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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审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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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舆论如潮,始作俑者时姈只在初期推波助澜了一把,之后便乖乖窝在府里养伤了。
当日带回一身伤,又被老国公发现她为了跑去东市演那出逼真的苦肉计,竟连着几日偷偷把汤药倒了,气得狠训了她一顿,与此事有关的婢女侍从也都受了罚。
下人无辜,罪魁祸首是那爱瞎折腾的小女郎,老国公自然知晓,是以罚过笞刑后就不再管了,专心去追查那根木桩子背后的主人,倒是时姈过意不去,悄悄给那些挨罚的可怜蛋们多塞了些赏钱,以示补偿。
没给点好处,以后谁还敢跟着她折腾搞事?
再来就是那日葭倚突然提及的荀郎君,鉴于当时葭倚的表情瞧着很是谨慎小心,而非质疑,像是不大敢在时姈面前随意提起此人。
时姈当时留了心眼,没有多问,只在过后让碧桐私下调查他的行踪,得知此人当日就在沈家好食附近的茶楼狎妓。
众所周知荀郎君风流成性,独爱茶楼狎妓,那几乎是公开的固定行程,妓子身份也并无问题,那日遇见应当只是偶然,时姈最后还是将此事告知老国公,由他那边一并排查。
这之后,时姈在家安安稳稳躺足了三日,直至大理寺的人突然上门,这份安稳才终于被打破。
老国公一早进宫去了,只留下小主人在家,守门阍人得知对方是为协助东宫查案而来,要找小女郎问话,当即向桐月居通报。
大理寺的人很快被请至桐月居正堂。
这次派来的是大理寺的三位评事,着深青官服,皆是年过三旬,神色冷峻之辈,他们经案多年,面对过无数凶徒罪犯,自有一股岿然不动的冷静与沉稳在身上,然而在见到荣安县主的第一眼,他们还是没忍住眉头一抽。
这位县主是被奴婢们抬进正堂的。
确切地说,被抬进来的是一条窄长榻,上头卧着一床蚕蛹似的厚棉被,只冒出一头圆滚滚的脑袋和半边单薄瘦削的肩颈手臂,细伶伶的臂上缠着厚纱布,头脸包裹成粽球,露出小半张脸,一双乌圆黑亮的杏眸血丝密布,眼下淡青,金纸色泽的惨白皮肤,嘴唇更是青白干涸,起皮数块,整个人瞧着就像个残废,着实惨不忍睹。
评事们快速交换眼色,心底油然生出怀疑。
他们平生见识过无数嫌犯狡诈圆滑的手段,也知晓荣安县主昔日视法度于无物的嚣张行径,尽管对京中近日漫天的传闻有所了解,但也不免疑虑她是为了应付审问作伪装病。
时姈扶着葭倚的手坐起些许,背靠在厚实绵软的枕垫上,轻轻抬眸,似在短暂的沉默中察觉了什么,干涸唇瓣微动,“今日以这般可笑不堪的模样见客,实在令诸位见笑了。”
葭倚话接得极快,语气难掩不耐,“娘子受惊,尚在病中,前两日宫中刚遣了御医来看,道是元气大伤,需要将养好长时间,诸位评事若有话要问,烦请快些,莫要耽搁我家娘子歇息。”
时姈弱声斥她,“葭倚,不得无礼。”
御医看诊,鲜少出错,评事们于是放下疑虑,开始问话。
时姈打足了精神应对,也做好了会被漫长盘问的准备,岂料对方竟只提了一个问题,要她阐明当日在畅园湖畔与孟秋瑾发生争吵的前因后果。
听着简单,说来也难,好在时姈早在他们上门前,便已事先演练过无数次对答,她斜倚在榻上,轻声细语道出经过,回忆断断续续,时而哽咽,时而怒咳。
评事们或坐或立,期间耐心倾听,安静做着笔录,待她说完,只微微颔首,劝了一句吉利的好话,便起身告辞走了。
正无声落泪等着下一个问题的时姈:“......”
这就完了?
预想中的狂风骤雨不曾降临,这般轻拿轻放,害她白紧张了,或许是忌惮国公府威势的缘故?
这个疑问直至老国公回府都没能得到解答,老国公对此事实在反应平平,一声“知道了”便将此事一语带过。
时姈只能怀着浅浅的不安入睡。
隔日一早,时姈便被叫醒了,道是那三位评事又来了。
昨晚刚拆了一身纱布的时姈:“......”
