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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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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改站着没动。
姜渊鱼直接把他当透明人对待。
几个人在楼上走来走去收拾东西,闹了一会儿,渐渐没动静了。
谢改的呼吸声自始至终绕在耳边,没有远去。
他在暗处盯着他,不出声,不动作。
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无法预判他要做什么。
他时时刻刻令人精神紧绷,无法彻底松懈下来。
姜渊鱼:“你这是把我当猎物了?”
谢改:“谁敢猎你?”
姜渊鱼:“那么,你是有话要说?”
谢改问:“明天有什么安排?”
姜渊鱼:“我带曾漾出门一趟。”
谢改:“那我呢?”
姜渊鱼:“在家,等我们。”
谢改差点气笑了:“你当我是来度假的?”
姜渊鱼:“度假也不该挑这种地方来,我委实不知道你们浩浩荡荡跟来一群人干什么,有钱有闲,找刺激吗?
谢改恶劣地笑了笑:“你说对了,有刺激我来的就不亏,非把你们这村子查个底儿掉不可。”
姜渊鱼:“……不愿意回屋睡觉就给我出去。”
他语气一点也不凶恶,只是有点无奈了,不想再和谢改纠缠。
谢改:“可我就想在这睡,可以么,姜教授?”
姜教授这个称呼,阔别了十五年。
姜渊鱼对这个称呼还是有反应的,毫不委婉:“小孩,你的爪子伸过界了,不要试探我。”
他好像摸到姜渊鱼的底线了。
试探的后果就是,有一阵轻柔的风托着谢改的身体飘起来,缓缓送他到门口。
谢改放松身体,没有反抗。
门开了,他落在阶下软绵绵的草地里。
然后,门合上。
谢改摸了摸鼻子,爬起来,耳朵敏锐地一动,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从小木桥上踩过。
很轻微,但也很杂乱,不止一个人。
他立刻警觉。
他退后几步,正好摸到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树,掩护他一个人的身形绰绰有余。
谢改摸了一下粗粝的树干,抬头一看。
槐树?
又是槐树!
姜渊鱼这人是对槐树有什么特殊情结吗?
由不得他多想,说话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
“哥哥,慢点,等等我,你的走路的声音太大啦。”
“嘘,你别吵,你怎么那么大嗓门。”
“真的有鬼吗?”
“我反正不信,来那么多次,哪次见过鬼?”
“可是今天灯亮了啊。”
“我们就看一眼,天亮之前回家,别让大人们发现。”
……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听着像瞒着家里人偷偷跑来的,两个熊孩子。
他们踩着草沙沙地摸过来,谢改看清他们的身影,大的还不到他的腰,小的还要更矮一点。
但是身手很敏捷,这些山里跑的孩子一个个都跟猴儿似的。
小男孩踩着窗户往上爬,踮着脚向里瞧。
姜渊鱼不知什么时候悄摸摸把窗关上了。
小男孩看不到东西,便从口袋里摸了个螺丝刀,撬窗。
小子还有备而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是嫌自己命长。
谢改随手捏了个诀,天上飘下一些碎霜,在两个孩子身边漫卷打旋儿。
小女孩快哭了:“哥哥,哥哥我害怕。”
男孩疑惑地抬手接了一些霜,回头训斥:“怕什么,你非要跟着来!”
小女孩吸了一下鼻子,不敢再吭声。
小伙子胆识可以。
这都不害怕的。
谢改在逗孩子玩方面有着天然的耐心。
洁白细碎的霜雪在院子里迅速搭成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和孩子们一般大小,两只黑豆眼睛,一个胡萝卜鼻子,圆滚滚的身子,笨拙地崩了几下,到孩子们面前。
——“你们是在找我吗?”
雪人开口说话了。
童话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孩子们将会和雪人交朋友,一起度过一个美好又开心的夜晚。
但现实和故事书有参差。
二次元和三次元有壁。
眼前这两个小孩一点都不像书里小天使,男孩暴起一脚踹飞了雪人:“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谢改:“……”
风也停了,霜也不飘了。
小孩不知道哪来的巨力,雪人都被踹得支离破碎。
谢改无奈,正准备现身教育这小崽子做人。
屋里的姜渊鱼有了动作。
窗前的两盏灯同时熄灭。
四处漆黑。
屋里像潜伏着危险的怪物。
谢改抬头望了一眼天。
只有薄纱般的云在夜空里缭绕,看不见月亮。
按理说不对劲,今天是农历二十二,白天一整天的晴朗,夜里正常应该挂着一轮下弦月。
竹楼的窗户猛得向外弹开。
几尺见方的窗内,由虚至实,一道身影渐渐显现。
只有上半身,微侧着身子,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源洒在他身后,他逆着光站在那里,脸上五官轮廓模糊,但最惹人注目的,是那一头铺过肩胛,甚至漫过窗沿的长发。
谢改所处的位置角度歪了些,距离也稍远,由于光线的限制,他能看到的细节不多。
但那两个孩子是扒在窗前,直面对方的。
那一瞬间。
小男孩几乎是倒退着摔落的,他身体僵硬,手脚并用爬起来,踉跄着就往回跑。
走出几步,想起自己还落下个妹妹。
又回头接人。
小女孩懵懵地跟着跑,她细软的嗓音穿透力却很强:“哥哥,那好像是家里那幅画上的人……”
男孩:“闭嘴!!”
