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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混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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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深,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从树木檐下等阴影处蹿离,有侍卫警觉看过去,觉得疑似是猫,查探一番后就不再细究。
归鸾殿也静悄悄的,唯有主殿有微弱的光芒。今夜是苏木守夜,她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就坐在脚踏上静静陪着公主,虽好似静物一般,但晏莞说话时,她总能立马应上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苏木也开始昏昏欲睡,屋外突然传来鸟雀扑扇翅膀的动静,苏木立马清醒了过来。
“苏木。”晏莞轻轻唤了声。
苏木了然的起身,将窗户打开,刚推半扇,就有个瘦瘦小小的人钻了进来。
晏莞已经坐了起来,“是小蓟吗?”
“是,主子,属下刚刚从长禧殿出来。”小蓟嗓音不似苏木等人清越,反而乍一听有点像个男人。
一听她是从长禧殿过来的,晏莞立马来了精神,“怎么?长禧殿出了什么事吗?能让你夜半也要叫醒本宫?”
“是有一件事,属下发现长禧殿今夜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丑,老的在主殿外头坐着,丑的是个男的,反倒留在了主殿里。”
晏莞听清楚了,又惊又怒,“男的留在了主殿?多久了?”
“属下来之时那人还在,属下不敢太过靠近,听不清里面的动静,距离属下打探,有大半个时辰了。”
宫里的那些腌臜阴私,晏莞以前的确什么也不知,可她也不是傻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算她不多想,一个外男深夜偷偷摸摸留在妃嫔主殿,也让她不得不多想。
她一转念就想到今夜兄长被下药的事,又想着凤栖宫的嫂嫂,越想越觉得长禧殿选择这么做不简单,“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这事儿我会悄悄告诉哥哥的。”
“那属下告退。”说罢,见晏莞确实没什么吩咐后,从半开的窗户闪身出去,期间没发出丝毫动静。
另一边的太医院,连太医正在配药,刚称好适宜的药剂,徐太医从外走进来,两人对视一眼后,连太医又往药称上多放了一些。
“你今日给皇上把脉,如何?”徐太医傍晚出宫了,这才刚刚回来。
“没甚不同的,除了被那药刺激了,一切都好。”连太医低声道。
徐太医满意的点点头,说:“从安呐,谁都知道在太医院当差不容易,但是只要听贵人的话,还是能顺顺当当告老还乡的。”
“徐太医说的是。”
夜色愈发浓重了,也愈发寒凉,偌大的皇城中,不知掩盖着多少人的各种见不得的心思,尔虞我诈,为权疯狂。
令晏莞没想到的是,说是调养几日便恢复康健的兄长,自从落水后就断断续续的咳嗽,连着喝了多日的药也不见好。
“怎么回事?太医又说是风寒?”看着兄长把药喝了,晏莞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倒是正常。
晏霁华压抑下嗓间的痒意,笑着揉了揉妹妹的额发,“无事,天气冷了,落水后肯定会着凉,养养就好了。倒是你,明儿当真要去浮云寺祈福?”
“该去的,哥哥放心,我会小心的。”即便是面对兄长,晏莞也不想多说她心底的那些想法,在她看来,每日都要面对乔甫渊那个老匹夫的哥哥已经足够辛苦了。
晏霁华苦笑,“还是要千万小心,自己安全最重要。”他心底明白乔甫渊想做什么,可他却无能为力,想到妹妹明天要以身犯险,禁不住头痛欲裂,嗓子也愈发痒了。
“好啦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的,”晏莞安慰兄长,“嫂嫂很担心你,你好好把身子养好,嫂嫂和未来的侄儿还在等着你去看他们呢。”
这些日子,乔贵妃以皇上生病,皇后有孕体弱为由,竟然在后宫给皇后设禁,美名其曰为了皇后龙胎着想,还是莫要向皇上请安。这接连快十日了,夫妻两都不曾见过一面。
想到发妻,晏霁华温和一笑,“你去看她时,好好与她说说,我无事,只是受了凉而已,别让她忧心。”
“知道啦,”晏莞‘啧’声,“真羡慕哥哥和嫂嫂。”
晏霁华失笑,戳了下她的小脑袋瓜,“不用羡慕我们,晏晏以后会比兄嫂幸福的,一定会的。”
“希望如此吧。”身有桎梏,晏莞已经放弃了好姻缘,只希望能拿捏得住夫家,相敬如宾最好,相看两厌也罢,只要不再给兄长添麻烦,她都无所谓。
霍袭是在元冬节前一日到的,方铁壮也不知是路上吃了什么,半路上闹起了肚子,走得就更慢了,不过还好在元冬节前紧赶慢赶地到了。
经过盘查后入了湛京城,方铁壮的嘴巴就没合过,他最远也就只是去过县城,哪里见过如此繁华的地界。霍袭倒是习惯了,更不提他年幼时也是在湛京住了几年。
轻车熟路的带着方铁壮拐进了一条巷道,巷道里有一间院落,敲开门才知这也是一家客栈,只不过招待熟客较多。开门的小二应是认识霍袭,笑眯眯地吆喝了一嗓子,“客官这次来得巧,正赶明儿元冬节城里热闹呢。”
“是,”霍袭随手扔给小二几个碎银,“给我们兄弟上一桌好菜,晚些时候再上热水。”
“好嘞,您还是原先的上房,这位客官就安排在您对面。”小二应声,将他们带到房间内就去厨房催饭菜,没多久就带着人端了几碟菜来了。
将另一个人打发了,霍袭给自己倒了杯酒,问小二:“近来湛京可有什么趣事儿?”
