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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段妈来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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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怀远上完课,抱着教案和课本刚回到办公室,贝贤就凑了过来。
“小路,你有两下子嘛。我刚刚去K班瞄了一眼,那帮孩子难得这么老实,你怎么做到的?”贝贤扶了扶黑框眼镜,虚心求教。
“可能是昨天闹累了,先歇几天,谁知道还有没有后招。”路怀远仰躺在办公椅背上,没精打采地说。
贝贤凑得更近了,几乎要贴到他脸前,一副标准的探讨八卦的架势:“哎对了,我还没闹明白呢,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大动静。”
“没什么,跟学生交流一下感情,老范跑来掺和了一下。”路怀远转着笔说。
贝贤刚要继续追问,路怀远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范建业,要他到年级主任室去一趟。
路怀远挂上电话,把手里转着的笔扔进笔筒。
“真是说谁就来谁,阴魂不散。”
贝贤面带恐惧:“范主任找你啊?你……保重。”
路怀远有些不解:“他这么吓人吗?”
贝贤惊讶地反问:“不吓人吗?学校里一大半老师见他就想哆嗦。”
路怀远好笑地看着这位眼镜兄:“一大半指的是一个人?”
贝贤反应过来对方在调侃自己,连忙辩解道:“真不是只有我,你可能是没见过他能干出什么事……总之,别惹他就对了。这是一个过来人的经验教训。”
“行吧,”路怀远轻笑,“那就谢谢长辈了。”
贝贤难为情地嘿嘿笑,摸了摸一头蓬乱的黑发。
路怀远本以为范建业是官威无处发作,想找他说几句废话来重塑威严,因而路上就打好了腹稿准备好怎么敷衍他。可是推开了门,路怀远却发现办公室里除了老范,还有一个人。
是个衣着光鲜亮丽的中年女人,端坐在茶几旁的皮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套整齐的茶具,三面各摆了小沙发。范建业坐在对面沙发上,正殷勤地给对方端茶倒水。
见路怀远推门进来,范建业赶忙招呼道:“路怀远,快过来,这位是咱们市教育局局长的夫人,来咱们这儿了解下孩子情况,你可得好好关照。”
局长夫人面容严肃,矜持地向路怀远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路怀远一屁股坐在中间空着的沙发上,端起一杯茶饮尽,抹抹嘴,说:“你好,找我什么事?”
范建业皱眉瞪着路怀远,奈何对方完全不睬他。
离得近了,路怀远得以打量了一下这位来客。
她穿着剪裁合身的米白色套装,头发精心地盘起,妆容淡雅,眼角有细微的纹路。她身上首饰不算多,但贵重而得体,不喧宾夺主。珍珠项链润泽透亮,蓝宝石胸针小巧精致。只是,这张脸有些眼熟。
她说:“路老师你好,我是段菱红的妈妈。”
路怀远在心里十分想骂娘。学生的事还没搞定,家长又上赶着来掺和了。对于一个新手教师,实在是不友好。
范建业在一旁插话:“路老师,你跟段夫人好好反应下菱红的状况,以后也要格外关照下,自家孩子嘛,哈哈哈哈。”
范建业一个人套着近乎,路怀远当然不会跟他一唱一和。段夫人只是礼貌性的矜贵地笑笑,也不接话茬,她看了看腕表,说:“范主任是不是还要去忙工作?那就不打扰您的时间了,我跟路老师稍微聊几句就好。”
范建业听话听音,很是自觉:“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桌上的茶水请自便,不用客气。”
他走后,段夫人端起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才悠悠地开口。
“菱红是个小孩脾气,如果做错什么事还请路老师多担待些。”
路怀远挑挑眉:“班上都是一样年纪的小孩,不过,这个年纪离成年也不远了。”
段夫人抬眼看了他一眼,微笑,眼角却没有笑意。
“听说路老师是前几天刚刚入职的?之前没有过带班经验吧?”
“确实。”
“倒也难怪。”段夫人笑眯眯地说,依旧是嘴唇笑而眼未笑。说完这句,便兀自断掉了,她不再开口,只是看着路怀远,手指轻蔑地抚了抚茶杯沿壁。
路怀远学不来这套皮笑肉不笑的招数,索性单刀直入:“段夫人想说什么?”
段夫人轻笑,“别紧张,我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想要关心一下自己孩子的成长状况而已。菱红的性格可能有点叛逆,需要家长和老师多多沟通才是。毕竟不到高考的时候不能松懈,一点岔子也不能有。我多知道些,也就放心些。”
路怀远说:“好说,需要的时候我会和你沟通的。”
段夫人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眼里多了几分严厉:“路老师,希望你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老师可不比其他行业,对孩子的成长至关重要。作为家长,对不靠谱的老师我们是无法容忍的。”
巧了,我还就真是那个不靠谱的。路怀远在心里说。
这位家长来势汹汹,摆明了就是要他答应随时向她汇报段菱红的动向。
把老师当监视器,把孩子当犯罪嫌疑人?路怀远心里不大痛快,他不痛快,自然也不会顺着对方说话。
可是鬼使神差的的,路怀远忽然想到了前段时间熊志文刚找到他时的场景,脾气及时刹住了闸。
“放心吧,”路怀远压着火气说,“你有问题可以联系我。”
如实反应还是瞎编可就保证不了了。他把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段夫人的表情重新柔和起来:“那就麻烦路老师了。以后菱红要是能考上好大学,少不了路老师的功劳。”
终于得以离开这间憋闷的主任办公室,路怀远很想捶沙袋。奈何这里是学校,墙壁玻璃和树不少,沙袋却没有。
他默念着“不要暴躁不要暴躁”,想着家里的零食和游戏机,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来学校第二天,开始厌学。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路怀远收拾好东西准备开溜,没想到刚出办公室就被堵住了。
乍一看,他还真没认出对方是谁,但这虎了吧唧的气势让他有点熟悉。
“你今天没戴红帽子啊?段……小红?”
