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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六章】 梦中的自杀者 ...

  •   孤儿院外的世界要热闹很多,繁华很多。
      伦敦城里,街道错综交横,衣冠楚楚的行人们彼此问好。
      路边不时传来叫卖声。某家面包店里还不断飘出甜甜香气。薇薇安觉得自己的心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很少偷溜出来。自从今年春天,玛莎偷溜出来后,一身脏泥地爬回来后,莫莉夫人破口大骂,从此严格监控大门状态,逮到谁试图爬出去,先拧着耳朵扔进禁闭室,关三天三夜再说。

      今天她终于又一次逃出了孤儿院。走在伦敦的街道上,看哪条臭水沟都像在看天堂。

      她本来跟在少年的身后。少年走的太快。她刚扭头看了眼蛋糕店,转眼就找不到他了。

      她心里忽然慌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去街对面找找他,忽然感觉自己被拉了一下。那一刻,她还以为是他。
      直到被拖拽着拉进一条小巷里,她抬眼,才发现并不是。

      是一群小混混,吊儿郎当,嘴里叼着烟,笑嘻嘻地看着她。他们推推搡搡,一来二去,就把她拖进了小巷子。
      小巷子不比大道,脏了很多,暗了很多。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其中一个瘦高个,抽着烟,一个劲地往她身边凑。都是些大孩子,大约十六七岁。
      说着就开始毛手毛脚。虽然女孩瘦瘦小小,身材差劲,但金发蓝眼,看起来挺赏心悦目。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那些触摸让她很不舒服。她忽然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抵抗,只好本能地抬脚去踹。但她还太小,才十三岁,怎么可能推开。

      “哧啦”一声。她感到自己肩膀的衣服被撕坏了。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薄布裙,肩线被撕裂,整个裙子就要往下掉。

      “你跑哪去了?”大概终于意识到跟在身后的拖油瓶不见了。一个冷冷声音从巷尾传来。还是该死的冷漠,但她此刻却觉得宛如天籁。

      少年逆光走来,阳光从他的背后冲洗下来。她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看到他伸了伸手,啧了一声,语气相当不耐烦。“过来。你还真是麻烦。”

      “X。”那个瘦高个并没有放开捏在她肩膀上的手,骂了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你算哪号?”

      一群混混将她团团围住。竟让她产生了某种荒谬的错觉,仿佛那个单枪匹马站在巷尾的少年才是她的敌人。接着少年走了过来,面无表情,伸手狠狠拨开人群。她还没怎么意识到,忽然感到自己被狠狠扯了过去。
      她登时眉毛一抽,心里骂了一声。这比那个瘦混混推搡她还疼。

      她看见他扬起手,硬是把她拽出了包围群。力气之大,以至于她觉得只要自己一挣扎,骨头都要被他捏碎。然后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别动她。她是我的。”

      “......”突然来这么一出,混混们也有点愣。但只是一瞬,那个瘦子很快反应过来,怪笑起来,“嘿。快来看啊。这不是那个疯小子杰克吗?希尔家的私生子。他都被自己亲生父亲卖了。我们怕他干什么?”

      少年看上去比这群混混要年纪小一些。逆光下,他的肤色更显得有些苍白,看上去十分脆弱。
      薇薇安被他揽在怀里,听到他的微弱心跳响在耳边。接着他伸手,从瘦子的手中一把抽出烟,叼进了自己嘴里。
      吸了一口烟,他把烟吐在了地上。下一刻他忽然抬起拳头,猛地打了上去。
      动作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虽然只是一个人,混混们还是被震了一下。接着他们狠狠地骂了一声,一拥而上。

      少年早在挥拳的那一刻,就推开了她。她几乎摔在了地上。

      受到惊吓的下意识反应,她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厮杀很惨烈,尤其是少年。因为他毕竟只有一个人。
      但他硬生生把混混们打跑了。
      不是因为混混们伤不到他。恰恰相反,少年身中数刀。但他每一刀都不躲,狠狠地迎面撞上去。眼神像恶狠狠的恶狼。明目张胆地告诉敌人,他不怕,他不怕死。