“近来城中平和,倒是没听过什么事儿,不过明儿是有件大事的,”小二扫了眼方铁壮,躬身压低了声音说,“辰曜公主明儿会去浮云寺,为元冬节祈福,就这两日,浮云寺可是热闹得很。”
霍袭喝酒的动作一顿,而后一干而净,“行,谢了,我知道了。”
在一旁埋头苦吃的方铁壮在人走之后才抬起头来,问:“袭哥,你们认识?”
“嗯,我常住这家店,偶尔会让小二打听打听最近的事。”
方铁壮点点头,“难怪看着小二好像跟你很熟的样子,袭哥,你常来湛京做什么啊?”
“有时候会把山里挖的山货拿来卖,这儿毕竟是湛京,价格能卖高点。”霍袭面不改色的欺骗方铁壮,而后者果不其然信了。
用完饭,两人各自回房沐浴,霍袭确定方铁壮睡着后才下了楼,但他没直接出门,而是绕到了后院,那里已经有个人在等着他了。
“谢伯伯,不想竟是您在这儿。”霍袭朝那人行礼。
这人两鬓斑白,看着有六十岁的年纪,他笑呵呵地看着霍袭,摸了摸下颌的胡子,“算来咱们有三四年不见了,果然是成熟许多。接了你的信,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你。”
“谢伯伯是来劝晚辈的吗?”霍袭问道,心底已经做好了打算,毕竟谢伯伯曾是太子太傅,虽然前世两人并未有今夜这一见,但他猜想谢伯伯恐怕不太会想他主动起兵。
谢阙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是劝,但是是劝你早些起兵,最好就在两个月后。”
“年后?为何?”霍袭颇感意外。
谢阙的笑意慢慢敛去,叹息着说:“我在宫里的朋友带了消息给我,皇上的身体不太好,而辰曜公主,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嫁出宫了。时逢冷冬,虢国势必猛攻,边境宣亲王那儿也不好过,就怕乔甫渊突然动手。”
闻言,霍袭衣袖里的拳头猛地一攥,没错,前世公主正是在年后不久就定下了亲事,是一心追随乔甫渊的于家,且亲事刚定下,明霁帝就驾崩了,乔甫渊上书国不可一日无主扶持了公主为女帝,还建议百日内尽快完成婚事。
最后是于家小儿落水没了,这婚事才打住,而乔甫渊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迟迟再没为公主安排婚事。
而后几个月内,就是成峰村被与官府勾结的土匪灭了村,宣亲王重伤,乔甫渊渐渐不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自封摄政王把持朝政,增加赋税,劳民伤财给自己盖‘行宫’,而他看了师父的遗笔,趁着民怨激愤时举兵反抗乔甫渊。
这一世若是他早些起兵,分离乔甫渊的注意力,宫城内的那个女孩儿会不会活得好些,宣亲王那边指不定也能松口气......就算四年后他又因亲信背叛而死,若是这个天下能真正归还到明君手中,倒是真的值了。
他思考了许久,谢阙就在他对面看着他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转化为坚定。
“晚辈也有此意,回成峰村后晚辈就会飞信联络几位叔伯和父亲旧部。”
“今夜就可以联络了,”谢阙冷哼了一声,“明日公主出宫到浮云寺祈福,定是乔甫渊搞的鬼,他明日若是敢向公主下手,那就是昭告天下乔甫渊动机不纯的好时机,你好好把握。”
想到公主明日或许会受伤,霍袭心里紧了紧,他哑着嗓子说:“晚辈明日也会去浮云寺,尽力保护公主安全。”
谢阙仔细看着面前的青年,神思一闪,方才青年提及公主时,或许他自己都没觉得,音调柔缓了许多。
“劳烦你了,”谢阙叹了口气,“公主也是个好孩子,对比以前这几年过得苦多了,我是个懦弱之人,不能在宫里陪着他们。”
“谢伯伯有自己的考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即可。”霍袭低声道。
谢阙满意地看着他,“我那两个孙儿可不这么想,这几年一直不理解我为何主动离宫。说起我那两个孙儿,你还不认识,他们却是一心想与你结交,这次你举兵,就将他们也带去吧。虽说他们可能文武不是极好,但各有长处,有些地方能帮到你。”
霍袭顺着他的话想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谢不知、谢不言,双胎兄弟却性格不同,一个擅智谋一个擅武艺,在前世的的确确帮了他不少忙。
只是前世,两个人都说是偷偷摸摸从谢府溜出来的。
“谢伯伯的两个孙儿,定然是颖悟绝伦。只是战场刀剑无眼,恐会有伤。”
谢阙摆摆手,“他们自会小心,你不用多管,若是不慎战亡,那也是为国而亡,是光耀门楣之事。”
两人就这么说定,谢阙又细细将近三个月湛京各处动静说与他听,指点他起兵之处和可用之人后,这才在夜色中离开。
