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摘桃花》青楚Tc

7、阴谋

　　十一月初的元冬节，天气还不是很冷，湛京的昌庆湖未结冰，因着节日的热闹，游船也会颇多，届时不管是街道还是湖面上，都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分外好看。
　　晏莞还是小时候随兄长在这一日偷偷出过宫，印象里虽然许多吃食兄长不准许吃，但也是腹中满满回宫的，还带了不少好玩的小玩意儿。一晃眼几年过去了，她被禁锢在深宫，早已不知宫外的光景如何，记忆也在满满褪色消失。
　　得知元冬节要出宫，晏莞实实在在愣了片刻，先是恍惚想起年少时元冬节出宫时的光景，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乔甫渊怕是有什么阴谋。心念一动，她率先想到的便是，乔甫渊忍不了了，想让她死在宫外。
　　她下意识看向床头的多宝架上的青纹铁盒，那盒子已经空了，在两个月前，她将内里保存的纸张付之一炬，这也是将皇城内最后一张密道布局图燃烧成了灰烬。
　　父皇驾崩前，曾给他们兄妹各自留了一份信，她的信里是父皇留给她的影卫身份、皇城密道以及散落在外的晏氏一族埋宝之地，信里父皇留给她的话其实并不多，还有一半是对不能看着她长大出嫁的愧疚，还教导她将这些努力记住，记下来后焚烧干净。
　　是了，她少时记忆力极好，比兄长还要好，可以说得上是过目不忘，只是她并不爱读书，还经常去文绍阁捣乱，让在那读书的太子哥哥也不能好好读书。若是她哪日乖乖坐着看了一会儿书，父皇都能做出惊喜的模样，奖励她早就藏好的别致小玩意儿。
　　在父皇离去的那一年，她将文绍阁的书看了一小部分，毕竟是皇室书阁，书实在太多了，她已经很努力的看了，可是不管她看了多少，再没有父皇宽厚的肩膀抱起她，偷偷给她母后叮嘱不准多吃的甜糕和有趣的物件儿了。
　　晏莞闭上眼，滚烫的泪珠刚出眼睛，就被她埋进枕头里的动作拭去。父皇临去前，面色苍白，唇色泛紫，她刚刚从宫外太子太傅家溜一圈回来，捧着太傅当宝贝养着的花想去给父皇母后献宝，只刚进宫就得了噩耗。
　　她扑到父皇窗前，只看了一眼，就被父皇遮了眼睛，“晏晏乖，父皇现在不好看，等父皇好些了晏晏再看。”
　　可她再没看到父皇好起来过，没过不久，就连母后也失去了。那一年的痛，直到现在想来，都仿佛是在昨日发生，她的心太疼了，可现在的日子太难了，她连哭都不能再放肆哭出来，不然兄长会更难受。
　　“公主，您醒了吗？”忍冬的声音在床帘外想起。
　　晏莞将眼泪擦拭干净，稳了稳气息，支起身子说：“醒了，是谁来了？”
　　“禀公主，是秦岩。”
　　“他怎么亲自来了？”晏莞揉揉眼角，下了床后，忍冬立马为她更衣。
　　晏莞手里的影卫，她也不知具体多少人，但总知个大概的，管理这些影卫的便是秦岩。
　　她知自己身边是有个武艺高强的贴身女卫，换做小蓟，只不过几年过去，正脸还未见过。
　　“许是秦卫也觉着此次凶险吧，乔甫渊多年不准您与皇上与外面接触，这次突然让您去浮云寺为元冬节祈福，太过蹊跷。”
　　果不其然，秦岩正是因此事而来，他半跪在地面上说：“......此事事关重大，乔甫渊很有可能会趁此机会对您动手，为了以防万一，属下会领人提前于浮云寺埋伏，另会有一批人随行保护殿下。”
　　“这两日丞相府有何动向？”晏莞问。
　　秦岩道：“仍旧是朝臣络绎不绝，只是从昨夜起，丞相府又加强了戒备，有几人出府往城东去了，属下派人去跟踪，尚未回来。”
　　晏莞沉吟片刻，“如若深探不成，就将人叫回来罢，乔甫渊老奸巨猾，难说他到底有没有发觉什么，如今，还是既杀不了他，就得忍一忍才行。”
　　“谨遵公主令。”
　　“本宫的宫里也不安全，你走吧。”晏莞让秦岩离开后，又静坐了片刻，方回到小书房，铺开宣纸，从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幅字描摹。
　　这些字帖都是两年前太傅离开湛京时送来的，只让她得了空就描摹一番，并未说是何人的字，只是这字瞧着颇有风骨，字句珠玑，她瞧着也喜欢，便留下了。
　　一连换了两张纸，晏莞激荡的心才稍稍恢复。她想到乔甫渊就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人，但现在她太弱了，以后的路还迷茫得很，时常让她陷入绝望的迷雾中。
　　乔甫渊要再对她动手，也是因再忍不下去，她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按照乔甫渊的性子，不可能准许自己嫁给有权之人，但天下子民看着，他也不能随随便便挑个人，杀了她，的确是一了百了的选择。
　　无人知道，她一直在等乔甫渊对她再下杀手，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反抗的快乐，而不是每一日都憋在这宫里，看不清出路，仿若等死。
　　太傅临走前，叫他们兄妹忍，慢慢蓄积自己的力量，等远在边境的王叔回来，可一日又一日的，她快忍不下去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海月小跑进来，喘着气道：“公主，皇上落水了。”
　　“落水了？”晏莞愕然，忙慌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可叫了太医？怎么会落水？”
　　玉竹追上来给她披上披风，小声道：“听说是从长禧殿出来后落水的，皇上步伐凌乱，似乎是有些不适，经过小秋河的时候歪进了河里。”
　　晏莞听到‘长禧殿’，脸上一片厌恶，“皇兄现在勤政殿？”
　　“是。”
　　一路几乎是小跑到了勤政殿，晏莞一进去就瞧见连太医跪在地上，刚刚收起脉台。
　　“连太医，皇上身子如何？”
　　连太医满脸凝重，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是晏莞不耐烦他说话不利索，追问：“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也莫要说些本宫听不懂的话，直接说皇上身子如何便是。”
　　“皇上气血下涌，脉象凌乱，似乎是、似乎是服了什么药，血气涌动散发不出，又遇凉受激......”