段菱红双臂张开,昂首挺胸,成“大”字型威武霸道地挡住了路,并咬着牙纠正:“段菱红。”
“干嘛呢?要给我表演广播体操?精气神不错啊。”路怀远问。
拦下了他后,段菱红拽着他的袖子就往旁边的楼梯口拖,像一节马力十足的火车头拖着不顶用的废弃车厢。
“我也不是每天戴红帽子的,我们昨天是有活动,不过跟你没关系。”
路怀远可不想再牺牲一件衬衫,也就一脸无奈地由她拉扯,不做反抗。
段菱红终于哼哧哼哧地把他拉到了目的地,便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我妈来找你了?”
“对,来了。”
段菱红生的眼大嘴大,姿容俏丽,性格泼辣。听到这个回答嘴一撇眼一眯,脸上满是不屑:“你最好别听我妈的话,否则我饶不了你。”
啧啧,这口气大的。
路怀远刚要答话,余光看到了背着书包的索望,忽然想起早上起得晚,忘了把配的钥匙给他,也没交代好回家怎么走。于是他一闪身从段菱红旁边绕了过去,背对她摆摆手:“再说吧,我有事先走了。”
路怀远动作过于麻利,以至于段菱红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威胁的话说了一半也没有个回应,对方已经溜得人影都没了。
段菱红感到内心十分郁结。
路怀远在门口找到索望时,对方正站在马路牙子旁认真地拦出租车。
索望看到路怀远时,眼里含着惊喜的笑:“太好了,我正愁着找不着路呢。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忙好,没敢打扰你。”
路怀远拍拍他的肩:“兄弟,这也不远,用不着打车,来,让哥载你一程。”
说着,不等索望拒绝,他就拉着对方的胳膊来到了自行车棚。
路怀远蹬着自行车,索望坐在后座抓着他腰两侧的衣服。
“哎你说,你又没有钥匙,回去能去哪儿啊?”路怀远问。
“我可以在门口等你,在台阶上写会作业看看书。”
路怀远那颗蒙尘的老父亲之心又像被通了电般刺溜刺溜地激活了。
太乖巧了。
虽然岁数大了点,但毕竟也算个孩子。他这个做家长的没给安排到位,也还是有一点内疚的。
路怀远决定给他做顿好吃的补偿一下。
“我看你不太爱吃蒜和姜,还有什么别的忌口吗?”
索望愣了一下,继而说:“还不吃内脏,不吃香菜,不吃特别辣的。”
路怀远心情不错地说:“那倒是跟我差不多啊,行,以后做饭还挺简单。”过了一会,他又补充道,“但我妈就特爱吃蒜和香菜,所以之前做饭都会备着点,其实我也不怎么吃,正好以后换个法子做饭。”
索望的腿长,其实坐在后座并不是特别舒服,身子总想往外滑,心里后悔着为什么要答应坐上来。他抓着路怀远衬衫的手紧了紧,调整了一下坐姿说:“你跟姨母一起生活的时候,都是你做饭?”
“那可不!”路怀远一仰脖子说,“我爸妈刚离婚那会,我妈为了养活我们俩,没日没夜地工作,做饭这种重任就落到我头上了。”
眼看有一个转角,他扭头对索望说:“扶稳了小伙子,要不你直接搂着吧,客气啥,光抓着衣角别摔着了。”
索望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臂环住了他的腰,但并不紧,只是轻轻地拦了一下。
这小伙子,斯斯文文的,怎么跟个小丫头似的。路怀远心想。
转过了角,路怀远继续说:“我在这方面实在是天赋过人,没想到第一次做饭就极其好吃,我妈连吃了两碗米饭,我吃了三碗。所以当时我的职业目标其实是当个厨子,名震七桐甚至名扬全国的那种。”
索望缩回了手臂,重新抓着他的衣角:“我觉得你有这个本事。那后来怎么来当老师了?”
路怀远咧嘴一笑:“人算不如天算呐。”
自行车停了下来,路怀远一挥手说:“下车吧,咱们去菜市场买点粮食。”
“好。”
“镇宁路菜市场”六个褐红色大字招摇地悬挂于灰扑扑的棚顶下。从门口看进去,里头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路怀远去旁边把自行车停好锁好,索望站在原地等他。
忽然,索望的手机开始震动,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即面色阴沉地挂断,然后关机。
“走吧小伙子!”路怀远收拾停当,招呼他。
“来了!”索望转身,脸上的不悦和阴霾一扫而空,笑得阳光又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