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44、男人

　　男人的幼稚和勇气
　　“小怜，你先回去吧。”钟维开口，却是轰人。
　　“不许！”钟妈妈强硬挽留。但钟维却是铁黑着脸，冷冷的看着颜小怜。
　　颜小怜看看钟维，小心的把手从钟妈妈胳膊里抽出来，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你把我轰走也算了！”钟妈妈又要哭喊。
　　钟维说，“您就不能安静点，把我姐这事儿整明白！？”
　　也许是钟维从没用过这种态度，惊吓到钟妈妈，也许她自己害怕再吓到卧室里也许已经睡着的孙子，等钟维话落，钟妈妈眼睛一斜却是不再吭声。
　　钟维打开电脑，里面有监控录像。黑白的画面，像素并不太高，但是分清什么人什么时间在干什么事是足够的。
　　对钟妈妈来说，听人讲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则是另外一种感受。耳闻之后，尚有想象的空间去怀疑和辩解；目睹——哪怕同样的事，却可以动摇那点怀疑所需要的勇气。
　　钟妈妈嘴唇翕动，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展妈妈和展爸爸拿起钟维给推过来的化验单，看着结果，手脚冰凉。
　　最后还是展爸爸先稳定下来：“其实，你和平眉都清楚，对吧？”
　　钟维点点头：“平眉说她先回家，让我处理大姐的事情。”扭头问钟妈妈，“妈，您怎么知道的？谁跟您讲的？”
　　“呃，娜娜。”钟妈妈终于说出重点，“我今天早上送娜娜的时候，看到钟岚这个样子不对头，就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给舅妈下毒，被舅妈和舅舅发现了。我哪能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就问钟岚。她一直那个死样子，问什么也不说！没办法，我才去找的小怜。”
　　钟维叹了口气，“您怎么不来问我？”
　　“你跟你媳妇一个鼻孔里出气，我问你你能跟我讲实话？”钟妈妈突然愤怒，“你要想告诉我，事情一发生就该对我讲，还用我等到现在都快一周了才从一个孩子嘴里知道！我问你？我问狗都比你讲的可信！”
　　钟维无奈的转过头去，万分庆幸颜小怜这时不在。妈真是年纪大了，这么严重的事怎么就那么随便的讲给个不知道哪里认的干女儿，而且这个干女儿还是她……
　　想起最近的事，钟维有点头大，希望这件家事仅仅是家事吧！

　　“你打算怎么处理？”展爸爸这时展现出一个男人应有的冷静，沉声问钟维。
　　钟妈妈立刻瞪向钟维，腰背挺直，嘴唇抿成了一条缝，两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握成拳头。
　　钟维想过把大姐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精神状态，但看老妈这样子肯定不让；如果让平眉就这么走，以后怕是真的得离婚了。他的老婆孩子，就这么没了？自己怎肯甘心！
　　左右为难的时候，卧室门开了，展平眉抱着熟睡的孩子轻轻走出来，沉静的说：“钟维，该接娜娜放学了。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定下来的。我先回家。妈，爸，钟维在这里没做错什么，离婚的事先不谈，先把大姐的事处理完再说。”
　　“你想怎么处理你大姐？轰出去？送监狱？还是精神病院？我不许！这是我的家，这次你们谁都别想把钟岚从我这里带走！”钟妈妈突然发了狠的说。
　　一直不动的钟岚突然动了一下，只是一点点，也只有展平眉一人看到了。
　　“没人带走钟岚。”展平眉说，“不管我陷害，还是她下毒，只要报警，钟岚肯定会被带走。但是快一周了，她不是好好的在您身边么？我离开。我……”她看看钟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离开，把钟维和这个家都还给您。”
　　说出来，好像人死吐出最后一口气，什么都卸下了。再多不舍，再多纠结，在此刻都化成了虚无。那个梦算事被改变了吧？毕竟那里的结局是两人的死亡，而现在却是大家一拍两散。
　　“那你得把我孙子留下！”
　　“妈！你说什么呢！我儿子我媳妇，我都要！我会养您，但您现在别给我添乱！”钟维气急败坏的打断钟妈妈，“平眉——”
　　“大姐有心结，心结不打开，我就是她恨的人。她恨我阻止了她复仇，她恨我救了那个孩子，她恨我帮了胡秋丽的忙，她恨我没让梁金花摔下楼。你看，她前半生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我身上了，就算我想留在这里，和她共处一室，也不可能。我不想死，我想陪着豆宝儿平平安安的长大。钟维，你放我回家吧！我也害怕！”
　　钟维老大一个男人，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到窝囊！这样无助的话居然是从自己女人的嘴里说出来，而他——还真他妈的无能为力！
　　他不能把大姐再送进精神病院！
　　他也不能让大姐和老妈搬出这个家！
　　但是，他更无法承受妻离子散的后果！
　　左右为难！