她只得重新裹上纱布,故技重施让人抬去了正堂。
评事们问了同昨日一样的问题,还多询问了一些细节。
这般询问下来,时姈心里有数了。
要求多次复述证词,寻找漏洞,从而挖掘证词里存在的真实与谎言,这不就是审讯犯人的经典手段吗!
评事们连着上门三日,直至第四日才终于被管事李福客气又不失强势地请了出去。
理由很简单,小女郎本就重病未愈,经不起大理寺这般折腾地审问,怕是越审越要命,老国公看不惯。
大理寺不再上门,时姈才将身上的纱布彻底拆掉,如同卸下一身重担。
要命倒不至于,但精神损耗还是有的,她在屋里歇足一日,才养回了些许精气神,随即坐上肩舆,去了趟浮屠舍。
后两日审问时,她注意到评事们身后多了个着浅绯公服的年轻人,安静沉默,仿佛空气般隐于深青之间,说他有意遮掩,偏又不换下一身浅绯。
浅绯公服是五品官员的规制,在大齐,高品级的官位大都是熬资历上去的,那位绯服官员看着顶多二十出头。
时姈琢磨不到其人身份,又不安于一切可能影响她计划的未知因素,最终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去找老国公答疑解惑。
彼时老国公正遛完一圈鹅,在后院的石桌上用朝食,一见她过来,面不改色,张口冷不丁就是一顿嘲讽味十足的话。
时姈:“......”
果然这老翁还未消气呢,逮着机会就要训她。
只是嘲她蠢笨呆脑子,白瞎了那位惊才绝艳的短命阿耶也就罢了,又讽她瞧着机灵,实则比雪奴还不如......
蹲在老国公脚边安静进食的雪奴忽然昂起脑袋,小眼睛斜睨过来,似讥笑,一副小鹅得志的欠揍模样。
时姈:“......”
骂她不如这扁嘴畜生,谁能忍!
可对上老国公那双嘲讽怒骂时瞪得比荔枝还圆的眼睛,时姈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算了,忍就忍!
时慬一口气骂过瘾了,眼一瞥,见小女郎耷拉着眼皮一脸乖乖听训的模样,这才终于舒坦地饮了口茶,润润嗓子,仿佛猜出她想问什么似的,直言道:“能与大理寺一道前来,许是东宫哪位属官,你不必管。”
同样遭受审问,时姈除了头三日费神费力些,其他时候皆是吃好睡好,被千娇万宠地伺候着,孟秋瑾却没那么舒坦了。
先前她拿孟冬瑾作筏子,令孟深迁怒冷落柳氏,还没等看上几日热闹,时姈便跑去东市生事,致使谣言四起,孟家更是深陷漩涡中心。
从未有帝王能纵容朝臣拉帮结党。
小小的贵女斗殴案,被时姈那么一闹,又经谣言几番润色,竟成了党派相争之故,轻则同僚异心,重则君主猜忌,孟深出身寒门,仕途一路高升,全仰赖圣人施恩提拔,身为天子近臣,他是万万不该牵涉其中的。
如今孟深忧心仕途,也顾不上与柳氏计较那些家宅琐事了,反倒是柳氏记恨孟秋瑾前头挑拨,自不会放弃这个反扑的好机会,借此事在孟深跟前上眼药,吹枕头风,使劲浑身解数试图动摇他对长女的偏疼与信任,但对外仍维持慈善护短的主母姿态,一心维护孟府名誉,令孟深忧心之余甚感宽慰,虚伪做派体现得淋漓尽致。
因孟秋瑾那一番挑拨被父亲叫去又是挨骂又是挨罚的孟二娘心里也憋着火,暗地里伺机就要找瑶台月的茬。
眼下刚闹过一场,孟二娘领着人气焰嚣张离开,只留下屋里的满地狼藉。
菱花扶着孟秋瑾起身,看见她寝衣裤脚沾上的绿豆汤渍,面上不禁浮出忧色。
二娘子当真欺人太甚,明知娘子不见客,非要强闯内室,假意关心长姐,提来相赠的吃食却是灶房里做朝食余下的残豆羹,话里句句讽刺娘子害人不浅,自食恶果,末了还假装手滑,愣是溅了娘子一身汤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