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墨妄

3、圣光（03）

　　如光明神和命运之神预料的，米西果然在接下来的星期六、圣光教的礼拜日这一天上午，跟着瑞恩一起，来到了圣光教堂。

　　站在教堂前的广场上，米西仰起头，看向那高大华丽的殿堂。

　　大理石的墙壁在阳光下显得圣洁肃穆，七色琉璃的窗璀璨耀眼。纯白的尖顶高耸入云，明珠映着日光，散射出圣洁的光。

　　在这接受所有信徒朝觐的日子里，教堂高而宽的正门被彻底打开，露出大厅正中金色的神像，神像前穿梭着神职人员、和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裳的无数平民。

　　白金色的地毯从大厅正门延伸而出，一直铺到广场的尽头。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礼拜日来到圣光教堂前。

　　可真是……令人激动啊。

　　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些什么，米西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踏上面前的地毯。

　　一步，两步，离那扇通往教堂内部的门越来越近了。米西的脚步愈发轻盈，胸中激动的情绪也愈发清晰起来。

　　“啪。”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米西浑身一颤回头，对上瑞恩的笑脸。

　　“别这么紧张，米西。”他说道，“你简直比上星期、这个时候的我还要紧张许多。”

　　圣光教的礼拜不允许年龄不足六岁的幼童参加，而瑞恩比米西还要小两个月，十天前刚满了六岁……虽然父母都是光明神的信徒、出生便在圣光教堂接受了洗礼，但他也是在上个星期才第一次参加了礼拜。

　　也正是因为那次礼拜，一向形影不离的两个孩子被分开，瑞恩才错过了与吟游诗人的见面。

　　米西小声地辩解：“我才没有紧张。”

　　“你的手都在发颤！”瑞恩挑起了眉毛，“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你也是第一次来参加礼拜嘛，紧张也是正常的。”

　　米西微微抬起自己的手，果真看见了自己指尖的颤抖。

　　确实，他确实在发抖。不过这绝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激动。

　　比两年前他不小心迷失在森林，独自游荡寻觅了整整两日，才见到了母亲的身影时还要深刻的激动。

　　就像是故事中说的……游子终于找到了归宿，信徒投入了神的怀抱。

　　这不应当！

　　他又不是光明神的信徒，甚至于对光明神、圣光教都没有什么了解。他只是想来看看那被瑞恩极尽赞美的礼拜是什么模样而已。

　　米西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情绪的来源，更无法解释地清楚。他低着头，沉默地往前走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今天的圣光教堂……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

　　“今天毕竟是礼拜日。”瑞恩理所当然地说道，“说实话，上周我来时，也紧张极了，不过走进去之后，听见了唱诗班吟唱的圣歌，我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

　　“圣歌真的、真的，很——”瑞恩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最终叹了口气，认命地说道，“很美。”

　　米西被他逗笑了。

　　瑞恩也笑起来：“对，就是这样，不用紧张，放松一点。放心，吾神是仁慈的，在祂的教堂里，你绝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况且，虽然礼拜日的教堂与平常有所不同，但是里面的主教和神甫还是那么温和。”他想了想，补充道，“今天主持礼拜的应该是科伦主教。你肯定记得他的，去年夏天的日光节，他请我们吃过小甜饼——蓝莓夹心。”

　　“我记得他。”米西点点头，在正殿的大门前驻足。“不过当时他还是科伦助理主教，那是去年的事儿了。他是个很和善的人。”

　　“是的，我喜欢他。”瑞恩说道，然后推了推米西，“你怎么不走了？后面还有人呢。”

　　“我有一种预感……”米西的声音很轻。

　　“什么预感？”

　　米西咬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抬起脚，一步跨了进去。

　　然后眼前豁然一亮。

　　光明在一瞬间充斥了整个教堂，神秘而圣洁的恢弘乐声于虚空中奏响，瞬间盖过了唱诗班的合唱。

　　圣坛前供奉的鲜花在这一刻伸出了枝条，眨眼的时间里，整个教堂里便开满了金银花，清淡的花香一瞬间弥漫开来。

　　四周的浮雕和壁画似乎突然“活”了起来，银色的独角兽从墙壁上跃下，轻盈地走到米西面前。

　　米西看见它在自己面前停下，垂下了头，将晶莹的独角放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仿佛在等着他的抚摩。

　　四周，无数人的目光向这边看来。

　　米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在他短短的六年的人生里，他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景，也从未受到过这么多的注视。

　　不！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这一次米西是真的紧张得发抖了。他忍不住倒退了两步，抓住了瑞恩的手：“这是……是怎么回事？”

　　瑞恩不知所措地回握过来，声音发颤：“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上次来的时候，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不过……不过，应该不是坏事吧……”他颤抖着说着，努力地安慰米西，也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也确实做到了。

　　“而且吾神不会允许祂的教堂有什么恶事发生的……现在的情形应当也是吾神的圣迹，你看这光多明亮、这花多美丽。”

　　“放心吧米西。没事的，相信我！”

　　“真……真的？”米西无意识地呢喃着反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瑞恩没有回答，反倒忽然攥紧了米西的手：“它！它抬起头了！”

　　——那独角兽好半天都没有等来抚摸，此时终于抬起了头。

　　清亮的浅金色眸子注视着米西，眨了眨，又眨了眨。然后它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人性化的困惑的表情。

　　米西……米西比它还要更疑惑十倍，甚至一百倍。

　　他无措地四下张望，企图得到了一点援助，却在看到众人钦羡而好奇的目光时，又惊惶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神迹，这是神迹啊！”

　　“神迹在这两个孩子进入时出现，他们之中……一定至少有一个被吾神眷顾。”

　　“真是令人羡慕啊，被光明眷顾的孩子……”

　　米西听见了旁边人的猜测。

　　神的……眷顾么？

　　可是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跟所有贫民窟的孩子一样，吃着卷心菜和土豆长大，穿着缝缝补补过的衣服，一年四季地在外面胡闹，在泥坑、草丛和树林间玩耍……除了那个继承自父亲的姓氏以外，他跟他所有的朋友都没有什么不同。

　　——而他甚至从未见过他的父亲。

　　不，不可能的，光明神怎么会眷顾于他这样一个毫不出奇的孩子？

　　米西努力地在心中否定着来自身边的猜测。正在这时，他发现一个人穿着圣光教主教的服装从后面走了出来。

　　一定是科伦主教！他一定能告诉大家这里发生了什么！

　　米西觉得自己见到了救星！

　　他仰起脸来，看着科伦主教一步步地走近，从只能看见身材和衣服，到面目逐渐清晰……连表情中的专注虔诚、和目光中的仰慕，都清晰得……让人心惊。

　　然后他看见这位刚晋升不久的主教在自己面前静立，整理了衣袍，缓慢却坚定地跪拜在地。

　　“参见圣子冕下。”

　　他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