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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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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尔回到纽约的时候,还下着雨。
天是朦朦胧胧的青色,偶尔飘过灰色的云,一两只飞鸟会飞过。两辆电车从路□□汇,行人与路上的交警交谈。
这样的场面让她平静。
金红色的钢铁之人从高空飞掠而下,伊莎贝尔停下脚步,仰头去看那温暖的颜色。亿万富翁与花花公子落到了地面,卸下面甲露出了焦糖色的眼睛。他和身边的人交谈两句,然后大笑,拎起了一袋甜甜圈。当他准备飞回天空的时候,托尼看到了伊莎贝尔,他停在原地,挑眉问道:“你好,小公主殿下,怎么还不回家?”
伊莎贝尔平静的站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下,只是微笑:“斯塔克先生。”
钢铁之人挑眉笑了一下,风流肆意的给周围的女粉丝一个飞吻,然后便飞回了天空。
伊莎贝尔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很久,然后沉默的压低伞檐,走回她的公寓。
她始终在微笑,就像那笑已经刻在她脸上,永远的,永恒的定格。
她走近了她的公寓——事实上,她甚至惊奇她能正确的找到门。毕竟她已经离开太久,又太久没有回头。
伊莎贝尔打开了门。
在那一刻她被夺去了呼吸,她几乎无法呼吸。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这么陌生,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她的公寓,但显然是的。
原来二十年是这么久,久到让她生命里所有的东西都失去痕迹和色彩。
她拎着伞,缓慢的走进房间,皮靴在白色的羊绒地毯上留下水痕和污渍,伊莎贝尔没有去管这个,她只是缓慢的,沉默的打量着这些陌生的东西。
曾经属于她的。
伊莎贝尔·布莱克短暂的生命里只有极少的东西。
她很少见到她的生母,总是一个人生活在房子里,由母亲雇佣的保姆照顾。伊莎贝尔小的时候总是生病,她常常生病,属于七岁之前的记忆都是朦胧模糊的,阳光永远都是摇晃的,她看见空气中的灰尘缓慢漂浮,晃晃悠悠的落下来,但她从未看到它们真正落下来的样子。
伊莎贝尔在清醒的时间里在房子里胡乱的走,她打开每一扇她能打开的门,然后在一扇一扇的把它们关上。她阅读每一本她能够到的书,看每一串她能阅读的文字,她走不出房子,那是她了解世界的唯一途径。
那间房子里极少有人气,即使暖气烧得很旺,即使常年那里都是温暖干燥的,但伊莎贝尔依然觉得冷,唯一温暖的时刻是高烧,烧得仿佛五脏六腑都会化为灰烬。
伊莎贝尔在见到奥利弗·奎恩之前是恍惚的,她所有清晰的记忆几乎都属于艾莉莎。她记得有时会看见她,母亲会弯腰拥抱自己,轻轻亲吻她的额头,温热的手掌会搭在她的手背上。即使再醒来的时候她会疼痛,但她永远都渴望着属于母亲温柔的触摸和安心的体温。
艾莉莎·布莱克的拥抱是温柔的,而她本人是美丽的。她有浅金色的长发和银灰色的眼睛,她微笑的时候是美的,就像上个世纪的油画,带着靡丽迷幻的美感。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女人,她能用一个浅淡的笑容把你拉回维多利亚时代的舞会,充斥着古典的美丽。
伊莎贝尔其实记不太清她的长相,只知道她是美的,她只有在后来看照片时,才会意识到原来自己长得那么像她。
但艾莉莎·布莱克在某一天死了,毫无征兆的消失在她的生命里,永远的,她甚至没见过她的遗体。她记得房子的每一处地板上的裂缝,和每一级台阶上的地毯毛边。但是艾莉莎·布莱克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
然后,在艾莉莎·布莱克死后的某一天,那扇门被打开了。
奥利弗·奎恩打开门时,伊莎贝尔正站在门口。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裙,而那天尽管已经到了春天,但天气依然透凉。大门打开的时候冷风扑进来,一下一下的扫着她的小腿。奥利弗走到她面前,蹲下轻轻握着她的手臂,让她站稳,他告诉她,艾莉莎·布莱克走了,他是母亲的朋友,母亲把她托付给他。
他说他想要收养她,成为她的父亲。
伊莎贝尔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从书里知道什么是父亲,什么是家,但她不明白这几个词代表了什么。她被奥利弗扶着手臂,几乎半个身体都靠在奥利弗的手上。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奥利弗掌心的温度上,滚烫灼热的,几乎要把她灼伤。
伊莎贝尔那时候要比正常的七岁孩子要矮一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即使奥利弗蹲下,她也要微微仰头才能直视奥利弗的眼睛。她抬头去看他,眼睛淡到分辨不出那是绿色,她执拗的看着他,男人蓝色的眼睛郑重认真的看向她,他在向她提出一个请求,并作出承诺。
