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缘（上部&下部）》洪把兔

11、十一

　　许是老天成全吧，她们这趟走的很顺利！出宫，找马车，再出城，一路打听。路上不太平，店也不敢住，吃睡都在车中，不几日来到下邳。唯一的纰漏就是干粮带得不足。宫里人多，两个姑娘目标又大，无法下手去偷。出宫太早，街市上也没有买到。只靠澜儿收罗的几盘点心，两人几天里就靠它充饥，饥渴难耐中，车进了下邳城。
　　青菀隔着车帘看外面街市，说是城，比个村落大不了多少，她奇怪道：“这么小的地方，大军怎么驻扎呢？”
　　“都驻郊外呢。”项澜斜卧着，有气无力道。
　　“那我们干嘛不直接去，进城做什么？”
　　“一看你就没随过军，大军都有军纪，营门是好进的吗？与其跟他们费口舌，不如进城找我哥下榻的行馆，然后让家人去军里回禀一声，后面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青菀听罢连连点头称是。下邳小城，一路打听，没走几条街就找到世子的行馆。两人下了车，付了车资。项澜抬头一看，不禁摇头叹气：“这么小的地方啊，我哥真是能伸能屈！”
　　世子虽然不在，但守门的士兵对来客仍盘查很严。项澜饿得两腿发软，不愿多跟他们解释。撩起外衣，从中衣里解出一块玉佩，拿给他们晃了晃，“这个认识吗？”
　　守门的都是项泉一手带出来的兵，世子腰里也系过一块，跟这块有点像。
　　“你们家公子爷那块是龙，我这个是凤。”守兵定睛细看，果然花纹一致，内中一支凤凰展翅。大惊！全军都知道，霸王当年得玉佩一对，龙配世子，凤配公主。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粗布葛衣的少年难道就是？他还是不敢判定，毕竟世子住的地方非同小可。
　　正悬疑间，内中走出一位长者，年界五旬，胡子花白，腰板却硬朗，穿一身青色麻布长衫。出来便问：“是何人盘桓不走？”
　　项澜像得了救星，高喊道：“渠大叔！”
　　老者一见，吃惊非小，“这，这不是？”他忽觉不妥，看四周无甚异样，对守兵交待几句，将澜儿和青菀让了进来。

