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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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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丽萍跟老张一个办公室,一下课就纳闷的问起座位这事。
老张这才知道,周烈私自调了座位。
当时回教室回的那么利落,敢情打的是这主意。
老张推了推眼镜,也不备课了,起身去教室。
陈年还没想好怎么解决这事,老张进了教室。
已经快要上课,这会儿所有人都回了座位,周烈就坐在陈年旁边,凑到陈年旁边在说什么,脸上的笑意浑的很。
老张打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口一喊:“周烈,你跟我出来。”
这么快就来了。
啧。
周烈停止跟陈年挑刺,晃晃悠悠的出了教室。
老张瞥他一眼,面上依旧不见半点生气:“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
“知道。”
“老话说得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的所作所为,你自己怎么看?”
“别他妈跟我拽文嚼字。”周烈掏了掏耳朵:“我又不是什么君子,我就一小人。”
“况且,我只答应你不跟陈年坐,也没答应别人,别的课跟谁坐,那是我的自由。”
周烈钻文字漏洞,自以为跟老张玩了一手文字游戏。
结果听完这话老张乐了,老狐狸似的盯住周烈:“说话算话?只要我在你就不跟陈年坐?”
周烈看着老张面上的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老张打得什么主意,没应声。
老张却已经不再多说:“你先回教室。”
周烈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
等上课铃响,老张抱着教材备课本招呼他回座位,又在他座位旁边坐下,周烈这才意识到老张这是摆了他一道。
偏他前脚刚当了小人,这会儿再接连说话不算话,面儿上臊的慌。
只能忍着这口气,在自己座位上待着。
起立过后,正式开始上课,周烈跟陈年隔了整一个对角线,现在再作什么妖都烦不着陈年了,他一琢磨,打算重操旧业,会周公去。
还没待趴下,老张瞥他一眼:“上课不拿课本?”
“丢了,找不着。”
“我帮你找。”
“别他妈碰我东西。”
“那你就自己找。”老张也不急,就盯着他擎等着。
对视数十秒,周烈嘴里吐出一句服了,埋头在一堆破烂里翻起来。
翻半天,才找出一本皱巴巴的数学书。
表面皱巴巴,内里却比脸都干净。
“27页。”老张扫一眼上边:“听课。”
周烈才没那兴趣,这会儿更是连耐心都不剩多少。
胳膊往书上一落,趴了个干脆。
老张垂眸瞧着,只觉得像只没驯服的小狼崽,面上透着股桀骜。
也不多说什么,更没动手。
只翻开教材,备起课来。
周烈趴了一会儿,自己起来了。
吵得根本没法睡。
一会儿是手指摩挲纸张的声音,一会儿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还时不时的混着手表链身磕在桌面的声音,隔着桌面那层铁皮传过来,响亮的很。
他耷拉着脸面无表情的坐起身来,老张正写的认真,是正正经经的在备课。
还抽空问了他一嘴:“怎么不睡了?”
周烈给那四平八稳老神在在的模样气的够呛,咬了下后槽牙,摸出手机来。
学校为防学生玩手机,教室宿舍都安了屏蔽仪,半点信号都没。
周烈在屏幕上划拉一圈,点进消消乐。
“你也玩这个啊。”老张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过多少关了?”
