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月》李大胆

3、第三章：李侍郎为和尚做主

　　几个和尚在念经。
　　几个和尚围着一棵断松。
　　几个和尚围着一棵断松在念经。
　　李洛持命人停轿。他落了轿，便向断松与和尚走去。四个护卫急忙跟在他身旁。和尚们念经正起劲，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四品侍郎李洛持已到了他们身后。
　　和尚们围着的断松，是从山下数来六棵中的第四棵。光秃秃一根焦炭插在黑泥地上格外醒目。李洛持目光在秃杆和秃瓢之间穿过，锁住地上一堆砂粒。
　　一堆闪闪发亮的沙砾。
　　看第一眼时李洛持还以为那是堆普通的金刚砂，但再看第二眼就觉出了蹊跷。
　　常见的金刚砂，大多是黑色带些光泽，而眼前的沙砾虽然带光泽，却有很多不同颜色。
　　细小的，红色、琥珀色、甚至是珍珠与金色。
　　然而最多的是灰白色。
　　细腻得更象是灰烬，静静堆在焦黑树桩边上。
　　空气中隐约还透出一股焦糊。
　　李洛持看了看，又想了想，于是便明白。
　　“这是哪位师父的遗骨？”
　　四个护卫包括月光在内，听见这句问话，不约而同地悚了悚。
　　因为树下这堆五彩的沙砾居然是个人。
　　和尚听见了问话，第一个回过头来的啊了声，接着所有人一齐转过身来团团拜倒。
　　“李大人，请李大人为贫僧等做主！”
　　和尚们是认得李洛持的，因他不止一次“光临”六松寺。当然，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李洛持没事时更愿意去逛青楼。
　　毕竟，为一群四大皆空的男人“做主”实在让他兴味阑珊。
　　然而这次，他就是被派来“为和尚做主”的。
　　因为六松寺已经失窃了两次。丢失的东西让皇上颇为恼火。
　　不过虽然恼火，但还没有到让他派出御林军戒严搜查的地步。
　　因为丢的东西是舍利，是护国公千辛万苦从敌国抢夺回来的圣物，也是护国公建议将那些舍利分别供奉在几个凶险的地县。
　　现在舍利丢了，护国公会生气。
　　护国公生气，皇上就会上不了朝。
　　短则三日，长则半月。
　　之前也说过了，当今圣上乃是开国明君。是明君就应该上朝。
　　所以皇上打定主意不能让护国公知道。
　　而他选择了李洛持，只要是因为李洛持办案有明显特点。
　　小案当机立断，大案拖延难办。
　　大凡不涉及朝中要员的案子七日之内得破，而大凡破不了的，等到天光大白之后就必定会与朝中之人有所瓜葛。
　　并不是李洛持无能，而是他太过于精明。
　　不办不代表不明白。
　　有的时候，他知道得比谁都要多。
　　可他就是不说。
　　懂得闭嘴的人，才能咬住猎物，吃得饱足。
　　对于他的选择性断案，朝中之人却没有什么微词，一来是因为事不关己，二来，是害怕他不鸣则以，一鸣——甚至是兴致所至咳嗽出什么来。
　　而知道了他这个脾气的圣上，也干脆将他当作了另一种司南来用。
　　只要是他拖延不办的案子，就必定会有蹊跷。
　　蹊跷的案子就会立刻交给别人去办，结果当然还是大半石沉大海。
　　不过这样也好，皇帝和臣子两边都不得罪。
　　所以说李洛持为人狷狂，但只要他保守住自己那满腹的秘密，再狷狂、更狷狂一点两点都不是问题。
　　“我问，这是何人遗骨？”
　　丝毫不去理会和尚们的慌乱，李洛持继续问。
　　——是复变和尚。
　　原来是他！
　　李洛持记得曾经在第一次上山的时候见过复变和尚一眼——隔着道竹帘。
　　那个隔着竹帘的一面只让李洛持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
　　复变和尚辈分虽长，地位却不高。
　　那时他正拿着笤帚从竹帘外匆匆经过。
　　第二件事：
　　复变和尚很爱经书。
　　那日他拿着笤帚从竹帘外匆匆经过，怀中经书跌落，李洛持听见他轻叹了声去拾。
　　那声音现在回想起来，竟有几分像午夜勾肆的哀怨唱腔。颇有些阴柔意味，也许就是阳寿将近的暗示。
　　李洛持使个眼色，身边四条靛蓝身影中立刻有一人走上来，俯身去检查那堆灰烬。
　　“若以普通体格来看，这些灰烬委实少了些。”
　　越光伸手在灰烬中翻找，发出轻微沙沙的声音。看见他如此大胆不敬的行为，所有和尚都别过了脸去。
　　灰烬中剩下的都是细小结晶，而复变和尚剩下那大部分的身躯已不翼而飞。想来那都是些颗粒较大的舍利，被行凶之人拿去充了数。
　　“现成舍利不够偷，现在偷到活人身上去了。”
　　李洛持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犹自在灰烬前深思的越光拉到身后。
　　原本要办的是盗窃，现在却成为了凶杀。如果再这样升格下去，恐怕他也就也应该考虑拖延脱手放弃了。
　　然而依旧是带头的那个和尚（后来知道他叫涵树）这时抬头纠正了他的话：
　　“大人，这不是偷盗！这是，这乃是……应了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