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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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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延陵的初雪来得太迟。
年关将至,很快就要到年假,近来学宫中的学生们都无心学习,萧兰也一样,上课的时候眼神在乱瞟。
萧兰忽而感觉窗外有柳絮掠过,迎面望去,视线瞬间被斑斑点点的白色占据。
居然是下雪了。
屋内的学生也陆陆续续注意到了这一点,伸长了脑袋往外边东张西望,一个个兴奋得像小鸡崽。
老学究敲了好几次桌,都没管住这群小公子小小姐们,干脆大手一挥,提前散学。
学生们兴高采烈冲了出去,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踏出了一个个脚印。
屋内的地炉烧得暖烘烘的,学宫不忍冻着他们这群金枝玉叶。
萧兰刚刚迈出门,一阵寒风刮来,立刻缩回了脚。
雪前和雪后的温度完全不一样,今早萧兰出门的时候没有穿太厚,现在她自食其果。
在屋里瑟瑟缩缩了半天,门前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的时候,萧兰才慢吞吞地走出了学宫,她握着书的小手被迫露在风雪中,冰得她想把书都扔了。
忽而身上一重,反应过来时一件棉披风已经盖在了她的身上。
油纸伞出现在她头顶,挡下飘飞的白雪,一只手伸出来,帮她提过书箱,“叫你穿多些你偏偏不听,我刚刚看你都快冷成个鹌鹑了。”
曹郁梨披着雪白的狐裘,指节分明的手握住十二紫竹骨伞,看上去整个人有种说不清的雍容华贵。
精雕细琢般的两人立在雪中,身后是红墙白霜,纤尘不染,简直太过养眼,周围的宫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过来。
萧兰被说得有些不悦,大清早还艳阳高照,谁知道下午降温降得这么厉害,但是耐不住身上的棉衣太香,没敢顶嘴,甩甩小脑袋,抖落发辫上的雪,把披风裹紧,冷冰冰的小手拢进棉絮中。
见她不说话,曹郁梨只能笑道:“你还在生气?”
萧兰已经单方面和曹郁梨冷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因为曹郁梨没有和她说任何事情,她只能去求叶折清,为此还失去了一个威胁叶折清的筹码。
这几天她一直在生气,都没和曹郁梨说话。
曹郁梨开始以为晾她几天就好,可是没想到这次她的气居然这么长。
也不知道为何她会这么固执地想要知道自己曾经的事情。
萧兰今天散学他决定独自来接她,就是为了单独和她聊聊,哄一哄她,总归要有个人先示弱和好的。
“走吧,我们聊聊。”
自从听雪宫来了许多宫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
萧兰心想这样正好,她刚刚才从叶折清那里知晓了不少信息,正好可以试探一下他,“好呀,我也有话要说。”
萧兰也认同叶折清的推测,但如果曹郁梨真的是幽州哪个世家的公子,为何又要混入戏班再入宫?
“爹,你为什么就偏偏不愿意告诉我你以前的事情呢?我又不会告诉别人,是不是你以前做过什么坏事,不好意思告诉我呀?”
萧兰靠在他脚边走,眨巴眨巴着眼睛问他,“你放心说吧,我不会嫌弃你的,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兰儿,你年纪还小,”他摇摇头,“很多东西,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知道的。”
萧兰不开心了。
曹郁梨将书箱挂在撑伞的手上,腾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等你长大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可是,等她长大,已经来不及了。
当初中毒的时候,她也不过才八岁。
虽然现在曹郁梨还是疼爱她的爹爹,但是保不准下一刻就又要变脸。
要是不查曹郁梨改变清楚原因,她可能等不到长大的那天。
萧兰心知直面问他肯定问不出来什么,她也没打算这样撬开他的口。
她往前走了两步,忽而话锋一转,说道:“爹爹,前几日我去安乐台的时候见到了君后,他告诉我今年除夕比往年的都要热闹。”
“听说幽州那边的镇北大将军要来,带着北边世家的官员一同进京拜见母皇,到时候会有好多好多人,我们宫宴上都可以能见到。”
说完这句话,她刻意转身,细细掰手指数着,一边死死盯着曹郁梨,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镇北大将军就是傅家家长傅文熠,大将军这个名号是女帝念在他做狗有功,封给他的。
他一旦入京,必然会带动北方的一大堆世家,其中也有可能包括曹郁梨所出身的世家。
其实,傅家并没有说要来,这事这是她瞎编的,目的只是唬一唬曹郁梨。哪怕被戳穿,她也可以让叶折清背锅。
如果曹郁梨真的是北方世家的公子,那么听闻故人要来,肯定会有所反应。
他入宫七载,从未见过家人。
在一个小孩子面前,他不可能隐藏得太好。
可是,萧兰死死盯着他的表情,看到眼球都有些抽搐了,却依然丝毫没有从他表情中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而且倒着走路,还拌了一下,差点摔跤。
“小心,走路要看路,”曹郁梨扶了她一下,提醒完后才说:“兰儿还没参加过除夕宴呢,你喜欢就好?”