谢改听见了。
画上的人……
他脚下一碾,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闪到窗前。
他的夜视能力不能说特别棒,至少高于正常人。
那男孩近距离都能看清的脸,他只会看得更清楚。
男人单看眉眼的线条特别缱绻,但他脸上瘦削的骨感削弱了这份阴柔,尤其是目光里含着的那一点深沉和疏离,猛地对上,像森寒的水漫过胸口,稍微带来的窒息感。
谢改张了张嘴:“姜渊鱼?!”
他的手拍在了窗沿,却抓了一把柔滑冰凉的长发。
姜渊鱼在他肩窝处推了一把。
谢改顺着力道后仰。
姜渊鱼借机抽回头发,窗户啪的合上。
谢改跳起来,三两步跨上台阶,手放在门上尚未来得及推开……
他又改变了主意。
电光石火间,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几秒钟,谢改脑子转得飞快,权衡之下,他放弃了探寻屋里的情况,反而转身追着那两个小孩去了。
屋里荧荧的灯光重新燃起,忽闪了一下,谢改飞奔的过程中,察觉到身后的破空声。
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侧翻滚向一边,脸上火辣辣的,谢改抹了一把,不知道被什么划出了一道血痕。
定睛一看,那是从地里破土而出的一根树藤。
它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试图缠住谢改的身体。
谢改抬头,发现窗户又开了。
姜渊鱼见他跑了,急着出来想拉他回去。
暗夜中,他们对视了一眼,姜渊鱼神情少见的慌乱。
谢改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他一个空翻,闪出了姜渊鱼的视线,声音远远地传来:“你让老子出就出?你让老子进就进?什么都依了你?你以为你谁?”
谢改很快追上那两个小孩,放轻脚步,坠在他们后面,摸进了乐湖的村落中。
四处漆黑,但是路很平整。
在谢改的眼里,这些小竹楼都长一个模样,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死板,僵硬,没有任何不同,还隐隐透着一些诡异。
两个小孩停在了一栋小竹楼下。
他们是半夜偷摸出来的,回家不敢从正门走,特意绕到了小楼背面,准备翻窗户。
男孩托着妹妹的腰,先把她送到了二楼窗户。
小女孩扒着床沿翻了进去。
男孩警惕的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隐藏在不远处的谢改。
他灵敏的翻回家里,小心翼翼合上窗户。
谢改在静夜里侧着耳朵,听了很久,才从暗处迈步出来。
姜渊鱼那一瞬慌乱的神情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在怕什么呢?
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谢改行动多少有点忌惮。
他的目标锁定了那栋小楼,他听到前院里有一口井,活水。
夜雾弥漫。
深秋的水冷得刺骨。
谢改闭上眼睛,沉到井底,感觉到脚下隔水层很薄。
这里的地下水体系非常庞大,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口井,而且水量丰沛、清冽。
谢改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一幅立体的图。
人不可以在水下正常呼吸,这是常识。
但是谢改在水下不需要呼吸。
他可以听到他想听的一切,他的六感甚至比在陆地上更为灵敏。
就像婴儿回到了母体的羊水中。
像归处一样安宁。
这样与世隔绝的安宁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谢改忽然感觉到了脚步声,就在头顶不远处,时隐时现。
井下静水深流,谢改距离水面至少十几米。
他自信岸上的人应该看不出什么,于是便不慌。
他听到来者停在井边不动了。
是谁?
他发现了什么?
谢改闭上眼睛。
忽而闻到水里的味道不对。
那是一种微微的苦味道,从上至下沁入水底。
谢改立刻意识到——
他往水里下了什么东西?!
井里投毒?
不会这么巧让他赶上了吧?
谢改知道水里呆不下去了。
他仰头向上漂浮,轻得像一根羽毛。
眼睛里终于恢复光明,看到头顶四方天地里,有一人蹲坐在井边上,微微歪头向下看。
白色的毛衣在夜里非常显眼,那人冲他晃了晃手中的要药瓶:“你上不来了。”
谢改手脚发软,脑子一阵浑身,不由自主的后仰,人开始向下沉。
他听到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在水里泡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