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湮秋

79、地宫（一）

　　他说完这段话，观察着众人表情，大部分人还在因为行李丢失而愤慨气恼，根本无心听。

　　他正要开口再说什么，有一人突然高声喊道：“韩兄，我们是信任你这一路才随着你过来的！你怎的不提醒我们还有偷东西的怪物存在呢？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说话之人脖颈通红，额角也跳着青筋，显然是急过头了。其他人虽没说什么，但看那眼神表情，也把意思都给表达了出来，无非是埋怨。韩政愣了一会，才道：“我也并不知这沙中手会在这里出现，我...”

　　“莫要说这些，你且说我们的东西现在都没了！你难道不要负些责任吗？”

　　咄咄逼人之势，眼睛一直飘向韩政的背囊，意思不言而喻。阿文收起乐呵呵的表情，脸上肌肉耸拉下来，微微张开嘴露出牙齿，那几人瞬间收了气焰，毕竟都在【桃源】见识过这人的可怕，韩政是君子，阿文可是实打实的疯子。

　　不敢再发威，只得咬牙抱怨：“妈的，倒霉死了，这次进来什么都没捞到，怎么有怪景的地方却没有宝物呢？真的就是跟错了人，也许一开始在徒行女那里就该跟着另一队人一起走的，也不至于现在两手空空......”

　　徐玉难以置信的笑起来，拍着肋骨：“太好笑了，我去，太好笑了，韩兄，你快些带路，我得跟你走，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韩政沉默片刻，向徐玉点了点头，又在原地站了会，指了一个方向：“地宫的方向就在那边，噬魂兽随时会过来，各位站在这里确实不安全，如果有想要一同去地宫避难的，现在就跟着我吧。”

　　说完便奔了过去，一直站在红阳身后的蓝楹提起长剑，用剑背拍了拍红阳肩膀，未发一言，向着韩政离去的方向去了。红阳回头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先动作。

　　裴涯絮没有兴趣看这些人大眼瞪小眼，道：“去地宫吧。”

　　失去行李的人是大部分，无论往哪走都是死路一条，唯有去往似有人活动的地宫才能得一线生机，这堆人最后还是要过去。前方危险未知，现如今随着经验最丰富的韩政才是上上之策，温悯生也是这个想法，轻轻点了点头。与徐玉三人一同追了上去。

　　虽然韩政离开已有一会，但前方红蓝两道身影尚还清晰，跟上倒没有什么困难。三人小跑了大约一刻钟，便来到所谓的地宫大门前。

　　说是大门，却看不出一点门的感觉，圆圆小小，倒像是一个沙子堆出来的洞口。里面是向下的阶梯，黑乎乎一片，用眼看不到尽头。韩政还没有进去，红阳与蓝楹也站在旁边，噬魂兽还没到来，这里也不知是否危险，所以索性先等待着。

　　红阳弯腰往未知的黑暗里看了一眼，问道：“韩兄，你怎知这里有人生活的。”

　　韩政向洞口走近几步，道：“你细心闻一闻。”

　　听闻这话，红阳脸上现出一丝尴尬之色，轻咳一声。蓝楹走上前，未摘下面纱，只能看到眸中冷了一瞬，眉头微皱，似轻轻嗅了嗅，道：“有食物气息。”

　　温悯生在背后瞧着她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她们俩的相处模式确实有些奇怪，蓝楹对待红阳的态度过于冷漠，并且如同过敏一般，时刻和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而红阳又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似的，对于蓝楹的排斥只是无奈笑笑。她们之间不像友人，不像爱人，也不像亲人，看蓝楹的表情倒像是仇人，可仇人之间会共同出生入死吗，又不像。可能真正的关系，只有她们二人自己知道。

　　韩政补充道：“是烧熟的肉类味道。”

　　裴涯絮也上前两步，轻轻嗅了嗅，点了点头。阿文已经口水直流，被韩政拦着才没有冲下去大快朵颐。

　　“除了人，其他生物可不会特意吃烤熟的东西，”韩政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沙洞顶端，又道：“因为荒原是不断扩张的，所以许多没人存在的古遗迹被风沙吞噬后，就会形成这样的地下宫殿，这黑沙虽然也被归类为沙子，和人间的黄沙又完全不同，它同时兼具沙和泥的特点，所以宫殿里的一小部分地方是空着的，并没有被黑沙掩埋，得以成为一处临时避难所。”

　　他这话音刚落，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嘶吼，血肉撕裂的声响也越来越近，韩政脸色一变，当即道：“不用等了，赶快进去！”

　　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咒，贴在方才他手指摸过的地方，一簇小火苗燃起，而后变成冲天而起的绿色烟雾，成了荒原里鲜明的一只风向标。

　　这是给还没过来的那些人指明方向用的，同时可以在洞口结出一个小小的阵法，阻止危险的噬魂兽进入，做完这一切，韩政便立刻抬脚走洞中，剩下几人也没有犹豫，相继冲了进去。

　　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明明空旷，却似乎没什么回声，安静的滴水可闻。虽一路向下，但转角颇多，走了好一会才触到结实的地面。

