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剪毛的第十七步 ...
-
方其让沈维青系统化地学习摄影，找他单独面谈了一次。
“我不明白。春深的戏你都接住，秦懿的却不行，”方其问，“是孟露露没法带你入戏？”
那天的拍摄，项东河与春深的对话原本一直自然流畅，秦懿加入后却渐渐乱了，被频频喊停。
这件事沈维青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他说：“不是的。露露的戏很好，是我跟不上。”
方其道：“如果你是一时跟不上，那么我能理解，也会给你时间调整。但你当时的状态是完全出戏了，你自己应该也有感觉。”
沈维青说“对不起”。
“我不要道歉，我只要高质量的镜头，”方其说，“所以你现在最适应的搭档是方浚池？这有什么原因吗，比如你们私底下关系好？”
沈维青回答：“算是——比较投缘。”
近一周的拍摄，关于为什么他和方浚池之间会存在某种默契，或许答案是他们在音乐方面有一些共同喜好？又或是如何。这一点沈维青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
方其的眼神意味不明。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让方浚池一个歌手进组吗？”她问。
沈维青不知道，他心想：我也……曾经是歌手。
“反正不是看中他的演技，”方其接着说道，“总而言之，我还是建议你多和孟露露磨合。比如倪黎，最近一直在和汪雪桃搭戏，状态明显越来越好了。”
汪雪桃就是饰演思思的女演员，论演技水平稍逊孟露露，参演过几部制作精良的上星剧。倪黎和她搭戏的次数多了，表现确实在肉眼可见地不断进步，颇受赞扬。
只是戏外，倪黎整个人显得有些浮躁不安。
沈维青和方其聊完，走出阁楼房间的时候，正好碰见倪黎从楼下上来，应该是想主动找方其谈话。
出于礼貌和友好，沈维青是准备和他打招呼的。可倪黎快速从沈维青身旁经过，目不斜视，哪怕两人的肩重重碰了一下，他也仿佛看不见沈维青一样。
沈维青只当他是为什么事太过着急，没放在心上，揉了揉被碰撞有些发麻的肩膀，下楼离开了。
三日后，天气放晴了。
古旧村落的上空久违地升起阳光，虽然只是淡淡的，但这总算意味着拍摄进程能够恢复正常。
只可惜众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先听见了一则噩耗：方其要他们补拍首日上午，所有人都NG了整整四小时的那场戏。
这无疑是噩梦重现，尤其对于沈维青而言。毕竟迄今为止，他所有能够顺利完成的戏份都有方浚池在场。他不确定，如果不是和方浚池配合，自己有没有独立入戏的能力。
旅人和学生两拨演员即将被再度分开。
“我有点紧张。”方浚池经过沈维青身旁时轻声说。
沈维青自然也是，可方浚池这么说，他就只能开口安抚方浚池，而说出安抚的话以后，挺神奇的，好像自己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他和萧天桦、倪黎三人又一次被方其带入山中，来到摄影组提前选好的取景地。
和之前不同，这次他们不再是简单的沿河行走，方其与一名专业顾问进行探讨后，要求三名演员在指定地点徒手攀岩。
——当然是有周密的保护措施的。但这里毕竟是号称天下第一奇山的黄山，峰势险峻，尽管剧组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确保拍摄能够安全进行，直面怪石嶙峋的峭壁也还是令人倍感压力。
幸亏为了减轻演员的体力负担，这次拍摄不再事先完整走戏，方其只让他们各自攀爬一段试试看，如果都觉得实在吃不消，那么这个镜头是否必要，可以再商量。
倪黎是第一个尝试的，数分钟后满头大汗地败下阵来，犹豫了一下，说是想用替身。
萧天桦常年锻炼，表示可以坚持。
沈维青是最后一个，他深吸一口气，面对眼前高耸的石壁。
“维青应该没问题吧，”忽然方其说，“当初你和迟早一起，迟早不就是玩极限的？”
沈维青一呆。
他是听说过，徒手攀岩是一种极限运动，就像滑雪一样，以他的身体素质和这类运动是一辈子都无缘的。这其实牵扯到他内心的旧伤了，可方其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方其让他开始。
沈维青伸出手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试图向上攀爬，没有成功，克服自身重力毕竟是一件难事。何况他因为方其突然提到了迟早，还有点走神。
“专心一点！”方其喊道。
沈维青咬咬牙继续发力，极其缓慢地向上挪动。
真的尝试了就会明白，倪黎下去时大汗淋漓的样子毫不夸张，这就是一项非常耗费体力的活动，哪怕是真的极限运动爱好者，在此过程中恐怕也会不可避免地感到痛苦。
以往迟早在滑雪道上受的伤就不计其数。
在沈维青脱力之前，方其让人牵动绳索，接他回到地面上。
“感觉怎么样？”方其问。
沈维青喘着气，还没缓过来。
倪黎站在一边说：“沈哥脸都白了。”语气貌似是同情，却又凉凉的，好像一早就预料到沈维青肯定不行，所以提出要用替身时只是稍作犹豫，心想反正会有人垫底。
“不过时间也差不多，”方其却道，“坚持十五分钟应该没问题。”
倪黎愣了一下：“十五分钟？”