      少年挥舞小刀,最终划伤了一个混混的脖颈,只差几公分,割断喉管。

      混混吓得面如土色,捂着喉咙,僵持数秒,骂了一声,掉头就跑。

      日光被拦在巷子外面,她全身冰冷。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感到自己终于能动了,弯腰蹲下,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现在,我不欠你了。”

      少年抬眼看她,抿了抿唇,手背上还有新鲜伤口在渗血。然后冷冷说出了一句她没想到的话。

      彼时的薇薇安还不知道,这个叫做杰克的少年将成为她一生中,唯一猜不透的人。孤儿院的孩子,必须学会察言观色,观察别人的喜恶,迎合别人的喜恶。这份特长逐渐会刻在骨子里,演化成某种可悲的天赋。
      但是无论她怎么猜,也猜不到他下一秒要说什么。

      数小时后。

      “你什么时候回去?”

      狭小房屋里,灯光晃动,热闹喧哗,晃得她有点头晕。经历了方才那么一出,薇薇安只好乖乖认错,再也不乱跑,并且发誓说,他去哪,她就跟到哪。然后片刻后,他就带她来到这里。空气中浓浓酒精味道,音乐声刺耳。

      “我在问你。你什么时候走?”少年不耐烦开口,声音冷冷。他的身上还有些伤口,但看起来都不太深。他索性就没包扎,也没处理。

      “.....这里是哪?”

      “酒吧。我没烟了。来偷根烟。”他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接着薇薇安便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伸进了隔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的口袋里,动作迅速,轻轻抽出一根烟来。然后,飞速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你偷东西?”

      “怎么了?有问题?”他斜瞥她一眼。

      “没问题.....”被他一瞪,她往后缩了一下,连连摇头,“不对,我有一个问题.....”

      “有话快说。”

      这里的灯光晃动,空气中弥漫酒精味道,让她有点头晕。她抬头看他,少年轮廓分明,乌黑头发,阴郁地好看。

      “你刚刚说,我是你的,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开口。刚刚他在一群混混里,把她扯了过去,搭着她的肩膀,这样说道。什么叫她是他的?就像那个玩具布偶熊属于贝蒂,像那一揽子卷发棒都属于莫莉夫人?

      她皱眉这样想着。他既然问了,于是她就这样说了。

      “........”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少年低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坏了的肩线停留片刻,冷冷道,“没什么意思。”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握着一只脏兮兮的啤酒杯,不耐烦地问了一遍又一遍,酒吧里酒精味道弥漫,光影跳动,她实在有点眩晕。
      “......”实在撑不住了,她摆了摆手,揉了揉额头,“没了,没了。”

      “那就快回去吧。”他看起来终于高兴点了,似乎也在高兴,总算摆脱了这个拖油瓶。二人走出酒吧门。在阴暗的酒吧里待了太久,以至于她忘记了外面还是白天。阳光猛地照在脸上,薇薇安眼前一晕,不太适应。

      看来这放肆的一天终于结束了。薇薇安依依不舍地看着周围的宽阔街道,转身叹气,朝着孤儿院的方向往回走。就在那时。她忽然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薇薇安身体瞬间僵硬,猛地停住。扭头看去,不远处街对面的书店里,苗条女孩正举着一本书,蹦蹦跳跳从楼梯上跑下来,身后,黄毛少年追上来,嬉笑打闹。

      .....是贝蒂和乔治。薇薇安心脏一跳。该死,她怎么忘了。今天下午他们也偷溜出来了!