　　裴涯絮嗅了嗅这洞中的空气，凝起眉，将和自己并肩的温悯生拨到身后。

　　温悯生在黑暗中望了望她，裴涯絮唤出忘川在前方照路，幽蓝鬼火的光芒笼着她鼻梁上的半圆眼镜，晃荡的两条细链显得妖异冷寒。她提高警惕，压低嗓音解释道：“我们在这地宫入口分明闻到了烤肉的味道，这一路下来味道却消失了，不太对劲。”
　　说完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握住身后人手腕，声音更低了些：“你离我再近一点，我怕这里有什么危险。”

　　温悯生没有回话，裴涯絮正紧张的等待着，后面人忽然轻笑了一声。在看不清楚的环境里视线受阻，听力就极为敏锐，那声轻笑落在裴涯絮耳朵里，也敲在了心脏上，像是雨滴敲击屋檐，发出一声声清脆声响。

　　裴涯絮又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她执笔浇花的大多数时候都温文尔雅，偶尔也会调皮一下，捉弄别人，躲避受害者目光时，就这般轻轻笑着，温柔至极。

　　眼眶温热，裴涯絮抿了抿唇，指上使力，握的更紧了一些。

　　韩政打头，红阳蓝楹紧随其后，徐玉在前，裴温两人走在最后，没人说话，都因为这异样的安静而提高警惕，四处观望着。

　　按理说，他们下来时也不是无声无息，甚至还故意造出点声音，这底下那么安静，若真的有人存在，必定会欣喜万分迎出来了，要知道在这种无法预料怪物动向的地方，多一个人就会多一点存活机会。即使警惕性非常高，在暗中观察了这一会，也应该能看出他们毫无敌意了，现如今却没有任何反应，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这地宫里潮气很重，让人微觉呼吸不畅，空气里还漂浮着一种湿润的浮游物，它们随人行走时带起的风浮动，在裸.露的肌肤上游走。几人借着忘川与照明符微弱的火光向前摸索着，遥远的黑暗里似乎冒着极微弱的火星，鬼魅一般幽幽浮动。韩政走在最前方，越走越觉得奇怪，不由得放慢脚步，右手搭上腰间刀柄。

　　“这个地宫似乎是通畅的，我们也许可以找到另一个门，从那个门出去，完全避开那群噬魂兽。”韩政从进来开始便四处观望，虽然地宫的大面积景色都掩埋在黑暗里，但对于这方面了解较为丰富的他来说，还是可以通过可见的细微处发现每座地宫的不同，他继续道：“少有地宫是几个门都开放向外的，这一个应该就是最靠近荒原边缘的地宫了，如果我们能找到另一个门，也许就可以直接穿越地宫抵达月夜森海，即使到不了，也是荒原极深处了，那里宝贝也不会少。”

　　红阳表示同意：“那就听你的。”

　　又行不久，韩政便停下脚步，他脚边地面上有一处已经熄灭的火堆，细细闻去，还有着一缕渗入泥土的烤肉香气。裴涯絮用手在上方试了试温度，道：“刚灭不久。”

　　“可能有人就在附近。”韩政道。

　　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红阳的声音：“这里人还不少呢，干什么，开派对吗？”

　　向声音来源处望去，走了几步后那味道便浓了许多，韩政将照明符催发到最高等级，扔上半空，突然增强的亮度撕破黑暗，几人附近的景色显露出来。目光所及大约百米之内，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点缀着许多火堆，且都是刚刚熄灭的，还冒着细细青烟。

　　裴涯絮粗略数了数，约莫五十处以上，明白这一点时，几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晴不定。

　　这一个火堆上柴火交叠，底下是一层挺厚的木炭，足够四五个人环绕烤火，如果照这个人数推算的话，那这一队人的数量也太过可怕了，况且看这个架势，这些人分明是感受到了韩政等人的到来才匆匆熄火离开的，这么一个百余人的大团队，是怎么做到完全无声无息消失踪迹的？

　　浮动在半空中的照明符很快消耗殆尽，最后熄灭前捶死挣扎了几下便化为黑灰落了下来，让人窒息的黑暗重新降临。遭遇到无法理解的情况，几人都沉浸在思索中。韩政清了清喉咙，准备从怀中再拿出一张符咒，同时道：“大家不要在意，既然那些人离去，就应当不会再来对我们怎么......”

　　这话还没说完，前方不远处忽然窜起一团火焰，燃烧的非常迅速且诡异的橙黄色火焰几乎是冲天而起，伴随着空气灼烧的尖啸，几人迅速向火焰爆发的地方望去，那里似乎有谁重燃了火堆，而火焰上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炽烧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几人全部进入备战状态，警惕四望，细听着周围动静的同时，一小步一小步向那火堆移动，终于到近前，才看清了是什么东西在上面被烤着。

　　那是一团还在抽动的肉块，已经焦黑的一大块肉被铁剑整个穿起来，被火焰炽烤的地方还在兹兹往外冒油，沿着这东西被烤焦的身体纹理向肉的一端望去，竟然在类似头颅的地方看到一双半闭着的眼睛，这一个小细节瞬间让人连带发现其他几处有代表性的地方，几人都在同一时刻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是人，并且是被做成人彘串起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