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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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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风好多年没有紧张过,甚至入选疾风十三爵以后去见蔡京时也没有。主子啊,以后一见一辈子,有什么可以紧张的。
但是现在的他却紧张得几乎口干舌燥,三日前爵烟用了迷人神智的幻童散,又用银针封了追命头上的大穴,战战兢兢地对他讲,自己也不确定能让他忘掉多少,但只要如此坚持一月,忘掉的,就永远也回不到他脑子里。
你就要记得我了,是吧,追命……不对,是崔略商。
“吱呀”一声,门被爵风推开,他望了望屋子里空荡荡的床,在愣住几秒后倏地奔进去,人呢?!
不可能跑掉!防范这么紧,爵烟爵骨爵炎都在,更何况还有自己,他昏迷多时刚醒来怎么可能逃掉!
爵风静了静心,站回门口,细细打量起屋子来,最后在民房简陋的衣柜门缝里,发现一丝白色的衣角。
深吸了一口气,他站到了柜子前,伸手拉柜门。
门纹丝未动,柜子却有些动了一动,露出的衣角嗖地被扯了进去。
爵风试探着问了一句,“崔……略商?”,柜子里面没有回应,于是他第二次去开柜门。
这次门开了。
被换上白衣服的追命蜷在不大的衣柜里显得有些挤,满脸的警惕中透着一种孩子才会有的真切惊恐——他由一个连对着敌人都有嘲弄笑容的年轻捕快,退变成了突然发现自己醒在陌生地方的孩童,茫然而无措。
爵风突然觉得心脏快要化开,那纠缠他的心悸也消失殆尽,换成一种浅浅的疼,蔓延到胸腔,游走至四肢百骸。
这样一来,你就是我的了……
“来,我抱你出来”,顾不得想许多,他身体快过意识,露出满面的笑容向着追命伸出手,“记得我么,我是大冯”
“大风?”,柜子里的少年茫然间仍带着惊恐,身体闪了闪,“我不记得……这是哪里?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娘呢?”
“你怎么会不记得呢?!”,爵风有些急,俊朗的脸上还挂着笑,声音却扬了上去,“原来一起吃馒头那个,大冯!”。
“你是人贩子吧……”,追命愣了一会儿,似乎就变得淡定了,垂下肩膀,脸上惊恐的表情也隐了去,换成一副小孩的调笑态度,“我家没钱的,你放了我吧,捞不到好处,我爹什么都没有,就有功夫,知道我在这里你就惨了”
爵风愣了愣,垂下眉眼摇头笑了,果然,三岁看老是有道理的。
“你有两个爹,一个娘,羊大娘,对吧,你家里住在鸡儿巷,巷子东边有一家卖馒头的,做得不好吃老板娘又凶”
“啊?”,追命显然对这样的情景完全没有预计到,蒙了。
“我是大冯,真的不记得了?”
“……”,追命把双脚从柜子里拿出来,似乎仔细在想,然后摇摇头,“你是谁家儿子”
“你先出来好不好,我又不会伤你”,爵风觉得他的防范变的小了,继续伸手。
追命似乎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一蹦,脚就沾了地,上半身落进爵风张开的怀抱里。
当脸侧的皮肤清晰地觉到乌黑的发丝贴在脸上的触感,爵风闭上眼睛,似乎感觉到梦里那温暖的风都吹起来,让他置身云端。
然而追命只顿了一下就跳开,似乎很无奈地望了望爵风,“你也是被抓到这里的么?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爵风赶紧摇摇头,“这里是医馆,羊大娘送你来的,你害了病要在这里治,你看你多高啊,要治好了就变回去了”
“那……我娘呢?”,追命看着自己的四肢愣了愣,紧接着秀气的眉绞在一起,“怎么不管我了啊,我都不记得”
爵风心里一紧,上前揽住追命的肩头,轻轻安抚,“别急别急,你……多大了……”
追命由他揽住自己,似乎是相信这个治病的说法,绞着眉头似乎在拼命地回想,“我记得……是十一……?”
十一岁……爵风大惊,难道银针的分寸重了,怎么反倒多忘了些……
“大风,我头疼……”,追命扯住爵风肩头的布料,身子开始发晃,“我娘是不是因为我病了不要……不要我……了……他们开始就都说我不是娘亲生的……”
他头一沉,整个人瘫在爵风怀里。
爵风揽住追命秀气的身段,收紧双臂,紧紧地揽住他按进了怀里,低声呢喃。
“没事的,我会一直在”
另一边,冷血和铁手隐入废旧的茶庄里的密道开始从长计议,密道原先的入口已经被爆炸封死,使得这里成了一个栖身之所。
既然陆氏已死,分明鱼死网破,也没什么可忌惮的了,这次怎么也要夺了兵书回去。
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先要救出追命。
“现在金兵围了洛镇,也在一户户详查,封住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们要躲,也会露出些马脚”,铁手拿着常大叔给的地形图,借着灯光细细做标记,“那人认识追命,我觉得他不会杀他,不然当晚就动手了”,铁手抬头看冷血。
自追命被掳走,他原本话就不多的四师弟更是长时间的沉默。
冷血收起擦好的剑,用布裹紧,并没有抬头,“我们从镇南开始搜,那里离第一次见爵风的地点最近”
“好!先休息吧,你好长时间没睡了……”
冷血没答话,默默走出密道的入口,靠着墙坐下。
月光又淌进来,是同样一间屋子。
——“你怕么?”
——“……怕你大爷!”
他闭了双目,便能见那人亮得出奇的眼。
把缝了金丝甲的棉衣换给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冰天雪地里冻得快要死了,大叫着自己的名字冲出来。
高烧时,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细细听来,却是一句“喝酒啊,小冷”
兴冲冲抢走了自己碗里的肉,乐得和见了宝贝似的,一口咬进嘴里,眯了眼,说,“还有么?”
还有么?
冷血皱起眉头。
没人告诉过自己,所谓世间情爱,他的人生开始于苍茫山林、物竞天择的环境,所以也从来都没有人如那般伴在身旁,调侃着、信任着、肝胆相照过。
怎么那人痞里痞气的言行中竟然生了这样一副好心肠,嘻嘻哈哈笑着,却把神捕司端端正正摆在心里,仗义得很。
怎么那人嬉皮笑脸的模样里竟然生了这样一副好眉眼,调笑起来也好看,眼睛弯一弯,甚至比那三月春风里微笑浅浅的小刀,要让他动心得多。
冷血不知道什么叫做深浅、分寸、礼数,很多人由此近身不得,但偏巧,他不知道的这些事情,追命也不在乎。于是黑灯瞎火就从了心里的声音紧紧揽了他进怀,潮热呼吸间,竟觉得以前胸腔中空落落的一块就被填满了,却在他被掳走的时候,被挖得更空。
冷血握紧了手里的剑。
……你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