萧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曹郁梨没有反应,她一时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只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走着。
说多了,显得太过刻意。
……
冬至以后,萧兰八岁的生辰也要来了。
上一世萧兰生辰在永安宫中举行,这现在她又回到了听雪宫。
宫里的侍君们老早就开始物色礼物,给小公主准备最好的东西。
一来白贵君的垮台多亏了小公主,他们被白贵君打压多年终于能翻身,二来白贵君死后,育有公主且美貌绝佳的曹侍君一跃成为宫中新贵,接着公主生辰互相交往一下,再者说,小公主性子讨喜,不少人都喜欢她。
萧兰生辰这日,上清学宫已经放了年假。
大雪初霁,阳光和煦。
萧兰换上红色的小裙子,拉着曹郁梨的手,面带笑意出来迎接来客。
女帝差萧梓颜送来一双银镯,还有许多侍君亲自带着礼物前来拜访,就连林侍君也拉着三公主来了一趟听雪宫。
宫中侍君颇多,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晃荡,她没几个是知道名号的,不知称呼,干脆一口一个“哥哥好”,她声音软糯好听,说话也甜得好似装着蜜浆,哄得一群小侍君喜笑颜开。
只是笑着笑着,笑了一天,到最后她的笑容都僵硬了。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人都走光了,她直接踢了鞋,扑上了床。
过个生辰居然这么累。
记得前世她八岁生辰时,叶折清直接闭门谢客,给她单独过生辰,虽然没收到多少礼物,但是也不至于累成这个样子。
不过,这一世,叶折清又给她送了什么礼物呢?
想到这里,萧兰仿佛又有了力气,从床上蹬了起来,跑去库房。
听雪宫宫人大多在这里整理礼物,今天她收到了太多东西,都放在这里等待盘点。
她来到正在整理单据的商华的面前,扯了扯她的衣角,“商华姐姐,君后送了我什么礼物呀?”
“唉?”商华正忙不过来,被她打断后,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还是打算先解决她的问题,“等等,小殿下,我找找……”
“君后呀,他……”
她拿出单据,一张张地翻着,翻到头后,她又转过来,重新翻了一次,反复好几遍后,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抱歉地对萧兰说道:“殿下,君后他好像没有给您送礼。”
萧兰脸色一僵,“没有送吗?”
商华晃了晃手中的单据,“所有礼物都在这里了,小殿下,真的没有。”
“好吧。”
隐隐有些失落。
不给就不给,叶折清真小气。
正当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出宫女的一声惨叫,“啊,这是什么东西,他是怎么进来的!”
声音尖锐,顷刻间惊动了宫中所有人,身为女官的商华脸色一凝,立刻冲了出去。
萧兰微微一惊后连忙也跟着众人跑到了院子中。
连曹郁梨也被吸引了出来,他看着地上摔倒的惊魂未定宫女,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女被问得浑身一哆嗦,颤颤巍巍地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有东西!”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只见雪堆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团奇异的东西。
定睛一看,那东西动了一下,露出双碧绿的眼睛,“喵……”
萧兰的心仿佛被撞了一下。
脑海中仿佛有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这是……
“原来只是只猫,不必大惊小怪。”曹郁梨松了口气,“让它出去就行了——等等,兰儿,你干什么?”
萧兰突然冲过去,把那团白色的东西给抱在了怀里,曹郁梨阻拦不及,那小猫咪已经被塞进了女孩的怀里。
猫咪那么小小的一团,毛色那么雪白,放在雪地里,几乎与雪融为一体,似乎是太冷了,它还隐隐有些瑟瑟发抖。它乖乖趴在萧兰怀里,也不反抗,就这样子温顺地趴着她的手。
“爹爹,”萧兰把它捧在怀中,眼巴巴地看着曹郁梨,撒娇道:“你看它多么漂亮呀,我想要养它,我们把它留在听雪宫嘛,好不好呀?”
那小猫似乎听得懂人话,歪了歪脑袋,也看向曹郁梨,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喵……”
一人一猫就这样子看着曹郁梨,怎么能招架得住,曹郁梨虽然被她抱猫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是心想她喜欢就随她去了吧,养只猫也不是不可以,微笑道:“你想留就留吧。”
“太好了,谢谢爹爹!”听到这话,萧兰眼睛亮了起来,将猫咪抱了起来,举得高高的。
“爹爹,你看它长得是不是很像雪花,要不然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就叫它——”
萧兰瞟了一眼庭前的积雪,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不住往上扬。
“阿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