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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尘大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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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写意不知有多久没有看过星空了,自从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参加了一年一度的星辰大会后,第二天早上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的眼睛里多了一颗流光溢彩的星星。那一天,所有人都疯了,父亲和母亲被奶奶和二叔关在家里,这群所谓的“家人”癫狂地想要把自己送到一个叫济苍阁的地方。刁写意童年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他们一双双涨红的手,用力到扭曲、青筋暴起也要关上济苍阁那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门后是一张张揣着那样丑恶的充满贪欲和垂涎的笑脸。
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推上了神坛,成为一名星监官候选人后,刁写意就不曾看过星空,因为她害怕自己在仰望星空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吐出来,然而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尤其是她。
在星辰大陆上,永远高悬在夜空中的星星是这个世界绝对的监管者,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星星和星监官交替着照看着众生。然而刁写意却一直对自己的“头衔”嗤之以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星星拥有上帝一般的视角,洞悉世间的一切,它自以为凭借这样的能力这样就能抹去生物之间的蚕食和竞争。于是,在星历元年的一天晚上,一些晚归的旅人被突然照亮夜空的一道星光吸引住了,那样璀璨细碎的点点光芒构成的一道耀眼的光带向着远方极速坠落,旅人们一路跟随着星光来到有一颗覆盖千米的大树盘踞的山顶。所有的星光在这里散开了,宛如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一片星光中,有一位散漫着金发的少女赤着脚从树上跳下来,白皙柔软的小脚踩在地上,踏着星光,用优雅而轻盈的步伐缓缓向旅人走来。
那是一个被时光眷恋的时刻,人们永远忘不了她睁开眼睛时,眼里流转着的六颗流光溢彩的星星。这个带着神谕而来的少女,就是第一任星监官。当她事无巨细地说出任何可能让人脸红心跳的私密之事或者某个大家族的秘辛时,这个由星星守护的大陆就稳固下来了。
刁写意是第一百二十一代星监官的候选人之一,二十年前上一任星监官在连星祷告声中常坐不起,就此陨落。她的六颗星星随之散落四方,在一家家欢呼声中又降临到新的星监官候选人身上,从此他们再也无法做自己,他们这一生都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使命支配。就是生与死,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他们的一生都要围绕着这六颗星星来展开一场残酷的比赛:星选。
每一代的星监管候选人共六名,初始时星星是均匀分配的,人均一颗。整个过程候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拿到所有的星星。最终角逐出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星监官。
获得星星的方法共三种。
前两种是不会见血的获得途径:夺舍和祭出。
夺舍主要用于上位对下位。上位者通过凝视对方眼睛来夺舍对方星星,被夺舍的候选人不会自然死亡,且仍有能力继续继承他人星星,所以为求保险一般被夺舍者都会被斩草除根。
那么下位者就完全没有希望了吗?当然不是。
据老人所说,祭出是下位者可以获得他人星星的其中一种办法。无法夺舍上位者,只能通过上位者自愿祭出星星的方法来得到;需要上位候选人说出自愿祭出的咒语,就可完成剥离,但是自愿祭出属于强行抽离会,导致一定的后遗症。几乎没人会使用这个方法,这无异于自杀。
第三种方法,也是最常用的方法。
星星在体内时通过眼睛里的幻形存在,被剥离到体外时会化形为实体。候选人在濒临死亡时星星也会逃逸出身体并停留在原地,此时只有星监官候选人能够看见并吸纳星星。即是说,通过杀死对方也可以获得星星。
为了保证每一次的计划滴水不漏,候选人们就需要使用自己的能力掌握足够多的信息。
正如此时,三位大长老正围坐在刁写意身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而她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正端坐对面一个身着北域服饰的年轻女孩。
侧面的从窗户投入的一束柔和的橘色光线昭示着时间已临近傍晚。
对面的女孩安静地端坐着,显得十分乖巧,但是眼睛里却放空无神,嘴唇微微张着好似想要说什么话。
刁写意突然闭上眼睛,她的脑袋里嗡嗡作响,眼睛也疲劳得厉害。
大长老着急地询问道:“如何,大公子近日还去过哪里?”
刁写意神情疲惫,头耸搭着,看不到脸,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刚刚其实并没有从这个女孩的眼睛里探查到有关北方平意楼大公子的什么秘辛之事,她似乎只是一个侍女罢了。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女孩子似乎,对大公子十分上心。
大长老察觉到刁写意的心不在焉,厉声喝道:刁写意!这是今天最后一次使用探查能力探查大公子底细的机会!这件事你已经拖了三天了,今天你再完不成。哼!”一声冷哼从大长老的口中挤出来,脸颊两旁松垮的肉也跟着抖了几抖,眼神带着几分阴冷。
刁写意把眼眸垂下去,用纤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底的心绪。
无力又愤怒的心情在胸□□织着,父亲和母亲是自己唯一的软肋。每当她不听从济苍阁的安排去夺舍其他星监官的星星时,父亲和母亲就会被带走消失一段时间,每次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遍布着青紫的伤痕。
可是,刁写意身为二星候选,她今日已经对这个女孩实施了两次星念能力来探查有关大公子的消息。星监官候选人一共有两种能力,一种是在白天通过他人眼睛所见探查未知的星念能力,另一种是在夜晚的时候借用星星的视野探查的连星祷告。
她正在使用的正是星念能力。这种能力并非没有限制,相反来说,还会对被探查的人造成危害,但对星监官自身来说却只是每日能使用的次数上的限制。
不同等级的候选人星念能力也不尽相同。
一星候选的能力最弱,只可以通过直系亲属及最亲近之人的关系网进行信息探查,且一天之中能使用的机会只有三次。
而受到探查的普通人,一生之中至多只能被候选人探查三次,否则眼睛会直接瞎掉;而被六星候选(即星监官)探查一次眼睛就会因为过度消耗而失明。
毕竟星念能力说白了,就是利用别人的眼睛来看世界,这个过程中能力消耗的越大,对人的眼睛伤害也就越大。
而现在刁写意要做的就是拖。拖到夜晚降临,星星出来了,这一切污秽的事就都要被遮掩起来,仿佛还是一个美好的人世。
“近日,你父母的身体是日渐好起来了,可以再……”二长老的话轻飘飘地传进刁写意的耳朵。
刁写意猛的抬起头,二长老对上她的眼睛,一颗金色的星星赫然在目,下半句梗在喉头翻滚了几下,竟是没有说出来。
长老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上次逼急了她,刁写意指着自己的眼睛发狠地说道:“你们看来还是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更重要啊,是我?还是它?”
