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lvet State》payaki

5、第五章

　　卡西站在街边看着出租车转过街角消失不见，才回过头来看着这完全陌生的地方，街名倒是和手里纸条上的名字一摸一样。
　　然后呢？走过去找到那个门牌号码，敲门，对开门的人说：“嗨，我在利物浦旅游迷路了，很巧合地有人告诉我你住这里于是我就来找你了。”
　　这个想法立刻被自己否定以后，卡西背着包苦笑了一下，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来找一个事实上只见过两次的人，走之前还兴奋地根本没有考虑来了之后的种种情况，自己这个模样简直比15岁初恋的孩子还要傻。
　　那么现在立刻叫车去机场然后赶最近的航班飞回马德里？
　　卡西觉得自己简直笨蛋到了极点。
　　还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时，身后传来了标准的西班牙语发音：“Iker？”
　　反射性回头之后发现阿隆索就站在自己面前，T恤短裤运动鞋，绑着黑色的发带，明显是刚运动结束，脸上还有点泛红。
　　“Xabi。”默西河上有橘红色的夕阳，卡西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很好看，于是笑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说来话长。”差点把实话说了出来——对上了那双眼睛就忘记了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借口。
　　“凑巧经过？”
　　卡西摇摇头，把手里的纸条放到了他手里：“找这个地方。”
　　阿隆索看着写着自己家地址的纸条，再看看他，带着点疑惑，但最终还是笑着点了头：“真巧，我认识这里，跟我走吧。”

　　“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在这里。”阿隆索递了杯刚泡好的红茶给卡西，“怎么找到的？”
　　“我看到了地理杂志的专栏，感觉是你，去问了之后这么一路找到你的。”卡西十指交叉地把杯子握在手心里，厚厚的马克杯让原本有点烫手的红茶显得温度刚好，看着从杯子里升起来的雾气挪过来一点扭过去一点，挺安心的感觉。
　　阿隆索从话里听出了点卡西并不想说得太明白的意思，也不再继续往下问：“来工作的？”
　　“休假的。”
　　“那在这里待几天？”
　　“五天？”卡西的口气里带着点期待。
　　“正好我也休假中。”阿隆索点点头，“我去给你收拾一下客房。”
　　“一个人住？”卡西倚在门框上看着他，“要我帮忙么？”
　　阿隆索铺平了床单，从壁橱里拿出备用的枕头和被子：“嗯，家人都在西班牙。”
　　“女朋友也没一起住么？”卡西想了想还是问了。
　　阿隆索抬头看看他，笑而不答，让卡西一瞬间觉得自己问了很蠢的问题：“我去把我的行李拿过来。”

　　卡西醒过来的时候盯着眼前深蓝色的窗帘，花了十五秒才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看了看快要走到九的时钟，从床上爬了起来。
　　“早。”走进厨房，看见阿隆索套着棉制的白色长袖T恤，面前摊着一份报纸，看见卡西进来示意他坐下，自己站起来走到了洗手台边，“咖啡？”
　　“不要糖，谢谢。”卡西看了眼桌上的报纸，金融市场版。
　　阿隆索把杯子放在卡西面前，大理石的桌面和杯子的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睡得好么？”
　　“挺好的，就是醒过来的时候一下没想起来自己人在哪。”
　　阿隆索笑了笑不说话，屋子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上午的阳光和咖啡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你第一次来利物浦，”和卡西确认了一下，阿隆索点点头，“想去哪？”
　　“听你安排。”
　　“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卡西看着他摇摇头：“就算待在家里我也不反对。”
　　有你在就好了。

　　“于是你就带我来当苦力？”卡西推着手推车看着阿隆索在货架找自己要的东西。
　　“不知道你要吃什么当然是带你一起来比较好。”
　　“其实我很好打发，马铃薯煎蛋。”
　　“马铃薯煎蛋？”阿隆索有点失笑地转回来看着他，“你喜欢吃那个？还真是不好想像。”
　　“是有点奇怪的口味……难得你一个人住还有这样的兴致天天自己做东西吃。”卡西想起自己不是去劳尔家蹭饭就是在外面找饭店的生活，耸了耸肩膀。
　　“只是因为休假所以才会这样，工作忙起来也很少有时间。而且，你不是也在么。”
　　“其实英国天气又冷，东西又难吃，我还是不明白你一个西班牙人怎么会住在这里。”卡西跟在阿隆索身后穿梭在超级市场的人群之中。
　　“定下来一个地方会有一段时间不想搬的，懒。”阿隆索吐了吐舌头，“而且我很多时候都不在家，到处跑。”
　　“你住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三年多。当然严格说起来绝对没有这么长的时间就是了。”
　　卡西点点头。
　　“对了你带运动服和运动鞋了么？”
　　“没有，怎么了？”
　　“等会去买吧，下午去打壁球。”

