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啊，北糖》筱筱玖

43、回忆

　　祁昂开着出租车，夏凡坐在副驾驶上，车门关上后，她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她很喜欢。
　　车窗外，傍晚的天空呈现出克莱因蓝，树木在寒冬里显得光秃秃的，但一点都不会给人寂寥的感觉，相反，人们在傍晚时才更热闹，街边晚灯，万家灯火，匆匆人群。
　　而自己正坐在喜欢的人的身边，像一对老夫老妻一样，她陪着他去交班，然后一起去吃饭。
　　祁昂目视前方，安安静静的开着车子，他似乎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成熟稳重了不止一点，但，这份成熟稳重着实让夏凡心疼。
　　他身上没有了属于少年的柠檬皂香，但她就是喜欢，无论什么样的他。
　　车内一片宁静。
　　她思绪缥缈，祁昂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她看到他最开心的时候是他爸高二寒假的时候回来过年给他买了辆摩托车，那时候她才知道，他的男孩儿最喜欢的是摩托，得到摩托车那天当晚，他就打电话给她：“夏凡，出来，带你去兜风。”
　　大冬天的，他们俩一点都不觉得冷，两人的哈气在空中飘散着，消失着。
　　快乐是可以传染的，祁昂开心了，她当然比他还要开心。
　　孰不知，祁昂快乐的原因其实有两个，夏凡排第一。
　　一个是夏凡坐在他后面，在这短暂的兜风过程中，她只属于他自己。
　　其次是他爱摩托车，骑着它，扑面而来的风都让他觉得特别爽，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会有自由不羁的感觉。
　　到了地方，祁昂交接完工作后，问她：“想吃点什么？”
　　思绪收回，夏凡愣了愣，很快笑了笑：“想去看奶奶，吃你做的饭菜。”
　　他指了指面前的路，“那走吧。”
　　公司离家不远，两人散步去菜市场买菜又散步回家，这种慢生活，只有夏凡回来和祁昂一起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的生活之真谛。
　　从菜市场出来，祁昂一只手拎着一大袋子的东西走在前面，夏凡在后面追了两步，刚想挎着他的胳膊就被他不太明显的回避了。
　　他总是这样，一点暧昧的空间也不给她留，明知道……
　　他明明知道的。
　　她喜欢他，爱他，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结婚，想和他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想和他有个漫长的以后。
　　可她还不是他的女朋友。
　　夏凡僵在原地，又走到他身侧，若无其事的和他说有趣的事儿，她从来都不提大学生活过得怎样，认识了哪些人，她讲的都是北糖这个傻缺做了什么傻事，再八卦一下方知有放弃保送和被保送到A大的郁尚考了一个大学后又发生了什么，她的作品灵感来自哪个瞬间……祁昂很少发表看法，大多时候都是认真听她讲话，也从不走心。
　　到了他家里，祁昂便开始洗手做饭，夏凡和奶奶说着话，将带来的乳胶枕头换给了奶奶。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口有钥匙拧动的声响，拧了有一会儿，夏凡正想要去开门，已经走了两三步了，那人就进来了，是祁昂的妈妈。
　　祁昂的妈妈看了一眼走在过来开门半路上的夏凡一眼。
　　祁昂坐在那里吃着饭，夏凡过来开门，俨然过成了一家人。
　　哪有客人来开门的？
　　夏凡愣了一下，随即问候了一声：“阿姨好……我去拿副碗筷……”
　　“哎不用，我吃过了，你们慢慢吃吧。”
　　祁昂妈妈摆摆手，进了卧室。
　　夏凡坐回了位置，想着他妈妈一改之前的气色，变得红润了不少，而且……还和自己说话了。
　　祁昂抬眼看了一眼她，笑了笑说：“我爸前些日子回来了，她就好了很多，不怎么去打牌了。”
　　夏凡听后半天才啊了一声。
　　“傻了？”他问。
　　“没有，这样挺好的。”
　　他嗯了一声。
　　吃完晚饭后，祁昂去厨房洗碗，夏凡在一旁背着手悠闲自在着。
　　祁昂送她到家时，夏凡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礼品盒。
　　看包装是早都准备好的。
　　“那个……这是我给阿姨买的口红，很符合她的气质，你带回去，叔叔的……”
　　她不知道祁昂爸爸回来了啊。
　　“你留着吧，不用给我或者我家里人买东西。”
　　夏凡怔怔地看着他，月光下，她的眼睛很亮，很清澈，干净还透着真诚。
　　不，她一直都很真诚。
　　“我买点东西怎么了？你怎么就不能收，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在里面，而且……你不是也给我钱用了吗？”
　　祁昂想说那不一样，他给她钱，是想让她一个女孩子大学好过一点，学美术很烧钱的，她一个普通工薪家庭长大的……最重要的是，她给他家人买东西……好像怎么回事一样。
　　最后还是把东西接了过来，“行了，你上去吧，早点睡。”
　　夏凡没有吭声，转过身上了楼。
　　夏凡第一次见祁昂的妈妈是高中放假去他家里的时候，也是吃饭的场景，只不过那次是午饭，祁昂妈妈从外面打麻将回来，蓬头垢面的进了屋里，气质也不太好，熬出来的黑眼圈让人看着就犯困。
　　她看了眼夏凡，听她叫了一声阿姨，祁昂妈妈理都没理，进了卧室就睡了。
　　当时她记得祁昂说了句“我妈就这个样子”。
　　言语里琢磨不出情绪。