她这才明白她渴望什么——她渴望触碰,渴望父亲,渴望家庭,渴望拥抱和微笑,她渴望有温度的注视,她渴望会落到额头的亲吻。
于是她说好。
奥利弗愣了一下,他似乎很震惊,像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立刻同意。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然后他的西装外套落在她的肩膀上,男人轻柔的抱起她,就像在捧着一个橱窗里的玻璃娃娃。他抱着她走向车,伊莎贝尔能触摸到男人紧绷的肌肉和灼热的体温,她搂住这个应该成为父亲的男人的脖颈,把自己埋在他的肩膀上。
我假设我们已经互相选择。
奥利弗·奎恩将成为伊莎贝尔·布莱克的父亲。
如果我对父亲的理解没有错误,那么您将提供给我住所、食物、家庭,您将庇护我、约束我、教导我。
这样看起来好像是您付出的更多一些,而我没什么能够给您的。
所以您拥有我全部的热忱、信任、爱意、忠诚。
您是我的引路者、我的导师、我的精神道标,我永远的信仰与领袖。
您是我的父亲,我唯一的、永远的父亲。
年幼的伊莎贝尔就像养在高塔的圣女,她在耶稣像前虔诚的祷告,不染尘埃,从未踏足过充满淤泥的土地,她是被捧在手心的弯月。她不知道生命与死亡,不知道离别与背叛,她是被驯服的夜莺,带着赤诚的爱意,她只为一个人歌唱。
而奥利弗·奎恩视她为玻璃橱窗里的水晶娃娃,要被柔软的红丝绒包裹,要浸泡在玫瑰、香料与丝绸中,要比舞池的灯火更加明亮,从不缺少宠爱与仰慕。
伊莎贝尔被宠爱着,奥利弗爱她,他纵容她,给了她一个父亲能给她的最多的爱与信任,他用爱一个女儿的方式,用怜惜一朵花朵的方式对待她。但是她不被告知任何事,尽管绿箭侠可以为他的小月亮对蝙蝠侠背书,但伊莎贝尔的父亲只能给她重重隐瞒的微笑与很少兑现的空头支票。
她有过很严重的失眠,曾经在很多个夜晚站在卧室的落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从她的视角能正好看见一个拐角的路,每个深夜奥利弗都会从那里推着摩托车走过。伊莎贝尔曾经盯着那个角落上万次,看着他带着不同的伤,看着他身边又多出一个红色的男孩,看着他身边的男孩换人。
她曾站在那里看过很久,久到她决定离开。
因为他是绿箭侠,是星城的罗宾汉,他是危险是隐患。而他的小女儿是一个柔软弱小的普通人。
就这么简单。
伊莎贝尔并非不知道这一点,她知道、并承认这一点。她甚至可以直接说伊莎贝尔·布莱克没有义警事业重要,坦然而从容的,因为她确实这么认为。而她所愤怒的,是一个女儿对父亲隐瞒的失望。
一个家庭怎么能有排除一个人的秘密呢?
于是她重复了很多年去寻求认可,去寻求一个知道秘密的资格。
伊莎贝尔·布莱克是一个社交很少的人,她十五岁前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试图被认可上。她讨厌社交讨厌交流讨厌愚蠢的对话和审视的视线,但是她成为了星城的名姝。所有人都知道奎恩家的小姐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微笑从容谈吐得体。
然后是十五岁,她做了一个勇敢也懦弱的决定——离开星城。这之后的一段短暂时光,她用在快乐上。她对哥伦比亚大学提交了休学申请,决定在以后再去他们的历史系报道。她要去纽约,去巴黎,去伦敦,去爱尔兰……去了一部分她计划去但是始终没有机会的地方。
很快就是迷茫,她十六岁,奥利弗和罗伊断绝了关系。她从那时候开始写作,莉莉成为她的责编,她无法控制的恐慌和迷茫,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罗伊是和她关系最好的,也是和奥利弗最亲近的儿子,他是那个秘密的组成部分,第一个被奥利弗允许加入的人,如果罗伊都会被驱逐,那么伊莎贝尔呢?
所幸的是她一直有一个名叫【堂吉诃德】的笔友,那是她的秘密朋友。他们在一个文学网站上认识,因为一篇没有注明是哪个城市哪个义警的同人《城与骑士》对线了三天,对线形式包括并不限于一万字理智分析与亲自下水写相关题材。最后他们决定各退一步放弃争吵——因为对方写的真的太香了。
伊莎贝尔:问题是对方还是考究党,装备和打斗细节非常还原,严谨浪漫!
杰森:可恶对方的情感拿捏居然那么恰当好处,心理描写深刻真实,压抑但正面!
所以后来他们成为朋友并保持友谊三年的时候,是整个网站的一个传奇。
他们交流文学、电影、音乐,也交流生活。他们会隐晦的提到和长辈之间的不愉快,然后深有体会的安慰对方。他们从不提及自己的真实姓名与身份,但对对方的身份都有所猜测和证明,只是在邮件里半调笑的称呼对方为“义警先生”与“作家小姐”。
但一般好故事都熬不过后来。
“别动。”冰冷的枪/口抵住伊莎贝尔的后脑,打断了她的思绪。
冷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没有多余的情绪:“你最好不要想试试子弹的速度。”
伊莎贝尔顿了一下,雨伞悄无声息的落地,她顺从的将双手举过头顶,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莉莉,你可真让我伤心。”她若无其事的说。
而故事的后半段正用枪抵在她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