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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青天(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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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悯生抬头凝望,不知那顶部是什么材质,但恐怕难以用蛮力打开,如果没有自然光,那么只能用其他照明工具了,便冲众人道:“诸位可有能照明的工具?”
话音刚落,裴涯絮从怀里洒出一堆照明符在空中,飞至高处即燃,爆出刺目明火。韩政也随即掏出无数照明符扔天上,尽数燃起,一时间殿内竟如人间的白昼般明亮。
那方才还将水火棍舞的虎虎生风的衙役们,被光一照,像是碰见了天敌的动物,脸上凶恶的表情逐渐融化,扭曲成一团。滚烫的蜡油从靴子里溢出来,滴落在地,滋滋作响。失去平衡的身体也纷纷歪到,撞在一起,因着那极高的身形,竟在这殿内下起滚烫的热雨。
裴涯絮拍了一张符在雪中梅上,将温悯生拉到自己身前罩住,静静立在热雨里。徐玉静悄悄的凑了过来,也被温悯生拉进伞下,裴涯絮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殿内并没有多余的藏身之处,阿文弯腰越过韩政,用脊背替他挡住油水,另外一些人也各有方法,不至于太狼狈,唯独有一位被满头蜡油烫的吱哇乱叫,鲜血直流。他看见裴涯絮的伞下似乎还可以站人,忙不迭的冲了过去,却在近前时被裴涯絮一脚踹翻。
裴涯絮可没有忘记这人也是方才调转武器的其中一人,做出那种事情之后还想受她庇佑,没让他立刻死一死就算是便宜了。
被踹翻的男子跌进一小滩热油中,厉声尖叫着,因为极端的疼痛而生出愤怒,让他想不顾一切去抢过那把伞,却在看到红衣女人冷然的双眸时不敢动作。越来越多的蜡油滴下,他的神经置身于火炉,全身的皮肤都覆盖了一层白蜡,而后彻底不动了。
衙役的蜡像完全融化后,那县令也暴露出原本的样子,和原本的威严大相径庭,竟是一只通体漆黑,肥头大耳的毛老鼠
。它尖叫着,被那光芒刺的瞎了眼,慌乱中翻身,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砸在地上。
它抽动长鼻,爪子扒拉着地方,想寻路逃跑。韩政刚要动作,忽然听见一阵咕噜噜声响,那由惊堂木组成的桥下,猛地钻出了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臂,像是溺水之人伸出水面时的迫切,一条抓着一条组成了一只巨大的手,从肥油血泪里缓慢探出。
那毛老鼠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却直觉不详,头晕脑胀的乱窜起来。巨大的手从天拍下,抓住了老鼠的尾巴,而后提起来,拉回了那肥油河水之中。毛老鼠的尖嘴撕声裂叫着,被油水渗入,钻进喉咙,彻底淹没了所有声音。
惊堂木组成的木桥稳固在峡谷之上,众人纷纷踩着那桥过到对岸,大殿的顶部渐渐剥离,些微阳光投了进来。温悯生回头望去,原本被被肥油塞满的峡谷,现在正随着青天的塌陷而吸收阳光,生长出健康饱满的小麦,结出累累硕果。
虚伪的匾额下坐着虚假的官员,百姓瘦死的尸骨淹没在那些从他们自己身上刮下来的肥脂油水中,一切都笼罩在坚硬的穹顶之下,终年不见天日。而阴霾散去后,真正的果实生长出来,生命终将延续。
青天彻底崩溃,被一阵风吹烂了,雾气也逐渐没有那么浓稠,众人心有余悸的回头望去,不远处那群黑色怪物正立在雾中,脸上逐渐生出完整的五官,而后跟着雾气一同散去了。
温悯生蹙眉:“看来他们并不是想害人,而是想让我们救他们。”
裴涯絮抬起手,一指轻轻点在她眉间:“别皱眉头。”
在青天里带了这么些时辰,出来看到一丁点阳光都觉得十分宝贵,正在这时,队伍中有人发出一阵惊叹,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而后皆惊讶不已,兴奋起来。
只见天边滚滚红云下,一座极为耀眼的金色大殿在半空中稳稳浮着,贝阙珠宫,琼楼玉宇,光华耀目。
在冥府里若论起堆金砌银的奢华,那就不得不提到方圆百里唯一金闪闪的往生殿,但这空中浮着的大殿奢华程度上看起来比往生殿还要贵气几分,只是殿身略透明,一看就不是实物,只是阳光折来的影子。
本没什么稀奇,只是方才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看到如此动人心魄的美景,就自然都多看了两眼。队伍中有人道:“可惜,要是带相机来,就能把这金殿拍下来了。”
另一人道:“我呸,别说这么不吉祥的东西。”
又有人道:“来这九死一生的地方,还琢磨着带相机?万一不小心死了,再给自己拍张遗像是吧。”
众人低低笑了,都调侃几句。裴涯絮却是回头,道:“你想要照片吗?我带了相机。”
照相也是魂鉴师工作需要的一环,自然是随身携带,温悯生之前也见过她挂在颈间的那枚精巧小相机,只是这景色其实并不值得留念,于是轻笑着摇摇头:“这东西我也见多了,没觉得有什么。”
裴涯絮看了她眉眼一会,嗯了一声。
队伍中的人看了一会,也看够了,正要继续往前出发,忽然有人觉出哪里不对,反应了一会才大喊道:“卧槽!我行李呢?”