方其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然难道是要爬到顶吗？你们又不是专业人士，我的要求不至于那么过分，只要你们能在上面坚持一段时间，我们分几次拍摄就行了。”
沈维青听了，其实也有些惊讶，但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演戏毕竟是演戏，方其要求的真实是相对的，否则如果这是一部悬疑片，现在已经有人报警了。
他慢慢缓过劲，坐到一边休息。
倪黎的脸色变了又变，过了一会儿对方其说，自己可以真身上场，不用找替身了。
方其点点头，没说他什么。
倪黎走到沈维青身边。
沈维青起初没有在意，因为自己这边确实有许多块可以坐下休息的岩石，直到倪黎突然靠近他，低声说了一句：“何必要逞强拖大家的后腿呢？”
沈维青微微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倪黎说完也很快就走开了。
十分钟后方其让他们集合，开始正式的拍摄。
三名旅人吊在安全绳上，在寒风中紧紧攀附着岩石，做出攀登的姿态。
即使可以借助绳索的力量，这个过程依旧非常费力，那种辛苦与艰难根本不用表演，自然而然就被记录在了镜头里。
尤其沈维青开口喘气时，冰冷的风灌进气管，使他轻微咳嗽起来，手指随着咳嗽时胸腔的震动在岩石上小幅度地摩擦，手套的最外一层被磨得起了毛。
方其喊“Cut”，让他们休整片刻后开始第二遍。
一遍一遍的重复中，休息时的回复渐渐赶不上体力的消耗了。不知是第几次，沈维青手指抓着岩石，努力平复呼吸。
他都有点恍惚了，似乎忘了自己是谁，或许就是项东河吧。
汗水渐渐打湿他的额发，顺着额角缓慢淌下脸颊。
项东河在这一刻想起了一位故人。
登山的乐趣是什么，旅行的意义又在于何处。项东河仍在攀爬，同时也在微微出神，他注意到自己右上角的岩缝，里面探出了一朵橙色的野花。
那花叶极细嫩，花瓣极柔美，与四周的崎岖险阻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瞬间，项东河产生了一种想要触碰的冲动。
他忍不住真的伸手去折。
——下一秒，沈维青的身体因为这个动作而半边悬空，在山壁上滑动了一下。
惊呼声四起。
方其在监视器后站起来，看到沈维青勉强稳住了身体，又重新坐下。
岩壁上，沈维青心跳得非常快。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居然会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而折下的花由于他一时紧张，也被他握在掌心碾碎了，只留下一小滩青黄的汁液渗进手套里。
沈维青知道不应该，可他看见那滩痕迹还是又愣了愣，注视着残存的碎片被风带走。
然后方其喊了停。
三人被放下到平地上。
萧天桦和倪黎都在沈维青上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工作人员的喊声，隐约知道沈维青可能出了差错。
他们一起到方其旁边，看监视器里的回放，原以为沈维青可能是一脚踏空，或是别的什么小意外，但监视器的屏幕上正放到沈维青折下那朵花的情景。
在专业摄影师的镜头里，这幅画面有种形容不出的美感，牵扯着人的内心，使人动容。
萧天桦惊奇道：“维青太细心了，这么多遍，我根本没去注意。”
倪黎一声不吭。
“方导，还拍吗？”接着萧天桦问。
太阳已经快要升到头顶了，方其低头看了看表。
“方导，”这时倪黎说，“我还想补两个镜头。”
方其闻言望向他：“你的戏目前很完整了，具体还想补什么？”
倪黎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不会也要去找朵花吧，”方其笑了笑，“没必要了。大家都累了，这一镜就到此为止吧。”
倪黎只好点点头，看沈维青的眼神流露出强烈的情绪，但沈维青并没有发现。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场地，准备带器材回村，沈维青被葛小鹏扶到旁边歇息。
“沈哥，你要吓死我了。”葛小鹏嘟囔。
沈维青自己也在后怕。可能是这个原因，他重新起身后还有点腿软，精神也不太集中，听到那声熟悉的“沈老师”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抬起头。
——可能是另一边的拍摄也结束了，本该待在村内的方浚池莫名现身，带着袁源朝他们迎面走来。
不过距离实际上还很远，方浚池就那样语气轻快地随意一喊，葛小鹏都没听到，但沈维青就是听得非常清楚。
他的听觉一向很敏/感。
沈维青不由地也往方浚池那边迈步，中途经过倪黎身边。突然他脚上一痛，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刻意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顷刻间栽倒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剪毛的第十七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