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北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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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在青石的长街上踢踢踏踏地响，马背上的红衣少女脊背挺得笔直，神情与繁华的街道格格不入，脸孔板得平平，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妙龄少女的灵动，唯发间的一簇绒球显出些活泼娇俏。她身后长长的车队骑士一直蜿蜒到城门口。
如此大的阵仗让道路两旁的百姓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观看。众人的注目并未让少女的面色有一丝松动。百姓看着红衣少女的马匹径直走入宫墙之中。不多时，便听门口守卫长声通传：“北域使者到——”
红衣少女在宫道中央下马，将马绳交给内侍，自己缓步肃容行至金殿之外，在殿门口稍稍停步，随即抬眼向前，一径来到宝座下的丹陛前方，深深一揖：“北域来使封流珠拜见陛下。陛下万祚继昌，福寿永年。”
“卿平身。卿此来鄙国一路风尘劳顿，如蒙不弃请下榻宫中如何？”宝座上的帝王眉目隐在旒珠之后，不辨面容。但言语中的帝王气象仍不可小觑。
封流珠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微臣何幸，谨遵圣命。”
南王正要安排宫人将北域使臣带下去休息，王座一侧却忽然站出了一个年轻人，一时间满殿的目光齐齐一顿。他看起来不过弱冠，长身玉立，眉眼间清清楚楚一派江南烟雨。
流珠圆滚滚的杏眼快速眨了两眨，移开了目光。听得那人朗声道：“北域使节远来是客，为尽地主之谊，不妨移驾东宫……”言毕又似猛然回神一般，向宝座上的九五之尊一揖到地，“皇儿僭越了。”
“无碍。”南王摆摆手，“太子所言极是，卿入住东宫也可。”
一句“太子”让封流珠明了眼前这俊秀温雅的年轻人的身份。南王独子，贺北望。
她再次抬眼瞧了一眼那人，却正遇上他同时投来的目光。贺北望一怔后极温柔而迅速的透出一个笑。封流珠滑开视线，垂目再拜：“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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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说这贺北望就不得不从南国的历史说起。南国本名大邺，原先都城在长安，后北戎入侵，将贺氏逐到了邺河南岸，两方呈掎角之势，却谁都无一统中原的实力，竟也相安这百余年。
如今北域在邺水之阳声势方稳，南国也依靠南方水土丰饶国运日昌。南王开始打算收复祖辈丢失的半幅江山，扩充军备，广积战饷——这也是贺北望名字的由来——却仍未有什么大动作。北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想要让南王消弭野心，继续偏安一隅，便派了封流珠一行人来此商谈，愿举北域在邺水之阴的十五城献与南王，与南王完全划江而治。
南王心怀壮志，无意儿女情长。独子贺北望乃是一胡姬所出，继承了母亲的眉眼深刻与父亲的温雅润泽，同样的雄心勃勃，不负父亲的期盼在朝堂上混的如鱼得水，天生的野心家。南王十分满意这个儿子，曾在去年的寿筵上当着一众文武大臣的面夸赞太子：“芝兰当生于此！”期间倚重已不必多说。
贺北望贵为太子，身份气度都没得挑，又兼生得一副好皮相，自然成了临安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然，神女有意，襄王无情，迄今为止，贺北望竟未言明属意任何一位京城贵女。坊间传言太子去捧过名妓华枝的场，贺北望倒是没有否认，淡淡道：“故人之女，自是要好生照顾。”好事者去问号称“莫不知”的听风阁阁主莲生，莲生掩唇笑得花枝乱颤：“太子……太子是我们晏晏的入幕之宾啊。”
莲生这儿的消息向来可信，但有关华枝的却每每半真半假。传言莲生爱慕华枝多年——这是后话。
尽管如此，太子与名妓华枝交情匪浅却是不争的事实。但自此再无其余的编排，毕竟华枝也好太子也好，都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至多算得一桩韵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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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芝兰正亭亭立于金殿正中。南王屏退侍从，走下龙椅与太子推心置腹：“北望此举何意？留其于东宫未免太过隆重。”