　　“不行了不打了。”卡西把球拍往身边一扔，靠着墙坐到了地上。
　　“体力不支了？”阿隆索也放下球拍坐到了他旁边。
　　“我昨天刚飞过来加上时差加上睡眠环境不熟悉，当然比不过你。”卡西在最短时间内给自己找出了充足理由。
　　“时差一个小时也算？明明就是自己缺乏锻炼。”
　　“你的度假方式就是锻炼？”
　　“看书，运动，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吧。”阿隆索看着壁球室的天花板搬起了手指。
　　卡西看着他的脸侧，和记忆中那张照片混在了一起，果然还是活生生的人更好看。
　　“后来你去了布拉格？”想起了自己苦寻他不到的这大半年，如今居然就这么坐在身边了。
　　“先回了利物浦，三月底去的。”
　　“你走得好匆忙。”
　　阿隆索弯起膝盖撑着自己的手臂，头靠着墙转过去一点看着卡西：“你不是比我更忙，每天早出晚归。”
　　卡西张了张嘴，却没能说话，觉得因为运动而加速的心跳没有一点缓解的趋势。
　　“在布拉格住了一个月。其实它和其他的大城市都不太一样，或者说它其实根本不算大城市？”阿隆索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
　　“也算的，我去过一次，当时只是觉得是很漂亮的地方。但是看了你写的东西，我想我有必要重新去一趟。”
　　“我去过三次，春夏秋，冬天还没有去过。对于我来说，一个城市的四季都体验一遍才算完整。”
　　“你真是有空。”卡西摇了摇头，“要不你哪个冬天想去叫上我一起吧，你去了那么多次，别的不说对当地的餐馆什么的应该很有研究了。”
　　“好啊。不过我去也都是算在工作，不然谁有那么多时间。”
　　卡西忽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Xabi，你根本不在时尚圈工作对么？”
　　阿隆索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有时候接一些相关工作而已，严格说应该是不算的吧。”
　　卡西闻言差点滑到地上去——原来浪费了这么长时间的根本原因是自己一开始就弄错了大方向？
　　不过，阴差阳错还是找到了，虽然多花了一点时间。
　　“你难道一直以为我是你们圈内人？”阿隆索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勾了勾嘴角，“以后可能会往那个方向发展，如果有我觉得值得的机会的话。”说完站了起来拿起球拍去拣球。
　　“还要打么？”卡西睁大了眼睛。
　　“明天再继续，锻炼是需要坚持的。”

　　阿隆索最喜欢去的那个咖啡店在默西河Albert Docks旁边。
　　卡西看着他大口咬着可可椰子蛋糕的模样，忍不住嘲笑他两句：“你这种吃法，每天都去健身房也没用啊。”
　　“就这么一个蛋糕？”阿隆索嘴里还含着蛋糕，吐字不清。
　　“我是说你平时在家也做那么多吃的，还都那么好吃。”
　　“好吃因为你对巴斯克风味的东西习惯而已，我平时也不这么吃。”阿隆索笑嘻嘻地吃下了手里最后一点蛋糕，卡西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有甜食的时候就变了个模样，“所以才要每天都去健身房，走吧。”
　　卡西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看着阿隆索发动车子，忽然凑到了他旁边，阿隆索很奇怪地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Xabi你左耳上有个耳洞！”卡西像发现了新大陆。
　　“这个，”阿隆索自己伸手摸了摸，“朋友拉着我去的。”
　　“干吗不戴个耳钉？”
　　“我不太适合吧。”阿隆索想了想，“对了，我那个朋友也在马德里，你说不定还认识。Luis Garcia。”
　　“我当是谁，Marie Claire的大编辑啊。”卡西心想着原来我们还有这么多交集。
　　当你开始留意一个人的时候，会发现本来似乎完全陌生的人其实和你很多共同点，一件件小事不断累计，一直到你发现，其实这个人早就存在于你的生活之中了。

