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香》蒋会心

56、苦肉计

　　小公主被抱走，跟随着清茉的一大帮侍女奴仆也跟着去了，没有主角的在场，气氛似乎就冷却了下来。太后凤目一扫，那帮子磕着瓜子若无其事的妃嫔们马上噤若寒蝉，乖乖地坐好。她抿了一口茶，回到正题上，“既然是宝玥的人，怎么就成了这个模样！”

　　说完，她用一种凌厉的眼神看着我，想必此时的我定是华贵耀眼的，太后自己出身卑贱，却秉承了这皇家向来的规矩，自己可以是个例外，却容不得另外的女子如此寒碜。

　　我一声不吭，这样的局面，都是皇上一人造成的，我只需静观其变。

　　唯一让我心痛的是阿七，从我来到这里，他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他的眼里只有宝玥。

　　“母后多虑了。”皇上面不改色，微微朝太后笑道，“子嗣乃皇家大事，珍妃虽说身份有碍体统，但倘若能为朕诞下一儿半女，也实为社稷之福。”

　　“什么！？她！”太后闻言，整个人都绷住了，半响，才缓过气来，“皇上的意思是珍妃怀有身孕？”

　　这样的谎言，连我也惊住了。他还真是说谎不脸红，闭着眼睛说话。

　　“正是。”皇上笑着给太后剥了一只金桔，“母后就不必牵挂了。一切有儿子在呢！”

　　太后讪讪的，皇上的一句话好似下马威。好在多是在宫中磨练多年的老人物，太后敛了一口气，尽管心中颇有疑问，也竭力朝我笑道，又似乎是说给那些摩拳擦掌的嫔妃们听的。

　　“皇后刚刚诞下公主，倘若再能为哀家舔个皇孙，自然是再好不过，珍妃要珍重！”

　　该轮到我说话了，我低头敛目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再抬头时，我看到那些坐在我下首的妃嫔们，一个个眼露锋芒，恨不得要我吃进肚子似的。谁都知道皇上不喜女色，后宫如同虚设。以前有了这么一个理由，她们心里还好过些，如今却见皇上冠冕堂皇地封一个宫女为妃，肯定气不过。

　　小公主被抱去了一会，有嬷嬷前来禀报，脸色慌张，连步子都有点踉跄，“不好了，小公主回去后一直哭个不停，浑身发红，也不知怎么的！”

　　太后闻言拍桌而起，“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太医正在诊治！”嬷嬷伏在地上，颤抖着说道。

　　皇上看了我一眼徒然松开手，也站起身来，“摆架栖凤宫——”

　　那来时栽着我们二人的轿辇，此时亦是在众人面前，带着我们张扬离去。身后不知有多少眼神可以杀死我，女人的嫉妒心可以杀死人，这不为过。

　　栖凤宫一如从前那般富丽堂皇，重重绣帘幔帐依旧，只是多了些萧条的意味，合欢香的芬芳不再，踏入殿内，闻到的便是扑鼻的药味。

　　太后微微蹙眉，如今龙沧海已除，聂家也归为一家，她这个太后当得是越来越如鱼得水。

　　“药味怎么这么重！”太后问道，“小公主才出生不久，用药怎么这么深！”

　　一个宫女轻声答道，“不是给公主的药，是皇后娘娘的！”

　　“皇后？！皇后怎么了？”

　　“只是太医开了些塑身养颜的药……”宫女的声音轻如蚊吟。

　　如此一说，大家都心中有数，这是宫中女人的悲哀，十月怀胎的艰辛不说，倘若生了女儿还不受待见。清茉算是幸运的，头胎的女儿，皇上的长公主，这个身份总算有点份量。可是她也不得不免俗地和宫中的女人们一样，在生完孩子之后，努力地开药方子，想让自己恢复到从前的美貌身段。

　　这似乎是宫里万年不变的规律，只是彼此心照不宣。十月怀胎，已是那么长久的未接近皇上，倘若不再主动些，恐怕又被后来居上者被抢走了。

　　厚重的帷幔内，清茉深深浅浅的哭声，若隐若现地穿出来，烛光影现，把她的整个身子勾勒的渺茫虚无。

　　她伏在床前，抚摸着女儿的小脸蛋，“玉儿、我的玉儿……”

　　皇上一撩袍子，就径自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弄玉怎么了？”

　　那几个围着公主诊治的太医，忙不矢地跪地三呼万岁，皇上似有点不耐烦，挥手道，“公主怎么了。”

