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劫》谈笑风流

2、壹·唯求一友 地久天长

　　记事起，就只被允许生活在这么冷的地方。
　　胖乎乎的小姑娘扒着窗台，窗外是一片造型各异的白。
　　有裹满了霜雪扭曲成各种形状的树，有漆成了银白色的木头房檐，连金色的琉璃瓦也落满了白色的雪，就连戴在手腕上的镯子，也是白白的。但大约是贴着皮肤的关系，白玉镯子始终保持的淡淡的温热，摸着它很舒服。
　　在这么个永远都是纯白色的世界里，惟有小阁楼下偶尔跑过的那一群孩子是鲜活的色彩。他们从不穿白色的衣服。远远看去，花花绿绿的衣裳像是一地的小花，时而含苞，时而绽放。更像是一群的鸟，说话声永远是那么欢快，从不寂寞...不像她。
　　她也曾央求过照料自己的碧阿姨：“让我也要穿花衣服吧，我要跟他们一起玩！”
　　“伟大的圣女，您不可以走出冰雪神殿。”
　　呜...碧阿姨总是这么说。

　　歪着头想了想，她抓起一旁的圆珠笔，歪歪斜斜地落在纸上。
　　她画了一个银白色的小人。
　　想想，在她身边又画了另一个小人。还想再落笔的时候，她抬眼望望窗外，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不禁呵出了一口气来，轻声自语：“多了...怕实现不了，碧阿姨应该也不会答应吧？”垂头看了看那张纸，她快乐了起来，“一个也好，顾小花只要一个朋友，一个长长久久的朋友.....一个，一个就好。”说着，她闭了眼，反反复复地想着同一句话。
　　“我要一个朋友。”
　　“一个就行了。”
　　“一个朋友就行了。”
　　“一个.....”
　　正想着，另一个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在脑海里响起来：“闭嘴！吵死了！”
　　“哈哈——”她活泼一笑，体会着那个声音无奈的口气，满心恶作剧得逞了的欢愉，“就吵你，吵到你愿意做我朋友为止！好不好！好不好？”
　　“无聊。”
　　那个声音立刻道，紧接着，闭了嘴。
　　她也不气馁，算算也是这个朋友今天跟自己说的第二句话。嗯，比昨天还多了一句，哈哈有进步！小姑娘开心了，复添了一笔，将两个小人的手连了起来。
　　逗这个未知的“她”说话，是她活这么大以来，唯一乐此不疲的游戏。

　　她问碧阿姨：“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碧阿姨总是皱眉，不说话。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她突然兴冲冲地来到神殿里，对小姑娘说：“长老们要我告诉你，你姓顾，是个人类。”
　　“人类是什么？”
　　这回碧阿姨答得很快：“就是像你这样不会飞，身上又不长毛的动物呗。”
　　“我是人类，那碧阿姨是什么？”
　　“我是青鸾呀！”碧阿姨骄傲地说，“我们一族可是鸟类中的贵族！”
　　“什么是青鸾？”
　　“青鸾就是鸟类中的雪羽贵族。”
　　“什么是鸟类？什么又是贵族？”小姑娘觉得自己越听越不懂了。
　　碧阿姨不胜其烦，索性道：“让你看看也好，这个样子就是青鸾！”说着，素白的人影一花，雪白的光茧中，人形的身体像是一团被捏软了的橡皮泥，流畅地那么一拉。原先碧阿姨站着的地方，现在立着一只雪冠、青爪、明黄色尖喙的大鸟。
　　鸟有三根尾翎，根根与身长一般无二。
　　小姑娘哇一声跳了起来：“好大的一只鸽子！”
　　“你！你竟敢说我是鸽子这样的贱种！”白色的鸟儿怒了，颀长的颈项一竖，尖嘴就啄了过来。小姑娘躲闪不及，被“夺”地敲中了脑袋，痛得眼泪汪汪。

　　“嘻嘻——”
　　“那个胖妞真是笨蛋！居然连高贵的青鸾和鸽子都分辨不出来——”
　　“哼！”雪白的大鸟发泄得够了，灵瞳一瞥，活灵活现地展露出了一个警告的意味，厉声道，“这是哪家不懂规矩的小混蛋？不知道冰雪神殿十米之内都是禁地么！竟敢就这么摸了过来，嗯？”
　　听到碧阿姨的声音，躲在草丛里的两个小孩子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碧魇长老，我们..我们只是好奇青鸾真身...长的是什么样子而已——”
　　大鸟垂头梳了梳自己的羽毛，忽然抬起一只翅膀，冷冷道：“知道擅闯神殿的处罚吧？信不信我一翅就能把你们扇出冰雪城？”
　　“啊？！”两个小孩子被吓得一下子瘫倒在地，左侧的红衣小姑娘连忙道，“小的错了，长老对不起！长老饶命！长老饶命！”
　　碧魇面若寒霜，自顾道：“哼，城无规矩不为方圆。红羽、青炀你们自求多福吧！”
　　说着，就要动手。
　　危急关头，小孩子青炀眼珠子一转，忽然咕咚一声朝着小姑娘跪下，大声哭了起来：“圣女殿下救救我们！求您，求您救救我们啊！”胖乎乎的小孩子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一下子懵住了。直到碧魇巨翼一震，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吓醒了她。
　　“啊——！”是那两只未成年的小妖。
　　“不...不要啊！”
　　情急之下，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走到神殿边缘，便下意识地一跺足。
　　奇迹出现了。
　　一对雪白、开阖足足有二十丈阔的华丽翅膀忽然在她背后展开，她口中的那一声“不”，传到了妖族耳中，竟是一声清脆的凤啼。她只一滑翔，身体便如蹈风踏浪一般扶摇直上，飘悠悠赶上了受罚的两只可怜的鸟妖，一手一个捞在怀里。
　　尔后，巨翼灵活的一折，人就这么飞了回来。
　　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妖若是还清醒着，一定会被小姑娘身后覆盖在那一对翅膀上的羽毛震惊了。那是正宗的冰灵雪羽，片片晶莹如玉，正是鸟族之神凤凰独有的羽毛——修真者梦寐以求的极品炼丹配材。
　　原来，她是鸟类至尊王者凤凰的化身。

　　“我伟大的神啊，您终于醒了。”碧魇化回人身，见她归来，当即单膝跪倒在地。
　　此时，占据小姑娘意识的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她。她那双黑黝黝的眼，不知何时变成了雪一般柔亮的银瞳，背后仍有那一双雪羽轻轻扇动，胖胖的小脸在寒风里冻得通红，直如天使般可爱。
　　自她体内，朦胧的声音传了出来：“呵，我可没这么容易就醒过来，别再欺负这个孩子了，我寄宿在她的身体里，只要她愿意，就能动用我的力量。所以，你们对她，要像待我一般的恭敬，知道了吗？”
　　“是。”碧魇垂首道。
　　“至于这两只雪鹰，”说到这里，冰凤凰似乎是一笑，“既然她这么想要朋友，就替她留下吧——”当权者不过两句话，就轻易改变了两头小妖卑微的命运。
　　神，果然是命运的操控者呢。
　　自嘲一笑，虚空中的小姑娘闭上了眼。她背后的巨翼也随之敛起，将这个人类的身体裹成一枚巨大的卵，慢慢放在了地上，才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