　　“Iker，还没睡？”阿隆索端着杯子正准备上楼，一眼看到蜷在沙发里看书的卡西。
　　“是啊，想着明天要回去了，真舍不得假期。”卡西扬了扬手里的书，“你自己做的？”
　　“做着好玩的，自娱自乐。”阿隆索在卡西旁边坐了下来，“看了之后相信自己还是有点小天分。”
　　“是极有天赋。干吗不去出版？”卡西合上了书——确切来说是阿隆索的作品合集，“我肯定很多人会喜欢。”
　　“出版了会患得患失，害怕发现自己挺得意的成绩在别人看来其实什么也不是。”阿隆索靠在沙发的另一边，“也没想过赚那笔稿费。”
　　“让别人通过你的眼睛来感知世界，这种成就我可是非常羡慕的。”卡西看着他，微微凑近了点。
　　“给懂得欣赏的人看到就行了，比如说你？”
　　“万一没看到呢。”卡西垂下目光。
　　“有缘得见，总归有机会看到不是么。”阿隆索笑笑端起自己的杯子上楼去了。
　　卡西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重新把目光投到了手里的书上。

　　阿隆索戴着耳机躺在地上，厚重的窗帘隔开了外界的一切光源，只留下了背景墙上的射灯，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到眼前一片蓝色的灯光。
　　看到他站在自己家门口，一瞬间以为那是夕阳造出来的一个幻影。他在等待着第三次的不期而遇，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份目的明确的寻找。
　　一直以来到底在逃避什么，或者又是在害怕什么？这样的一种模糊不清的感情面前，原本以为，躲避般的等待是最好的面对方法。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那一抹飞扬的笑容，就在他心里不深不浅地刻下了一条印记。
　　侧过身把头枕在胳膊上，知道那笑容的主人近在咫尺，推门出去就可以看到。只不过，看到了之后呢？明天他就离开，想要说什么，还是说什么可以改变什么。
　　耳机里乐声忽然断了，接着就水银泻地一样充斥了整个房间，阿隆索有点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到卡西手里拿着耳机线冲着他笑，然后伸手摘掉了他的耳机。
　　“书送给我好么。”卡西浅浅的笑容在他看来却带着点蛊惑人心的魅力，未经思考地点点头。
　　“没有打扰到你吧。”
　　“只是放松一下神经。”阿隆索摇摇头站起来往门外走，“早点睡，明天早晨的飞机。”
　　“Xabi，不要因为无谓的担心而止步不前。”卡西站在他身后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隆索果然停了下来，背对着他没有动。
　　他没说话，他也不说，音乐转换到了下一首，他早就听熟的老歌
　　And Love is not an easy thing
　　The only baggage that you can bring
　　Is all that you can’t leave behind
　　卡西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腕让他转过来，悠悠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刚好够面前的人听见，“我这次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你，我想见你。”
　　阿隆索静静地看着他。
　　“前两次你都不声不响地就这么消失了，我不知道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如果没有下一次怎么办，所以来找你。”
　　带着点急切的表情，认真得有点孩子气。
　　阿隆索抬起手去碰卡西的脸，手指滑过嘴角贴上了脸侧：“那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卡西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腰把他拉向自己，看着那双在蓝色光线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睛。他有点犹豫，但是没有躲闪，只是依然静静地看着他。
　　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凑了过去，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脸上，他闭上了眼睛。
　　最终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他的手很凉，唇也很凉，有点硬，吻得很生涩，很小心。卡西也只是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蹭，并不着急。
　　磁性的嗓音继续在屋内流淌
　　You could have flown away
　　A singing bird in an open cage
　　Who will only fly, only fly for freedom
　　感觉到阿隆索伸手搂住了他，同时微微分开了双唇，卡西捧着他的脸他加深着这个吻，细细地去探索着他口腔里的的柔软触感。
　　因为紧贴的身体而互相交换的体温带来一种实在的温暖。
　　“算回答了你的问题么？”
　　阿隆索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着他。

　　“不用送我进去，回去吧。”卡西盯着那张脸，心里异常希望利物浦立刻下暴雪所有航班都取消——即使他知道这是夏天。
　　阿隆索从口袋里抽出一只笔，把卡西的右手拉了过来。
　　他的手带着长年与化妆品打交道后留下的香味混杂着烟草的气息，很特别的味道，说不清楚是否迷恋，只是知道忘不掉。
　　在他摊开的掌心写下了一连串的数字之后，阿隆索抬头看着他把手收回去看着他写下的东西。
　　“接下去我可能依然到处跑着工作，这样你就不会找不到我了。”
　　“回来找我，和我保证。”卡西伸手搂住他。
　　“我觉得该去找你的时候，自然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