　　——老婆和老娘掉进去水里？你会救谁？
　　——别问我这个问题！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一定会先救我妈，然后跟你一起死！
　　多么幼稚的回答啊！

　　谁也无法说清，在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沉闷凝滞的屋里好像平地打了一声雷，又好像被一场毫无征兆的龙卷风刮过，瞬间爆发出千万吨级的巨响，然后就像打翻了一个乐队，各种砸东西的碰撞声，大人的喊声，孩子的哭声绞在一起！
　　桌上有一盘水果，水果边上常备一把陶瓷刀。展平眉看到一只手拿起了那把刀，然后自己的脚就踹到了手臂后面连着的大概是胸口的位置。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太快太意外，落在记忆里的，只有几个片段。当脚落在那个有些柔软的倾身向前的胸口时，柔软的触觉还在脚底停留，夺命的寒光已经割开了世界！
　　丧失平衡的展平眉踉跄着向前跌倒。她抱着孩子，在空中努力的扭转身子，却不能协调的收回踹出去的腿，幸好旁边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侧歪着落入另一个怀抱。
　　然后在嘈杂的世界里，展平眉的耳边多了一点低沉而危险的声音“噗”！
　　很低，却又足够清晰的辨识度：是锐器突破肌肤屏障时所向无靡的笑声！
　　她抱紧孩子，努力的塞进自己怀里的最深处。眼前已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耳后是男人倒吸凉气的呲呲声！
　　“钟维！”钟妈妈的惊呼告诉展平眉是谁的肌肤被突破，“展平眉，你怎么连豆宝儿的爹都扎！”
　　“你疯了！”展妈妈跟着喊起来，伴随着还有动作的声音，“明明是你家钟岚拿着刀子想自杀！要不是平眉，这刀子早就进你大丫头的心脏了！”
　　“那她也不能往钟维身上踹！”钟妈妈喊。
　　“是你儿子自己凑上来的！”展妈妈更高声。
　　“都够了！赶紧叫救护车！”展爸爸打断他们，“豆宝儿呢？有事没事？”
　　豆宝儿哭的最凶，安然无恙的在妈妈怀里使劲咧咧！

　　“让我去死！”钟岚突然发了疯似的推开钟妈妈，一把拔出扎在钟维肉里的刀。惊惶的众人再也没有多余的手，或者脚来拦住她！就在这一瞬间，展平眉大喝一声：“你想便宜梁金花么？！”
　　钟岚一愣，动作停下来。
　　展平眉抱着孩子，半躺在钟维身上，也不顾身下还流着血的老公，艰难的抬起头问：“你想就这么放过冯国勇，放过梁金花，放过胡秋丽么？还有那个孽种，你就想这么死掉，让他们过好日子么！”
　　钟岚慢慢的扭过头，目光呆呆的看着展平眉。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呆了，没人说话没人动，只有豆宝儿的哭声在屋子里单调的响着。
　　钟岚拿着刀子的手抬起头，慢慢指向展平眉，刀尖还有血滴：“是你，是你救了他们。你跟他们是一伙的！都怪你！”钟岚怪叫一声，拿着刀子扑向展平眉。
　　展平眉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个翻身把孩子护在身下，却把整个后背亮给了钟岚！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身下却是一空。
　　一条熟悉的身影在明灭不定的光影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挡在她面前——不！不是。它飞扑过来，却又迅速离开。曾经席卷展平眉的黑暗随着它的离去被带走，光线从一根两根迅速变成一团明亮的光圈。在光圈的正中央，那道黑色的影子已经小的像一只飞蛾，挡住最后一点来自死亡的凛冽——
　　钟维。
　　钟岚扑过来的时候，借着展平眉翻身护子的动作，原本在平眉身下做肉垫的钟维猛的扑起，迎向了姐姐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