三长老身躯一抖,赶忙出来圆场道:“我看今天写意也是累了,这样,咱们明天再继续吧。”说罢朝着大长老和二长老挤眉弄眼一番。大长老冷哼一声,起身甩袖,袖口带着劲扫到了刁写意的脸上,发出清脆的拍打声。
等他们走后,刁写意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揉了揉酸胀的小腿,看着窗边溢出来的霞光失了神。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呢?
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声清朗的男生在门框边上响起。
“最近我看伯父、伯母的精神好多了,今天还去院子里坐了一会。”
视线里没有人出现,只一片银色的衣角偷偷在门框边上漏了个头,精细的银丝勾出的花纹反射出橘色的光,像是被撒上了一把碎钻,在晚风里闪烁点点光亮,轻柔地翻飞着。
“是吗?他们对我父母可真好呢。”刁写意的声音很干净,如果不了解她的人大概会觉得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吧,但现在刁亦舒却只听得出冷不丁透出的凉意。
门边的人似是有点慌乱,侧过身来,看向刁写意。
只见他背对着月光而立,逆着光看不清楚五官,却是能够看到越过鼻梁落下的侧影,以及一道暗暗珉住却更显诱人的薄唇。
“我说过会保护他们的。”说完,停顿了一下,似是等待着刁写意的回应,可下一秒又立刻接上了自己的话:“不管你信不信,我会去做的,刁写意,在这里你可以相信我。”
说完不等刁写意反应,就转身下了台阶。
刁写意看着他的影子逐渐从门槛上消失,心里很矛盾。她清楚的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会去做,但是他能护得住一时,哪能护得住一世呢?这种被威胁的感觉,是不是只有踏着别人的尸体登上顶峰,才能彻底消失?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的父母不在意她是否有“候选人”的头衔,他们只希望刁写意能过得开心。
但是。
“人的欲望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刁写意走到门槛边上,看着一阶一阶的楼梯向着远处延长出去,一如人的贪婪无穷无尽。
自从她成为选候选人之一的那个荒唐的夜晚之后,他的父母被“家人”关起来,而她,就被他们卖到星辰大陆两大家族之一的济苍阁,连姓氏都跟着改了。
在这里,候选人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可以创造无限财富的棋子。只要这枚棋子听话,家族的长老们,可以利用他们的能力探查到任何一件事,后面只需要一点肮脏的手段就可以获得大量的财富。
但现在看来长老们已经不再满足于从刁写意这里获得“蝇头小利”,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让他们的候选人成为星监官。这个过程中候选人本应该是很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的。
但是很可惜,刁写意不是。可能是从小生活在民风淳朴的乡下,没有这么多勾心斗角的角色,也没有见过尔虞我诈的厮杀。
如果不是她的父母被长老们软禁起来,一旦刁写意反抗,他们就会被带走一段时间,每次回来的时候身体上都是紫青一片,否则刁写意怎么可能会一直待在这里任人宰割。
现在,刁写意的母亲已经双目失明了,据大长老说,这是她为第一次拒绝长老们的要求所付出的代价。刁写意,没法替自己做选择。
她开始恨那个夜晚,恨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一年的星尘大会,不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可以永远留在记忆里那个红霞铺满了半边天幕的傍晚——写意的小脚被霞光染得黄澄澄的,在牛背上晃呀晃。父亲偷偷一把抓住她的小脚丫,用路边摘的狗尾巴草挠她的痒痒。她止不住地笑,在牛背上歪歪倒倒。母亲连忙在一旁扶住她,跟着笑骂道:“你也是个老顽童。”
刁写意想着往事就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尝到了嘴角咸咸的滋味。
抹了抹脸,走上前去关掉了大开着的门,也关上了外界的目光。刁写意点上一旁的烛台,借着昏黄的烛光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跳跃的烛火照着眸子里的星星忽明忽暗,让刁写意突然回想起来自己似乎也在一个有簇簇火苗的地方,见到过这样的眼眸,想往下细想的时候回忆却到此处戛然而止。
摇摇脑袋,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甩了甩脑袋,抬眸的时候,正好看到镜子里的人也抬起了头,只见一梢弯眉下,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温柔似水的盈盈一弯明眸,再往下点缀着一张让人想入非非的红唇。刁写意嘴角扯出一个微笑,镜子里人儿就绽出了一个迷人的笑。
是这张脸让他们提出这等馊主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