      完了。她的大脑里瞬间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被他们看到,自己就完了。毫无疑问,他们会向莫利夫人告密的。自己的下半辈子估计就在禁闭室度过了。

      “在看什么?快点跟上。”少年再次意识到,自己走着走着,身后又少了个人。心情彻底烦躁,恶狠狠转身。却见女孩脸色发白。

      “.....帮我。我不能被他们看到。”女孩声音竟在隐隐发抖。他可以感到,她绝对十分害怕。他顿了顿,这个女孩被他抵在喉咙上都没有这么害怕。他抿了抿唇,忽然生出一些恶劣的念头来。他倒想看看,是什么能让她这么害怕。

      于是抱着双臂扭头,看到了两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为了确定自己的确和她看到的东西一样。他又扭头确认了一下。

      “....你还欠我一顿饭。帮我。”

      “......”看来是真急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看到女孩害怕地发抖,他心里忽然有种恶意的快感。眼见着那两个孩子打闹着往这边跑过来了。他还没来得反应,忽然胸前被什么东西一撞。刚才的打斗中,他的腰被混混拿刀捅了一下,这一撞,少年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没倒下去。

      女孩的身体瘦小柔软,紧紧抱着自己。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不停发抖的,淡金色的发顶,她的头发扫在他的脖颈上,有点痒。

      他只觉得疼地要死,没力气推开她。否则他绝对会推开的,少年恶狠狠地在心里骂。

      “.....他们走了。”少年一把推开她,像提走一个轻飘飘的布娃娃。

      “谢谢。我要赶快回去了。我可不想和他们在孤儿院门口撞上。”勉强借着拥抱的姿势,她侥幸地将自己的脸挡住了。薇薇安心惊肉跳。她抬头,忽然发现少年脸色有点发白。

      “……快走。”少年的面色越发阴沉。

      一声令下,女孩如同受惊的羔羊,一溜烟小跑走了。少年一直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并不是什么深情的目送,事实上,他面无表情,右手正紧紧攥着一把刀。

      刚刚在酒吧,如果女孩有一瞬间试图触碰他,毫无疑问,他当场就会割断她的喉咙。

      杰克·希尔,今年十五岁,是银行家希尔先生的私生子,那群混混说的没错。父亲是富有的银行家。母亲只是个卖笑的低贱舞女。估计是想用儿子来要挟自己的昔日的富有情人离婚娶她,舞女在去年的夏天,拉着自己已经十三岁的儿子登门拜访。结果被赶了出去。

      母亲生了场大病,气的发疯,冬天就死了。他无家可归,只能再次敲响父亲家的门。他在那里暂住了一个冬天。在那里,他有一个哥哥。希尔太太的眼神看他,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作为一个十几岁半大少年,他很安静,沉默,不惹是生非。但还是经常被打骂。
      十四岁时的盛夏,哥哥打碎了一个盘子,父亲闻讯赶来,不由分说打了他一巴掌。他试图辩解,父亲扔了一个烟灰缸,砸到墙上,碎片嵌进肩膀,留下了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幸好躲得快,否则就没命了。

      后来,大概不堪忍受自家太太的抱怨,父亲就把他卖了,随意卖了,像卖掉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还是那种不得宠的狗。

      被赶出来的那个晚上,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雨太大了,掉进眼睛里,睁大眼睛也看不清路。最后跑不动了,当啷一声,刀掉在地上。人也跌倒在地上。
      这是哪里,他并不清楚。但他已经没力气继续跑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

      一个面包扔过来。他微微睁眼,野蔷薇爬满的墙后,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女孩的目光有点可怜,像在看一条狗。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绝不会就这样放他走。少年谁也不信任,不会喝任何来历不明的酒,吃任何来历不明的食物。
      他曾亲眼看到父亲,在一个生意伙伴的酒里放了毒,然后那人就死了,最后父亲随便拖了个管家出去顶罪。
      如果刚刚在酒吧,她碰了一下他的杯子。他会立即杀死她。他并不清楚她的底细。

      然而她没有。相反,她一直试图远离他。

      少由此年摸爬滚打,小偷小摸,混迹地下黑市,手变地很脏。不过原来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是陪酒舞女的孩子,从小见过的肮脏太多了。
      他没什么钱,想来想去,决定做一个赏金杀手。但他要先成功地杀一个人。否则没人雇他。

      欠她的,他还清了。

      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少年收起匕首,牵动腰上的伤口,皱了皱眉,脸色依然有些发白。

      现在轮到她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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