高阶弟子本领着实不小，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姬发知道不牢牢看住自己，卫遥不会放心的。于是小声叮嘱了邑姜几句，她心领神会，四下看看，说一声：“公子自己小心！”便猫着腰，轻灵而无声地溜了。
　　卫遥又在叫：“姬发公子，姬发公子！”姬发起身跳起来高叫道：“我在这里！”
　　他叫完才发现一头犀牛就在附近，正在用头上阔大的独角挑起一名落单的贵族，高高地抛在半空。那贵族随即摔落，不偏不倚正在姬发面前，一时还没死透，身子依然在抽搐。
　　姬发吃一惊，眼看那犀牛跟着就向自己冲来，急忙拔腿就跑。
　　卫遥的飞剑这时也到了，火光与夜色中只见打着旋飞转，绕过姬发，取他后面的犀牛。
　　姬发不敢回头，但听到“当”的一声，犀牛仰天嘶吼，接着飞剑擦着他耳边飞了，把他惊得冒出一身冷汗，更是没命的往卫遥身边跑。
　　卫遥也没想到自己的飞剑竟然能被犀牛用角顶开。虽然犀牛也因此受了重伤，一大块犀角带一大片脸皮都被削掉了，鲜血糊了满头。红色的血进入犀牛眼中，令它越发疯狂，向着卫遥的方向疾冲！
　　可是，姬发也在向这个方向奔跑。犀牛恨的虽然是飞剑伤它的卫遥，但也不介意顺便杀死姬发，尤其以猛兽的嗅觉，已经知道姬发正是下午出现在沼泽，并参与屠杀其同类的凶手之一！
　　姬发奔跑的速度从来都不慢，但他毕竟只有两条腿。
　　卫遥远远地向他冲过来，飞剑虽已脱手，毕竟还有其他利器，黑夜中炫目的白光向犀牛疾飞。
　　只是那犀牛已经距离姬发太近了，他能听见身后犀牛蹄子踩踏地面的巨响，背上甚至感受到了巨兽喘气时喷出的热汽。他已经使出了全身力气，拼命地奔跑，他听见卫遥在大叫，甚至几乎感受到了犀牛破裂的尖角。
　　绚烂的光芒在黑夜中绽放，姬发不顾一切继续向前冲，但他听到卫遥再次的大叫，叫声中充满惊喜。他又听到犀牛惨烈而绝望的号叫。
　　他终于边跑边回头看去，虽然这会拖慢他向前冲刺的速度，但是——他不需要速度了，甚至也不需要再跑。他放慢脚步回过身，怔怔地望着空中。
　　孔宣悬停在那里，一只手握着无形的绳索，犀牛被吊起在半空，四只蹄子依旧在不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