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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追命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情,他直愣愣望着床棱好长时间,才记起自己生了病,现在身在医馆。
      似乎一直在做梦啊……却硬是记不得梦了些什么情节,很多人的影子晃来晃去,不同的脸,靠近又离远,没有一个抓得住。
      熟悉,又陌生——许许多多人的脸——大多是笑着来的,少部分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似乎都在喊他,那口型却又不是“崔略商”,此起彼伏的喊声到了自己耳朵里竟然嗡嗡作响,好像是两个字吧……
      梦里的自己一直追着他们跑,直跑得气喘吁吁、胸口像被人压住一般呼吸不畅,却不论多么焦急却总是谁也留不住,一抓,人就像烟雾般散了去……

      只有……只有一个影子不大一样,总是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追,他就走,停,他也歇。
      谁呢,他开始慌张起来,这是谁呢?

      头痛欲裂。

      就这么疼醒了,抬眼就便见那个叫“大风”的人正靠着床侧小憩。

      这人他还是记不得,似乎也没出现在梦里过,或许有?追命觉得头有些沉,昨天……昨天……因为逃课给书院的夫子打了,哼……死老头,看我这个月再去上课!
      然后……然后似呢?
      真不知道了……
      他认真地想着,眼睛眨眨,眉头有些紧。
      “醒了?”,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望向他的眼,嘴角有笑意,“饿不饿?”

      看追命抿起嘴来,爵风起身走到门口开门敲了敲门框,有一双手递进一个笼屉。

      “给,馒头”,两步跑过来,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温柔的笑,“当然没你娘做得好吃,将就吧”
      “哦”,追命起身,坐在床边似乎还有些迷糊,对,这人是认得自己娘的,“……为什么医馆这么冷啊,我记得原来我在汴京城……”
      “先吃先吃,快凉了,边吃边讲”,爵风看着追命把馒头塞进嘴里,说不出的开心。
      “我记得……”,还真有点饿,追命忍住微微的头痛一边吃一边想, “我去书馆了……然后又回来……”
      “为什么又回来?”,爵风摸摸追命的领口,把陷进去的发丝拉出来,细细理好。
      “那老头子打手板太疼了,干嘛都打”,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床shang的追命似乎有了些精神。
      “呵呵呵呵”,爵风低头笑,似乎已经十年没又如此开怀,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追命直看他,他才伸手揉了一下追命头。
      “那不去书馆了”
      “鬼才回去……对了,你怎么和我娘认识的?”,追命暂时放弃了回想,却也不弄清楚不罢休,眼睛闪亮望向爵风。
      “……我……我是杨大娘旧交的儿子,从小学医术,你娘在汴京街边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晕了,后来……呃……后来就求医问药,结果都没用,京城的大夫就把你转到这里来了,这里是边境,杨大娘身子受不住冷就回去了,雪山里有良药”,爵风胡乱编着,表情一直很安稳,似是在讲一件平常事。

      “哦……那好了,就送我回去?”,追命又咬了一口馒头,突然踏实了些许,觉得越来越饿。
      “恩,好了就回去”,坐到追命身旁,爵风的视线一直在他脸上流连,“你睡了很多天,一会儿我叫人烧热水,洗个澡吧”
      “也好,我觉得一身的药味,难闻”,把馒头全塞进嘴里,追命鼓着腮帮子笑了。

      爵风喉头一紧。
      “那即刻烧水”,他摸摸追命的头,却发觉追命有些避让,于是改作拍肩膀,言罢闪身出了门。

      这人,倒是最自己挺好……追命把馒头放在嘴里仔细的嚼,一口吞下去,娘旧交的儿子……娘没说啥时候有旧交啊……
      他看了看自己修长的四肢,起身蹦了蹦,哇,能跳这么高,脚步也出乎意料地轻,刚开心地提了口气准备活动一下,晕眩感突然蹿上来,追命眼前一黑。

      不行不行,果然是得了奇怪的病吧……

      他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来,突然觉得很委屈,头疼,什么都记不起,娘也不在身边,是不是老天爷觉得开始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个娘两个爹太多了,现在一起收了回去……想着想着就咬住嘴唇红了眼圈,仿佛见到八岁时大娘找到看灯会走丢的自己时,那紧张得快要发疯的神色——娘是不会不要自己的!
      一定会接自己回去吧……
      他揉了揉眼睛,摸着床沿准备起身,却一下子被一个闪过来的影子抱在怀里。

      “你没事吧!”,爵风进门看见追命瘫在地上想也没来得及就冲了进来。
      “我没事,你不要捏这么紧啊……”,追命觉得按在背上的手像是要把他当面团揉。
      “身体不舒服?……”
      “头晕”
      “那我抱你去洗澡”
      “啊?医馆还负责给人洗澡啊?”