　　晏莞听得直皱眉，倒是玉竹又从后几句话听出了头绪，小声附在晏莞耳边道：“皇上是被下了药，一种，呃，后宫妃子争宠时会偷偷用的药。”
　　她一说，晏莞便懂了，而后直接被气笑了，“乔贵妃这是在演什么戏？竟敢拿这些腌臜东西侮辱皇兄？”
　　连太医一抖，涉及乔贵妃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要喝的药详细说了，又说服了两次药，慢慢调养几日就好。
　　连太医很快退下了，室内人都走得干净，然晏莞知道门外站着乔甫渊的人，还在时刻觊觎着。她伸手轻轻揉了揉兄长紧蹙的眉宇，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不得直接冲到长禧殿将那个疯妇痛打一顿。
　　她沉默地坐着还未多久，门擅自被打开，从外走近个笑容满面的大太监，弓着腰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归鸾殿了，皇上这儿，自有奴婢们照顾。”
　　晏莞看了眼大太监不远处低垂着头的陈昀，冷笑了一声，“郭总管真是一心为主，本宫还未说什么，你倒是把本宫给安排明白了。”
　　“奴才哪敢呢，这还不是为了您的康健着想，公主，您请吧。”大太监笑了笑，态度却很是强硬。
　　回了归鸾殿，晏莞沉着小脸想了一会儿，伸手招来忍冬，“我想去长禧殿。”
　　“公主，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气，可她很可能会与乔甫渊一道，报复给皇上和您身上。”
　　“我知道，但我忍不下这口气，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敢给哥哥吃，她是疯了吗？”晏莞气得眸色发红，忍不出抽出了腰间的长鞭。
　　苏木本一直静静在一旁站着，看着她气急的模样，轻声细语道：“乔甫渊对他的儿子极为重视，对女儿们却只当做工具，过几日公主出宫，可趁此机会教训一二。”
　　玉竹恍然，“这倒也是，只要不是很严重，想必乔甫渊也不会管。”
　　“那就再等等罢。”
　　长禧殿，乔贵妃自沐浴完后就一直阴沉沉地半坐在榻上，她无论如何都未想到，她下了那样重分量的药，皇上都能忍得住甩开她，踉踉跄跄地离开长禧殿。
　　她想想就气的很，也对凤栖宫的燕桑榆更加嫉妒和痛恨，她得不到的男人将别的女人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可那个女人什么都不能给他！更令她气得发昏的是，就这样一个废物，居然还怀了皇上的孩子！要给皇上绵延子嗣，而皇上碰都不愿碰她！
　　“大姑娘，相爷派的人来了。”
　　乔贵妃一惊，这么晚了，父亲怎还会派人来？她整了整衣裙，出了内殿。
　　外殿，一个面容普通的妇人站在中央，看着她出来，行礼后直接道：“相爷让婢子给大姑娘带几句话。”
　　“你们都退下吧，”将两个贴身婢女驱到外面守着，乔贵妃坐到方椅上，问，“父亲让你带了什么话？”
　　“相爷说，您已入宫有些年头了，该有龙嗣了。”
　　乔贵妃瞬时气着了，“龙嗣？瞧瞧皇上如何待我的，我如何要有龙嗣，父亲是要我装有孕？”
　　“非也，”妇人摇摇头，“装有孕，若是大姑娘一时不慎就会暴露，不如真有孕，听闻皇上今晚又在长禧殿？大姑娘用了那药？”
　　“现在不在了，你瞧不见吗？”乔贵妃又想到那没用的药，没好气道。
　　妇人颔首，“来过便可，那大姑娘未来的龙嗣就是今晚怀上的。”
　　乔贵妃不明白她的意思，皱眉问：“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晚并不止婢子一人来，还有一人，也在长禧殿。”
　　“何人？”
　　妇人轻拍了两下，从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他面容俊朗，只是没甚表情，眼中更是空洞，看不出什么情感来。
　　妇人接着道：“这便是相爷送来的，大姑娘今夜要用的人，以防万一，婢子今夜留在长禧殿，天明便离开。”
　　“什么意思？”乔贵妃听得心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父亲这是、这是，这是要辱了女儿的清白？”
　　“大姑娘，龙嗣要紧。”妇人朝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垂眸，上前几步将欲要尖叫的乔贵妃捂住，塞了颗要入了她的喉。
　　妇人轻声道：“这药也是相爷体恤大姑娘特地吩咐的，大姑娘就当做了一场梦，不仅后，就能如愿以偿怀有龙嗣了。”
　　这个如愿以偿，到底是谁的愿望，谁又不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