　　“公主只是受到风害，身子骨弱，于是就引发了轻微的哮喘……”那说话的太医眼见皇上一双龙目怒瞪，吓得头也不敢抬，“待微臣开几服药，公主按时服用，就没事了。”

　　太后喘了几口气，掩着心口，“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皇上大步地跨过他们，来到床前，清茉泪眼婆娑，“皇上……”

　　“皇后不必伤心，太医说了，弄玉并无大碍。”

　　“可是……皇上你看，玉儿她还这么小，臣妾真怕……”清茉梨花带雨地说道，断断续续，顺势就靠近皇上的怀中。

　　“朕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有事的！”皇上轻声安慰着清茉。

　　“皇后也知道小公主身子弱，身为人母，怎么可以大意！这满屋子的乌烟瘴气，公主怎么可能承受的了！”太后微微不满道，“皇后爱惜自己的容貌，这个也无伤大雅，但是倘若因此伤了公主，便是罪恶深重了！”

　　清茉噤言，看她的神情，也有些自知理亏。她的目光掠过我，轻轻一瞥，就过去了。

　　于是一场满月的晚宴的就到此结束，太后身子乏了，便早些离去。

　　“皇上……”清茉始终泪眼迷离地望着他，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皇上坐在床边，一半的脸深深地埋在光影斑驳的烛光中，小公主刚刚消停了些，渐渐睡下了。

　　偌大的殿内，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太医嫔妃们都不知在什么时候退出去，只留下我们三个人和一个随侍的老嬷嬷。

　　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至少清茉那时不时瞥来的余光，让我混不自在。我刚想开口说什么，皇上的目光缓缓朝我看来，轻轻地叮嘱站在帷幔外面的许公公道，“先送珍妃娘娘回去。”

　　许公公在外面应了一声，我没吭声，只低低地行礼便退了出去。清茉终于抬起了头，她毫不晦涩地看向我，目光锋芒，充满强大的敌意。

　　我们终于可以坦诚相对，彼此赤裸裸地对决着。我朝她微微一笑，“娘娘保重。”于是，就退了出去。她的用心良苦，我怎么可以去破坏，更何况我不爱这个男人。后宫中的女人是可恶亦是可悲的，千百年来，为了得到自己的利益，而亲手残害自己骨肉的也不在少数。我敢笃定，这小公主的突来病音，何尝不是她的苦肉之计。

　　走到了殿外，许公公轻声唤我，“珍妃娘娘！”

　　我苦笑，这同一天的时间里，我的身份便从姑娘变成了娘娘，只一个字之差，却相差万里。
　　我坐于轿内，伴随着许公公轻声的叮咛，一路平平静静地走着，行了一段距离，突然落下。许公公在帘子外，细声轻语地道。

　　“娘娘，到了。”

　　借着稀薄的月色，我掀开了轿帘，现于我眼前的是一座宫殿，暗夜里，它巍峨而又耸立着，连绵起伏的宫檐下，那叼呷的青铜风铃摇曳作响。映着一片苍灰的天穹，格外的肃穆！

　　这就是我的宫殿！今天一日之内，他许给我的名分和一方遮雨之处！近看，其奢华磅礴竟一点也不输于清茉的栖凤宫，外面看似皇家大气，走进了，又忽觉得宛如人间仙境，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竟都是江南大户人家里才有的奢华。

　　我的喉咙口被什么堵住了，硬生生地说不出话来，这多么像我曾经的家，我曾经辉煌过的余家。

　　殿内灯火通明，年华正好的宫女们侍立在两边，见到我来，纷纷跪地参拜，银铃般的声音整齐如歌。

　　“奴婢参见珍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回过神来，倒有模有样地摆手，“都起来吧！”那些抬起的脸蛋中，有好奇的，有胆怯的，也有不乏美貌姿色的。

　　许公公镇定地吩咐了一大堆事宜后，来向我告辞，“老奴就此告退了，圣上那边还等着奴才去伺候！”

　　我笑笑，示意他可以走了。许公公又道，“娘娘早点歇息，皇上今夜留在皇后娘娘那儿！”

　　我轻笑出声，“通彻如许公公这般的人物，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心意，皇上今夜留在哪里，与我何干！”

　　许公公哈腰叹了口气，那双透彻的老眼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你们都出去吧！我不要你们的伺候！”我径自地走进内殿里，梨木雕花的金丝大床横亘在那里，我一边走，一边脱下身上累赘的衣衫，头上的珠衩步摇，纷纷拔下，青丝三尺坠落，我践踏在柔软的毯上，狠狠地扑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