　　高考之后的一天，临近傍晚，夏凡去祁昂家里找他，没找到。
　　第二天同一时间去还是没找到人。
　　她知道下午五六点祁昂一定在家给奶奶做饭，她就决定卡在那个时间段去找他，看看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晚上快七点的时候，他从单元门内出来了。
　　夏凡暗自吐槽自己像个贼一样，还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个成语——瓜田李下。
　　祁昂出来好像往这面看了一眼，不过有棵树挡着，他也只是瞄了一眼就走了，应该是……没看到。
　　刚刚急得夏凡差点撞倒了身后的老式自行车。
　　夏凡不近不远地跟着祁昂，有时候怕被看到，还躲在道路旁的哪棵树后，情况稳定了之后接着跟踪他。
　　祁昂直走，她就直走，他过马路她就过马路，他转弯，她也跟着小心翼翼的转弯。
　　最后，他进了一个叫“夜色”的酒吧。
　　夏凡大概明白了，他是来工作的。
　　她在门口那边站了一会儿，几个人走了过来，这堆人里有对情侣，女生穿着露脐装，下面搭了条牛仔超短裤，男生搂着她暴露的地方，一群人有说有笑的进去了。
　　来电铃声响了，屏幕显示是妈妈打来的，夏凡接起电话。
　　“夏凡，去哪儿了呀，快回家。”
　　“妈，你们睡吧，不用管我，我马上就回去了。”
　　“这孩子，那你别太晚，女孩子家家的再出什么事喽。”
　　“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夏凡靠在栏杆那边的树上，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不想让祁昂做这份工作。
　　在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市中心的夜景，霓虹闪烁，与眼前的这些没什么区别，有些人的生活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或沉醉快乐着，或腐烂低迷着。
　　不知道她的眼睛看了多少人的到来，又送走了多少人。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祁昂才出来。
　　夏凡刚要抬脚去找他，后面就有一个留着公主切的黄发女生要他的联系方式。
　　听说话的内容，好像是同事。
　　夏凡加快了步伐，到了地方，手直接伸进祁昂的胳膊内，眼神却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那个女生说：“不好意思这位姐妹，这是我男朋友。”
　　女生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夏凡，近看，夏凡才发现这女的也就和她差不多大，穿着橙色一字肩的短裙，胸前有片纹身。
　　女生朝她挑衅的笑了笑，目光转向祁昂说了句明天见然后转身走了。
　　夏凡暗暗吐槽：光天化日之下，抢别人的男朋友，还这么理直气壮，这么潇洒？再让我看见，脸给她撕烂！
　　还没怎么吐槽和目送完呢，祁昂劈头盖脸的训话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怎么没回去，不知道大晚上的在外面危险吗？何况还是这种地方。”
　　“我……”
　　“以后不许你跟踪我。”
　　“……可是我不想你在这里工作。”
　　祁昂偏开了头，冷笑了一下，“夏凡，你凭什么管我？”
　　夏凡忽然有种被他羞辱的感觉，比光着身子在人面前都难受。
　　鼻子开始发酸，“是啊，我有什么身份可以管你？你都快被人抢走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抢回来！”
　　祁昂看她干巴巴的掉眼泪，也不眨眼，也不擦，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最终还是抬起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这里缺人呢，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先回家睡觉。”