众人目光汇聚,见出声那人背后书包破了个大口,里面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慌的头上冒汗,急急看了别人一眼,却是道:“诶!那位兄弟,你的行李也不见了!”
被点中之人一怔,也慌忙从背上去下背包一看,果然也是破了个大洞,东西全都不见了,这下便如同扔了颗炸弹进水里,众人纷纷检查起背包,霎时间惊讶哀嚎四起,这里还剩十几个人,竟然有一大半的行李都变成了这幅模样。
温悯生也将自己的帆布包取下来看看,却是一样东西也没少,裴涯絮见她动作,便道:“别担心,我们都不会被偷。”
温悯生问:“为什么呢?”
趁她没拿小册子,裴涯絮赶紧解释道:“他们的行李被偷是中了沙中手的诡计了,天边起幻景,鬼手沙中隐。这种完全在沙子里生活的生物就会趁着人分心看景色时从地里伸出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人东西全部偷走,虽然这沙中手几乎没什么攻击力,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没了行李,那存活几率可要大大下降了。而我们不会被偷的原因,是我们身上都拥有具有灵智的法器,像你手上的断喉丝,我身上的雪中梅与忘川...”
说到这里,下意识去摸雪中梅,却没想到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登时收回后撤:“什么鬼...”
只见她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量修长的女子,着一身黑袍,红色装饰性裂纹在前胸劈下。手腕处扣着铁质护腕,雕刻着一朵朵盛放的梅花。极黑的长发缕在脑后,在其末端绾成一把,结成一个小髻。下三白的眼睛死气沉沉,冷漠寡淡。下巴尖尖,肤色苍白至冷,正恭敬的站着。
裴涯絮盯了她一会,惊讶发现自己居然没注意到这人什么时候到自己身后的,立时警惕起来,将温悯生护在身后:“你是什么东西?”
那黑袍女子道:“我是雪中梅,主人。”
这嗓音极为清冷,确实是雪中梅的,裴涯絮看了她片刻,慢慢道:“你化形了?”
雪中梅点了点头。
“...”裴涯絮:“那你怎么不说一声。”
雪中梅道:“主人在聊天,我不便打扰。”
裴涯絮之前就猜测她化形后必然也是死板样子,但没想到会严重至此,一时间竟想不出该说什么,而她不说话雪中梅就闭着嘴,只得又问道:“一次能化形多久?”
雪中梅道:“约小半个时辰。”
“我要是一直没发现你,你岂不是要在这站到化形时间结束?”
“是这样,主人。”
和她说话让人头疼,裴涯絮揉揉太阳穴:“那你先变回去吧,你的其他功能之后我有时间的时候再给我汇报一下。”
雪中梅应了一声好,黑雾自脚下涌起,将她吞没,伞面撑开又收起,飘回至裴涯絮身边。
温悯生方才忍笑忍的辛苦,这会好些了,道:“其实我刚才也没看到,不然就提醒你了。”
裴涯絮瞪了她一眼,掐了掐她脸蛋:“看到我被吓你很开心?”
温悯生摇摇头:“不是啊,是特别开心。”
这一会话功夫,那边已经慌乱成一团。丢掉行李就意味着失去护命符咒,法器,避难符等一系列东西,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鬼要怎么在荒原这种环境下生活下来,没鬼知道。
失去行李的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因为法器或根本没看那景色的人行李还在,看着这些人慌乱倒还有些悠哉悠哉,惹得失去行李的人红了眼,立刻便要抢过来。
眼见局面失去控制,韩政却忽然远远高喊一声:“大家先别慌!我在这附近找到一处地下宫殿的入口,里面似有人活动的迹象,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两拨人还在争打不休,其中一个被抢行李的额上挂了一条血柱,气的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讲不讲道理!你是土匪吗?!自己行李没看住丢了还他妈想抢老子的!你要不要脸了!”
那被骂的人眼眶通红,叫道:“他妈的老子不活你们也别想活!这狗.日的地方我真他妈受够了!!”
韩政跳入场中,将两边都宽慰了一下,稳住情绪,这才将方才说的话又重说一边,这群人方才都因为失了行李慌了神,这会听到韩政言语才冷静下来,现如今再去想着找回行李已没有可能,那沙中手只在沙中生活,谁能晓得它钻进地下后又跑去了哪里。
行李不可能取回来,大家注意力只好放在韩政说的话上,当听到这附近还有一处地下宫殿时,都在认真思索着。
韩政继续道:“诸位,沙中手往往随着另一只危险生物一同出现,那便是噬魂兽,这种生物有多凶险你们是知道的,我猜它们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并赶过来了,所以是随我去那地宫避一避,或者继续往前闯,这两条路你们还请自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