　　此人项渠，自幼跟随主人项梁，是项家的老仆人了。项梁见他谨慎，让他服侍项泉长大。
　　简单询问后搞清了前因后果，吓得项渠一身冷汗。如今兵荒马乱，盗贼四起，两位都贵为公主，就这么大着胆子，随从也没带一个，招呼也不打就跑来了，出了事都不能想后果啊！当然，表面上他啥也不能表示，连重一点的话也舍不得说。听见澜儿嚷嚷饿了，赶快吩咐传热水与两位公主洗浴更衣，然后传饭。这边速派人往郊外军中，给世子项泉送信。
　　其实，项澜也不是一点担心没有的，但她自幼随父出征，什么样大的场面都见过，父王临危不乱的气慨，让她又羡又敬，不时也想鼓着胆子学上一学，这回总算让她如愿了。现在热水冲过，干净衣服换过，她反到觉得一路无惊无险的有点遗憾。她伸个懒腰，看见饭已摆好，招呼青菀过来，正要大快朵颐时，忽见从屋外起，仆人们纷纷跪倒，正奇怪，只见项泉一身重甲走了进来。
　　乍一见项泉，青菀眼睛不由一亮，以前看他，都着褒衣大袑，宽袍大袖中带出一种优雅斯文。而眼前的他，发髻紧束，通身甲胄，沉稳而豪迈。
　　“哥哥！”澜儿兴奋地叫了一声。
　　项泉没理她俩，吩咐左右：“都出去。”
　　仆人恭退，项渠走在最后，担心地看了一眼澜儿，将门关上。
　　项泉见屋中再没外人，抚剑坐在榻上，阴沉着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早他正与守将薛昌组织大军操练，接到项渠的信二话不说快马奔来。一路上都在怀疑：“渠大叔不会搞错了吧，澜儿和青菀跑到下邳？这怎么可能呢？”说实话，到现在他都不能相信，这两丫头不仅来了，而且一个随从都没带！
　　他瞪着妹妹，问道：“说吧，谁的主意？”
　　“当然是我啦！”澜儿一脸满不在乎。
　　项泉心下这个气呀，“这还得了？做事怎么不想后果，真是人小鬼大！好在只是下邳，若哪天心血来潮想去南郑，难道也一拍脑袋就去了吗？白给刘邦当人质是吗？”想到这他一拍几案，怒道：“项澜，你胡闹！”
　　“嘿嘿！”对于哥哥的发怒，澜儿当然有准备，她厚着脸皮走上去，摸着哥哥身上的甲片，谄媚道：“我特喜欢看你穿铠甲的样子，真威风！”项泉一推她：“去去，少来这套。说，你跑来干嘛？”
　　“人家想你嘛，想来看看你。没想到你住这么简陋，军营里一定更是惨不忍睹。哎呀，心疼死我啦！”她拉着项泉的手摇个不停，摇得他心烦意乱，“你们俩跑出来，宫里肯定大乱。情急之中若是哪个糊涂东西，往叔王军前发简一封，这不是扰乱军心吗？还有，你自己闯祸也就罢了，干嘛硬拉上人家青菀？路上若出一点差错，我们怎么跟人家王妃交待？”
　　“怎么是硬拉，人家青菀姐姐愿意的，是吧，姐姐？”澜儿一捅青菀。
　　“啊？”青菀回过味来，才发觉自己正盯着人家看，脸一红，赶忙趁机行礼，道：“世子殿下，是我愿意跟她来的。”
　　“你们……”项泉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一时气澜儿糊涂，只管与青菀交好，忘了她是人质的身份，万一有三差两错，如何向汉王刘邦交待？一时又替她俩后怕，这一路兵荒马乱，她们两个女子，一辆马车，一个随从没带，就这么跑来，没出意外真是老天开眼！
　　“我天天想看看你怎么治军呀，怎么操练呀。想着你穿这身甲往军前一站，号令一声，大军开动。那地动山摇的气势，万夫不挡啊！”
　　“行啦，别拣好听的了！这里不比彭城，军纪森严，你们留在军中多有不便。”
　　“没错！”澜儿不等哥哥说完，拿话往回堵，“所以我们直奔城里，而不是往军前寻你，看看，我们还是懂纪律，知好歹的吧！”
　　项泉瞪着妹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澜儿摩挲着他的胳膊，一脸赖笑：“我们就是嫌宫里太闷，出来散散心嘛。”
　　“哼哼”项泉冷哼，“你这心散的够远啊！”
　　澜儿不理，继续道：“我们不会长住的，待几天就走，是吧！”说时她冲青菀挤眼，青菀赶紧点头称是。
　　“军中若是不便，我们就待在这里，你有空就回来，没空我也绝不死缠着你。好啦，哥哥，就算赶人家走，也等人家吃完了饭嘛，我们一路上都没吃什么，这会儿饿得要命。哎呀……”说着，她煞有介事地往榻上一倒，项泉本能地伸手相扶，澜儿就势靠在哥哥肩膀上，哼叽道：“没劲儿了，再训下去，我可连吃的力气都没了。”
　　项泉对这个妹妹算是没办法了。的确，两个姑娘几天没正经吃东西，再训下去太不近情理。再说人已经平安的来了，况且下邳离楚军前线较远，虽属粮草重地，但尚算安定，让她们玩两天再派人妥当送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无奈道：“好吧，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虽是再说，项澜已经听出哥哥口气中的变化，欢呼一声跳了起来，拉着项泉冲到摆饭的几案旁，“你也没吃吧，我们一起吃如何？”
　　项泉一早练兵，又匆忙赶来，的确有些饿了，刚表示出同意，那边项澜乐得眉开眼笑，殷勤道：“我帮你把甲卸了吧。”也不顾青菀还在，伸手就去解，项泉“啪”地一打，“你算了吧。”
　　“怎吗？怕我不会？告诉你，父王的甲我都卸过！”
　　“不是，吃完了我还有事要赶回军中。”
　　“噢！”澜儿一听有事，这才住手。那边青菀已经默默盛了三碗饭，摆在每人面前。三人落座吃了起来。
　　澜儿不停夹菜给哥哥，嘴里嚼着，还不忘拣好听的拍他。项泉从没像今天这样头大，来时一腔怒火，铁定要把这两人送回去，也不知怎么回事，三绕两绕的，就让她们留下来了。被妹妹轻易击败很让他有挫败感，看着她喜笑颜开一副胜利的样子，恨恨道：“你别美，改天我把你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叔王，让他惩治你。”
　　“好啊！”澜儿毫无惧色，“你够狠！你打算让父王怎么惩治我？”
　　“叔王力能拔山，你想他能怎么对付你？”
　　“呵呵”澜儿可不那么容易吓倒，她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嘴里，咂咂滋味，无所谓道：“随便，反正，你不心疼，我不害怕！”
　　澜儿是嬉皮笑脸，青菀是一旁偷偷的乐，项泉也不好发作。吃过饭，他见天色不早，派一侍从前往彭城楚王宫送信，又找项渠交待几句这才启程赶往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