      门外,爵烟背靠着墙壁静静地听着屋里的对话,右边肿高了的脸让她做不出来任何表情。
      “心疼了?”,爵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轻声轻语地问——黑纱遮面,挡住了她调笑的表情。
      “你不要乱说”,爵烟声音中透着烦躁。
      “爵风下手还真狠,就因为幻童散反噬让他多忘了些?你这一张脸多美啊,换做别的男人碰都舍不得……说实话”,爵云倏地凑近爵烟的耳朵,“你是不是在药量上动了手脚?”
      爵烟的瞳孔猛地收缩,拉起爵云就出了走廊,“你别含血喷人!”
      “我干嘛要污蔑你,我只是觉得……你毒用的越发好了”

      半个时辰之后,追命坐在蒸汽缭绕的木桶里开始玩儿水。

      “哈哈,这下暖和了!”,他把水瓢当小船漂在桶里,搅动水面让它缓缓浮动。
      爵风挽起袖子站在身后给追命洗头发——他头侧有银针,最初这十天是不能沾水的。
      小心翼翼地按住追命乱动的肩膀,爵风把水扬在散着的发丝上,“别闹,你的头不能沾水”
      然而追命还在扑腾,“不沾不沾,哈哈哈,我憋气能憋半柱香的,要不要比一比看!”
      “头不沾水怎么憋气啊?”,爵风乐了,扑腾来扑腾去真是可爱。
      “对啊……真不能碰水?”,追命回头,一双眼在水雾中亮的出奇,水珠蹭着他白皙的脸侧滑落,淌到锁骨上,引得身后的人笑容噎住,失了神。
      “……不……不能碰的,听话”
      “哦……那算了,无聊……”,追命努努嘴,转了过去安静了片刻,突然用水瓢拍了一下水面,一时间水滴四溅,扬了爵风一脸。
      “哈哈哈哈哈哈,落汤鸡了!”,追命回过身扒着桶沿儿乐的满脸通红。

      湿了的发丝都粘在一起,挡了爵风的表情,他浑身僵了僵,一语不发。
      追命之于他,就像一条路,每一处风景都绮丽无比的长路——他甚至不敢想,那路的尽头是何等安然美好的所在。
      岁月渐逝,他曾以为已经永远失了这条路的入口,却发现苍天有眼,又让自己寻了回来。虽然事实上他还是错过了那些曾经相遇的年华,但爵风相信,只要走下去,一定见得终点处的美好的息境。

      他顿了顿,猛地挒起准备在一旁的浴巾裹了追命就把他从木桶里拉了起来,对上那双忽闪忽闪的眼。
      顾不上身前那人惊得“啊呀”一声叫出来,满脸的费解,爵风觉得他热热的呼吸都撞在脸上,像是有羽毛拂过那么……痒。
      追命的身子被热水烫得热乎乎,隔着浴巾也能摸到暖人的温度,头发只湿了发尾,贴在半露的膀子上……

      一瞬间爵风什么也顾不得,情不自禁就贴紧。

      “阿嚏!”追命揉鼻子。

      浑身僵硬,爵风沉默了片刻低了头,良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自己擦擦干吧,那里有棉衣”,言罢伸手一指,转身出了房间。
      追命冷的缩进温暖的水里。
      “闹一闹就生气……真没意思……”

      这一晚,追命又陷入纷繁的梦境,还是那些地方,还是那些人,熟悉,陌生,他分不清楚。
      高高的大门上悬着鎏金匾额,追命抬头去读,“神,啥,司”,中间的字不认得……
      他放弃了对那个字的纠缠,抬脚进了门,许多人的脸就倏地贴近,都在笑,白衣的黑衣的,男子以及女子,若书堂里教书的那老先生若鸡儿巷卖布的漂亮老板娘……
      熟,但不认得,一走近,他们的身影就涣散,迷蒙似晨雾,去时无痕。
      然后……
      然后他又见了那张脸,冷冷的,也不笑,不远不近的站着,目光灼灼——朝他走,他就退,自己回身,他又跟着,不曾散去,不离不弃。
      于是追命恍惚,是谁呢?
      好熟悉的感觉,是谁啊?
      到底……是谁呢?
      他为什么脸侧有道疤?

      落疤时,一定……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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