　　两人到祁昂家里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祁昂带着她进了房间，给她脱了鞋，“你先睡着，奶奶快醒了，我得给她做饭，你醒了再吃？”
　　夏凡眼睛看着自己的脚丫子，嗯了一声。
　　从他给自己擦眼泪开始，她就原谅他了，再到他拉着她回家，给她脱鞋，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询问她的意见，她就想非他不嫁了。

　　再睁眼时，快中午了，她翻了个身，动作有点大，一下把床上睡得正香的祁昂给打了，祁昂被疼醒。
　　四只眼睛在空气中尴尬的交汇着。
　　“我操！”祁昂定了定神，清醒了不少。
　　“我去吃饭了，你睡吧。”夏凡穿了鞋子，出去了。
　　祁昂翻过身，看着天花板，手捂着脸：“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本来他是想去沙发上睡的，后来看夏凡睡觉的样子比平常安静乖巧多了，觉得睡觉挺神奇的，就坐在床边多看了两眼，看着看着实在困得不行，一头扎进床里了，想着一会儿就起来……结果睡得跟死过去了一样，还不知道怎么钻进了被子里。

　　十多天后，有新人来了，祁昂就离职了。
　　夏凡和他一起去了一家洗浴健足会馆做假期工。
　　夏凡是前台，祁昂是服务员，两人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回家。
　　下班回家的路上，两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哦，是夏凡有太多说不完的话。
　　夏凡：“哎，今天娟儿姐问我你知道洗个澡为什么这么贵吗？我说为什么，她说你都不好奇吗？我说想过，就是没深想。”
　　祁昂笑了笑，就那点事。
　　“她说铁观音，龙井，普洱这么贵的茶怎么每天这么多人喝，而且都是男人？我一想啊，对啊，为什么？她说我涉世不深，你说为什么啊祁昂，娟儿姐让我问你呢。”
　　问他？祁昂想着两人总被同事调侃，夏凡又被戏弄了，平常很明白的一个人，还被骗。
　　“就……特殊服务。”
　　“特殊服务？就是那样吗？”
　　祁昂微微勾起唇角，忍不住使坏，在她耳边问：“哪样？”
　　这一使坏，还第一次见夏凡脸红，刚想着她还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不过下一秒祁昂就被打了一顿。
　　就不能夸她。
　　平静下来后，夏凡继续说：“今天早上有个男人急匆匆的过来结账，把那个‘铁观音’给结了，还找了半天卡，交接班时，那男的又来结账了，带着他的女朋友，原来是出轨了。”
　　祁昂没说话。
　　他们在这里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有人长得干干净净，很有钱，却总充最好的会员；有人打前台服务，问100号的电话号码，大老远开车过来只为100号；有人自己吃的不好，却给××号点一桌子好吃的。
　　夏凡忽然觉得过来单纯洗个澡，来个奶搓红酒搓的，或是吃个饭的，来个足疗的，采耳的都是个好人。
　　“祁昂？”
　　“嗯？”
　　“你会变成这种人吗？”
　　“不会。”祁昂果断拒绝。

　　高考查分数，看分数线，分批次报名，夏凡一切都很顺利，她考上了很好的美术学院。
　　祁昂和夏凡不是一个批次。
　　两人都上的是A班，上一天休一天。
　　祁昂报考那天，夏凡想陪他去网吧报名，祁昂让她回去睡觉，说她黑眼圈太重了。
　　“是哦，我都开始脱发了，我可不想一开学就被同学记‘秃头那个是夏凡’。”
　　祁昂愣了一瞬，他们都很憧憬上大学的，他……

　　夏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祁昂打电话，问问情况。
　　那边响了几声，电话才被接起。
　　“报的哪所学校？什么专业？哪个地方？”
　　“……和你一个地方，师范。”
　　“……真的吗？太好了祁昂，我们一会儿吃点东西庆祝一下？”
　　对于夏凡来说，这消息简直不要太好。
　　那边没什么情绪的应了一声。
　　那天两人一起去吃了烤肉，喝了点小酒，就是全程祁昂都亢奋不起来，一直都是她挺高兴的，不过，祁昂不一直都这样吗？反正她也没多想。