周烈不搭理,埋头自顾自的玩。
这玩意儿他不常玩,也不大熟悉,走一步好半天。
老张定睛瞧了几秒,压低声音,开始指手画脚:“走这儿,这儿。”
观摩了一局,比划了半局,末了,扔出一句:“你这不行,我都过好几百关了。”
玩个老年人同款游戏,还被指点鄙视一通,周烈烦躁的够呛,连手机也不想玩了。
直接踹兜里,脸色难看的往墙上一靠,发呆。
明明老张也没干什么,偏偏搅合的他干什么都没了兴趣。
周烈憋着一肚子火,又没发作的由头。
干愣在这儿,也算是体会到了一两分上节课陈年的痛苦。
老张写完一张,活动了下手腕:“你要实在闲的没事干,听听课多好,不管听不听得懂,权当是看戏了。”
“闭嘴。”
话落下,他死扛着,继续神游天外。
可这教室里就讲台上一个张嘴讲话的,那话难免的,飘了几句进耳朵里。
五分钟,无聊透顶的周烈居然破天荒的开始听课。
虽然没记笔记,虽然断断续续的只落了几句进耳朵里,但确确实实,是几年来的头一回。
老张面上滴水不漏,余光里觑周烈一眼,眼尾的皱纹里透出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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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烈本以为老张也就是一时兴起,毕竟他碰着的班主任就没一个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刚上初中的时候,也碰着过几个还算不错的老师,管了他那么几天,可瞧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样,没超半月,也就放弃了。
坐班里跟着一节课一节课的听,还真没。
结果老张除了中间出去上了趟厕所,还真跟到了第四节课。
憋了两节课,还被迫塞了一耳朵鸟语,下课铃一响,周烈就跟解放了似的,一秒钟都没再教室多待。
偏身后老张不放过他似的:“一会儿下课记得来办公室找我。”
周烈听都没听,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跟猴子他们插科打诨的吃完一顿饭,才算是活过来,晃悠着回了宿舍。
老张吃过饭就在办公室等着,等了半个小时,到宿舍门禁了,都不见周烈人影。
也不意外,收了笔,奔宿舍去了。
一上午没怎么好好睡过,周烈抱着手机看了会儿,就准备补觉。
结果刚合上眼,老张推门走了进来。
既是查宿舍,也是来抓人。
往周烈床跟前一立:“周烈,怎么没来找我?”
周烈已经有几分困意,骤然被吵醒,眼睛都没睁:“懒。”
“那就晚上下课吃完饭过来,你应了,我就走。”
“操。”周烈烦的不行,暴躁的抱着被子坐起来:“他妈的有完没完了?”
旁人见他这模样,不惧也怒,早觉得不识好歹。
只老张还脾气好的不得了的样子,巴巴的站那儿:“就一句话的工夫。”
他得有四五十的年纪了,有着无数中年男人的同款发型——地中海,偏就那么几根头发,还掺了一半的白的,镜片后,一双眼睛全是细密的皱纹。
不高,微胖,一身衣服水洗的发了白。
周烈盯着他看了几秒,抓了把头发,一肚子火气泄了一半:“行,知道了,赶紧走赶紧走。”
“好。”老张满意的笑起来,走出两步又问:“头一天住校,没什么不习惯的吧。”
上边半天没应。
直至老张走到门口,才闷闷的吐出一句:“没,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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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的课,除去活动课除去打了通篮球,其余时候周烈就在跟老张大眼瞪小眼。
偏中午时应了老张晚上去找他。
吃完饭,不情不愿的进了办公室。
别的老师喊人喜欢让学生站着,好像能彰显威严似的,老张一进去就让他搬了椅子面对面坐下。
周烈往椅子里一靠:“要说什么?”
“谈谈心。”
周烈嗤笑一声。
老张也不在意,停下手上的工作,喝了口茶水:“来致远多久了?”
“不记得了。”
“学习过几天?”
这个周烈记得门清:“一天都没。”
“为什么不想学习啊?”
“瞧您这话问的,有人想学习吗?”
“你这孩子还挺实诚。”老张也乐了:“是没多少人真喜欢学习。”
“可甭管喜欢不喜欢,都在学习,你说是为什么?”
“为了能挣个好前程呗。”
“你不想吗?”
周烈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柔和下来,半晌后,那层神色却又掩下,戴上一层假面,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不用,您不知道吗?我有亿万家产要继承。”
“那亿万家产给你,你能承得住?”
“承不住就洒了,反正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
“除了吃穿呢?”
“人一辈子不就混个吃穿。”
“那活得又有什么意思?”
闻言,周烈目光从卫衣的图案上挪开,缓缓跟老张对视:“那您说,图个什么?”
把人吊起来了,老张却收了线:“这个问题我今天先不答,你自己想,明天给我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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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张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天际已经一片绚烂,昏黄粉橘混在一块儿,像晕开的水彩画。
细碎的光斑里,周烈手撑在栏杆,琢磨老张刚刚那话。
人活这一辈子,图什么?
他活了十六载,前十年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挣扎着保住刘淑萍的命,保住自己的命。
后五年忙着找刘淑萍,想着找到她问一句,为什么把他抱回去,又把他扔了。
来到陈家,为的又是让陈年不痛快,让他也尝尝他走过的道。
可这些到底图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以前是没想过。
现在是想不到。
根本就没有答案。
他从小到大这些年,都活在血泪和痛恨里,从未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