此时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会亮了,霍袭脸上却丝毫不见疲惫之色,而是出了客栈,一路朝浮云寺疾行。
浮云寺在濛山山顶,霍袭上山并未走修缮好的山道上,而是从林间掠过,他一路隐着自己的气息,在距离浮云寺还有段距离时,他停下了脚步,朝阴影更深处隐去。
即便是一路不停又上了山,霍袭的气息仍旧是稳稳的,不见半点紊乱。他细细感受周围,就在离他没多远的距离,有人在藏着。
还未到浮云寺就有人埋伏,可见浮云寺中到底藏着多少不善之人。他绕着山将地形记了个大概,已经想好藏在哪处了。明日公主身边的人不会少,按照规矩不会让平民百姓接近,他若是要一路随行,约摸得藏得远些才行,可这样没法及时保护她。
他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浮云寺,回到客栈给方铁壮留了封书信,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浮云寺,借着声东击西的套路成功进了寺内。
浮云寺是大寺,寺内僧人众多,还有不少带发修行的居士,霍袭赌的是乔甫渊既然有心要制造混乱刺杀公主,就不会对寺内所有人调查个清楚,对于乔甫渊而言,恐怕是越混乱越好。
他偷拿了一身干净的僧服换上,藏进了一间居室内,准备等浮云寺忙碌起来后再出去。
在等天亮的这段时间里,他靠在墙壁上,想着去年几次见到公主的场景,将他们之间说过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多遍,唇边渐渐有了笑意。他只觉自己并未想多久,可是外面的天渐渐亮了。
为了迎接辰曜公主,寺内做足了准备,因而一大早天色尚且昏暗之时,就已经断断续续有僧人起床,霍袭趁机出了居士,找了个洒扫的活计做。
巳正,寺内的僧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有条不紊的开始向前殿走去。霍袭因为是‘居士’的缘故,并不能到贵人面前,只能留在后寺。但霍袭到寺庙里就是为了辰曜公主,哪里会老老实实的待着,立马寻了个空,带上僧帽遮住头发,混进了前寺。
因是要祈福的缘故,晏莞今日只着了一身素白的衣裙,仅在腰间领口处以淡蓝色花纹点缀,头上也没甚繁复的发饰,一支玉钗将乌黑浓密的墨发挽在了脑后。她面色沉静又有些冷淡,在方丈的指引下跨进了寺庙。
倏地,晏莞仿佛漫不经心般望了眼霍袭在的地方,虽然只是一眼,但也足以让人群中的霍袭心脏狂跳,下颌紧绷了。
算上前世,他们已有七个月又十六天未见过了,他死时最遗憾的便是不能再看一眼放在心上几年的公主。
他近乎痴了的看着随着方丈解说指引做着祈福礼的人,只想将她的身影深深烙在眼底心里。
晏莞感觉不太好,她总觉得有道视线一直盯着她,不是带着杀意的,反而是浓烈的炽热,仿佛她是什么神佛一般,这让她很不自在。
但当那眼神消失后,她又有种错失了什么的怅然若失。
对自己这种心理倍感莫名的晏莞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心情,跪到蒲团上,开始为瑞雪丰年祈福。
一切都好像很顺利,直到她起身时一道破空而来的利箭,玉竹眼疾手快的将晏莞往旁边一拉躲过利箭,两人将将站稳,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几十个蒙面黑衣人,朝着大殿袭来。
僧人们惊慌失措,一面惊呼‘寺庙重地,佛祖眼下竟敢行凶’,一面躲避这些黑衣人乱砍乱杀。
晏莞被玉竹护着连连后退,她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一片慌乱,看着秦岩带着影卫出来与那些黑衣人对杀,看着大殿外的僧人朝她挤来,她甚至瞄见了几个僧人衣袖里泛着光的利刃。她始终面色淡淡的,没有被吓到,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霍袭一掌拍飞一个黑衣人,隔着人群看着冷静到冷漠的公主,心底只觉心疼。他身姿犹如水中游鱼一般从僧人中穿过,在两个僧人抽出刀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将人割了血脉,转身握住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公主的手腕,护着她从后面的小门一路杀了出去。
混在人群中已经准备出手的小蓟眨了眨眼,总觉得拉了公主就走的男人招式有些眼熟,她只愣神了一瞬间,立马跟了上去。
握着她的手腕滚烫又有力,晏莞看着面前护着她的男人背影,方才一片混乱中都平静的心突然跳得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