　　可是纸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
　　两人干了一个月就离职了，临夏凡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
　　“什么？你告诉我你根本就没报名？”
　　夏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甚至现在想想都觉得难受。
　　愤怒祁昂骗他，不甘心他就此结束了学生生涯，替他委屈，心疼他。
　　但此刻她有的情绪只是愤怒，她吼道：“那你为什么骗我？”
　　你知道我最近一直都很好心情吗？知道我有多憧憬着渴望着以后的生活吗？为什么？
　　祁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说什么也没有用，都显得苍白无力。
　　见她掉眼泪，便上前提她擦，他最见不得她的眼泪。
　　这次，他的手被她狠狠地推开了。
　　夏凡转身跑了，留下了越来越小的背影，消失在前面的路口。

　　心，很难受。
　　难以言表。
　　他也不想骗她的，明知道她知道真相后，会更加情绪化。
　　但祁昂从来不想太多关于以后的事，他只要当下她开心就好。
　　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来了就来了吧，反正人山人海的，夏凡很快就会把他忘掉。
　　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吗？

　　这些天夏凡日子不太好过，嗓子因为上火发炎了，人也没有什么胃口，每天吃的都是白粥面条白粥面条，爸妈都很着急她订火车票的事情，夫妻俩说要送她去，结果火车票只剩两张了，还是候补，夏妈妈想唠叨她明天的火车票今天才想着买，本来就是开学热呢，但看女儿心情一直不太好也就闭了嘴巴。
　　晚上，夏凡坐在床上给祁昂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来。
　　“我明天的火车，来找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祁昂到的时候，夏凡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
　　“夏凡，你嗓子……”祁昂接起电话时就知道她状况不好了。
　　夏凡没有回他的话，在水泥砌成的台子上坐了下来，低着头说：“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追过你，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同意，那就看我们谁喜欢谁更多一点，你要是先有女人你就输了。”
　　其实夏凡是害怕的，祁昂要比她提前步入了社会，她一直都相信祁昂的生活会好起来，而且会越来越好，因为他人好，所以值得幸福的生活。可是他的生活好起来了，她还是个学生，他会不会就考虑结婚生子了，那她怎么办？
　　脑子里乱哄哄的，害怕的东西太多，害怕别离，害怕随着时间流逝，他不再喜欢自己，害怕他会遇到其他人，害怕自己受伤……现在想想都难受呢！
　　“夏凡，我不会喜欢别人的，直到你厌弃我再说……你最好的归宿不是我这样的……”
　　“你别说了！我现在很烦，不想听你说这些，我也不想你次次提醒我！”
　　吼完才发现嗓子更疼了，咽口水都疼。
　　祁昂扶向她的肩膀，“好，那我不说了，你……别喊了。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爸身体不好还在外打工，我妈她……”

　　安抚好她的情绪，他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那个工资卡，你大学那边物价也高，你拿着吧。”
　　“我不要。”夏凡想都没想就要拒绝。
　　“我知道你在意什么，我家又不是一点存款都没有。”祁昂低声笑了一下。
　　“我说了我不要。”夏凡这一推，那张崭新的银行卡便掉在了地下。
　　祁昂看了她一眼，蹲下身去捡。
　　他身后的光一下晃到了她的眼，他很高，可以挡住后面的光，那么高的人蹲在地上的时候，矮了很多。
　　夏凡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祁昂站起身，将卡重新递给她，“像我这么好脾气的人世界上可不多了。”
　　夏凡伸手接过银行卡，感觉它的芯片都有点熨烫着她的手心。
　　“所以说我会好好珍惜。”
　　“没让你去珍惜。”祁昂笑了笑。
　　夏凡微微抬头看着他，“我要抱。”
　　果不其然，祁昂皱起了眉头，“夏凡……”
　　“我明天就要走了！”她强调。
　　连拥抱都不给我吗？
　　祁昂只好拽起她两个袖子，往自己这边拉，然后抱住，手也顺了顺她捆的乱糟糟的马尾。
　　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吐槽她的发质，她发火的样子……
　　幸亏当时顾南官“救”了他一命。
　　“祁昂，你休想找女人，我非你不嫁的！”夏凡又重复了一遍重点。
　　“夏凡，你才多大，才遇见多少人啊你就说非我不嫁。”他无奈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