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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选择(修) ...

  •   萧简瞳孔一凝。

      楼望白笑了笑,他认真笑起来时,眼睛里仿佛映着三万顷碧波琼田:“不过看你刚才的反应,也并不是像你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嘛,还是不太想死的。”

      萧简怔愣了一会儿,轻声问:“为什么。”

      他问得不太清楚,楼望白却又看懂了他的疑惑,无所谓地道:“白若岛的人要死也不能死在别人手上,我不介意你是什么小魔头,也不介意你以后想为你爹报仇,一开始就清清楚楚告诉你比较省事。在岛上你可以做任何事,只是我绝不会教你武功。你若是觉得要拜你的杀父仇人为师十分屈辱生不如死,现在就去陪他,我也没意见。”

      萧简呆呆看着那把被插入土里的剑,剑锋明净森寒,那上面曾经沾染过他父亲的血。楼望白说的话很清楚,但是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难以理解,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然后问:“我爹是什么人?”

      楼望白说:“这件事情……”

      萧简霍然抬头,凝神静听,楼望白说:“说起来好麻烦。”

      萧简:“……”

      “等你拿定主意愿意当我弟子,再慢慢说吧。”楼望白转身道,“阿楠走了,做晚饭去。”

      屈楠“啊”了一声,有点担心地看看萧简,却见师父果真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忙快跑几步跟了上去。

      萧简身前是郁郁苍苍的草木,身后是阴森可怖的鳄鱼洞,耳畔是呼呼而过的风声,而鼻子里还能闻到海水腥咸潮湿的气息。他短短的十几年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诡异的情景,整个人如石雕般站立了许久,才轻轻走上两步,伸出手去抚摸面前的剑柄。

      剑柄微凉,非金非玉,上面凹凸不平,萧简细细摸过去,摸出两个字,“惊鸿”。他读书不多,只能算认识字,但却清楚地记得,其中一个字是父亲的名字。他出生于荒漠中依附着一片水源的绿洲中,自小就没有见过母亲,父亲也常常不在家。他在左邻右舍的共同拉扯下勉强长大,从左隔壁的黄叔叔那学几个字,从右隔壁的朱阿姨那蹭两身衣服,逢年过节被前屋的陆哥哥接过去吃顿好的。父亲偶尔回来,也只是问问他身体好不好,看看他有没有长高了,有时会仔细地看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看出点什么。

      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就是被父亲从绿洲中带走,锁进了雁回塔。

      那一夜是望月,月光透过塔顶高高的小窗户照射进来,亮得惊人,他却无法看出去。雁回塔外是广袤如海的万里黄沙,野兽般的怒吼和垂死的喊叫响彻了荒漠,直到彻底平息。他看不到,但是他却听得懂,那是父亲的叫声。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怎么变成了野兽,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被人捕杀,但父子之间的那种微妙联系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停止了呼吸,不管他最后是什么样,他都成为了一个死物。

      他在塔顶缩成一团,外面寂静得听得到沙狐偶尔路过时在黄沙上轻轻踩过的声音。他从小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孩子,倒不是因为性格有多孤僻,而是本来就没什么人和他说话。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在月光下看起来仿佛一尊玉雕一样的男人忽然跳上塔顶,将他带了出去。

      他并不认识这个男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但是他不想反抗,因为他想不出来自己要去哪里。

      回绿洲吗?已经不用等父亲回家了。但是如果不回绿洲,他也无处可去。

      他就像一只从小缩在自己壳里的小乌龟,守着自认为安全的一片领土,不知道如果出去了要怎么生活,也不知道要怎么与其他人交流。直到被楼望白连连戏耍,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有脾气,甚至会发火的。那些从左邻右舍学来的少数几句可以用来骂人的话,终于有机会骂了,却完全没能骂出口。

      萧简想起楼望白对脏话的曲解,不由得又气又好笑,转而又想起了楼望白临走前说过的话,一时之间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怎么样,与惊鸿剑一起安静地立在原地。白若岛上的风湿润而清凉,吹得他头发散乱,衣袖猎猎作响,心中却始终空茫,最后终于对着惊鸿剑缓缓地跪了下去。

      夜晚已经降临,月明星稀之下,高高矮矮的树木往草地上投下纠结的影子。萧简没有计算自己跪了多久,他的膝盖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但依然没有答案。

      “老爹……”他喃喃道,“你想不想要我为你报仇,想要的话,用剑点点头?”

      说完这句话,他便似等待一个决断一般地抬头,凝视着惊鸿剑。数息之后,惊鸿剑忽然动了,剑身左右跳了跳,竟然十分清楚地摇了摇头。

      萧简:“……”

      楼望白懒懒的声音传过来:“有什么事不能自己做决定,非要问一把剑。我想让它点头就点头,想让它摇头就摇头,你都听?”

      萧简侧过头,楼望白随意地躺在一棵老树的树杈之间,以手指点了点,惊鸿剑便重新插回土中,上下浮动,真的像是点了点头。

      萧简:“……”他彻底无奈也无语了,楼望白却似很有话要同他讲一下,饶有兴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问:“饿吗?”

      萧简多少已经习惯他不同常人的说话习惯了,努力平静了一下,回答:“嗯。”

      楼望白道:“饿就饿,不饿就不饿,嗯是什么意思?”

      萧简:“嗯就是饿了的意思。”

      楼望白道:“哦。”

      萧简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再说话,忍不住道:“哦是什么意思?”

      楼望白道:“没什么意思。”

      萧简:“……我饿了。”

      楼望白道:“你跟我非亲非故,你饿了关我什么事,我随便问一句罢了。”

      “……”萧简沉默了很久,道,“你想逼我当你弟子,照顾我长大,以偿还对我爹的愧疚,我不需要。”

      楼望白道:“没有,你想多了。”

      萧简道:“不用不承认。”

      楼望白又笑起来:“我为什么要不承认,杀你爹我问心无愧,收你为徒我问心无愧,你若是不愿意拜我为师,我更加问心无愧。选择权在你,我都无所谓。”

      他说得极为坦然,坦然到萧简无法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他甚至已经开始相信,如果自己真的说了不愿拜杀父仇人为师,楼望白也真的会立刻送他去见他老爹。

      楼望白淡淡道:“养小孩真的很麻烦,只是你好歹是我师兄的遗孤,出于道义我得问上一句,怎么想是你的事。何况。”他顿了顿,“我本来也不喜欢杀人,理论上来说世上的所有人都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我动手?一大早就求死的人是很少见的。”

      萧简想起来了。在出海的船上,那么多黑衣人趁夜偷袭,很显然是图谋不轨,甚至要取他的性命。在海上,若是为杀他不择手段凿穿了船,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个。如此险恶的目的,楼望白明明有杀光他们的力量,却只是小施惩戒,逼迫他们自己跳海罢了。

      他无意识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你为什么又,亲手杀了我爹呢?”

      难道我爹竟然一心求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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