贺北望敛眉拱手：“容儿臣回禀。那使臣便是北域宰相封良奇幺女封流珠，北域帝后皆十分宠爱此女。若能拉拢此女，匡复大邺之任便又得一助力。”
南王沉吟片刻：“倒也不失为件好算计……只是此等机密要事，太子如何得知？”
贺北望面上的笑意僵硬一瞬，随即便恢复自然：“父皇竟不知？江湖上倒是人人都道儿臣与那两国中最出色的探子莲生走得近。”
南王似探究地盯了贺北望半晌，抚掌大笑：“不愧是朕挑中的继承人，将这大邺江山交给太子，朕很放心啊。”突然面色一厉，“不过北望你最好还是少涉足那章台游冶之地，莫为了一个风尘女子神魂颠倒。”
贺北望一怔，转瞬低下眉目恭声道：“儿臣谨记。儿臣自有分寸。”
南王拍拍他的肩：“时辰不早了，太子且回东宫吧。今日的折子朕就不劳你了。”
贺北望微笑：“谢父皇。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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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一行人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东宫。贺北望此人，她在北域也略有耳闻，听说是位极俊逸的人物，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小姐，”侍女则秀凑上前来，“咱怎么住进东宫了？”
“太子跟皇上提的。谁成想来这么一出。”封流珠坐在偏殿的贵妃椅上，伸手揉着眉心。见四周均是自己从北域带来的亲信，才慢慢吁出一句，“这南国太子，怕是水不浅……”
则秀一听，两眼放光：“小姐小姐，南国太子是啥样的？你给我说说呗。”
封流珠被缠得没办法，刚启唇道：“他啊……”殿外传来一声通传：“太子到——”流珠扶额，“喏，这就到了。”
贺北望披一身晚霞从殿外步入。光华流转在锦袍的银线上，暗纹在不经意间夺目，一如本人。玉冠将乌沉沉的发尽数束起，更衬得太子丰神俊朗，面色皎然。
封流珠从椅上坐起，站直身子，理了理裙摆，则秀早已垂手站在她身后。她敛衽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贺北望快走几步，虚扶一把：“封姑娘不必多礼。姑娘既非我南国人便不必向我执太子之礼，随意便好，莫要太过拘束。”
贺北望一上来就管她叫“姑娘”，弄的本来执君臣之礼的封流珠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点点头，抿嘴笑笑：“贺公子客气了。”
贺北望看她颊边半朵梨涡，也笑了：“封姑娘是初来南国吧，若是此次居停时日不短，在下便尽些地主之谊，带姑娘四处逛逛如何？”
流珠瞧着贺北望一笑起来霎时眉眼生动，正巧窗外夕照流转，脉脉软光笼在他脸上，眼波熠熠生辉。她正欲开口，但不过就在这几个呼吸间金乌沉落，整个天地间颜色暗下来，贺北望脸上原本触手可及的温柔光芒瞬息间远离，却将他身上的异族血统分明呈现，温润的五官竟然平添些高鼻深目的俊美，叫她刹那间呼吸一停，些许微妙的悸动滑过全身，耳尖发烫。
这真是奇妙的体验。流珠一时间想不出这种感觉的名字，等到许久后再回忆起这短短片刻，她终于明白，这便是所谓“惊心动魄”。
封流珠将已逼到舌尖的话压回，生生延长了时间：“怎么也有两个月吧，若是与吾皇再说说应能待得更久些。”只是自己这么做的原由她一时还想不透。
贺北望笑意加深：“如此甚好。现在正值夏日，民间庙会夜市正盛。等秋日，祭祀活动也很有意思。封姑娘来得正是好时候。”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封流珠一听，兴奋得两颊红扑扑的：“那敢情好。在大都，爹娘管的可严了，难得才出去一回，上次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儿了。不如你今日便带我去吧？”她两眼亮起，杏眼滚圆，这时才有个少女的样儿，好看极了。
贺北望笑容不改，说的话却让流珠有些失望：“今日不行。今日招待来使，开宫宴。若封姑娘真想去，我跟父皇商量一下，明日总是可以了。”
“唔……那好吧，明日便明日。太子殿下可不要食言啊。”
“那是自然，本殿的信誉总还是不错。”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抿唇笑了起来。
笑过后，两人神色便都熟稔起来。贺北望告辞道：“那么好，今日你早些休息，晚上宫宴劳神。”
“嗯，多谢你了。慢走。”
身后一群宫人齐声：“恭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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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其实不过走个过场，北域来使按照正式的使节面圣的礼仪向南王献上一颗拳头大的明珠，南王迎宾致意，一场宫宴顺顺利利。
倒是有不少南国的臣子借故刁难封流珠，轮番敬酒，尽管已被太子挡掉不少，但一场宫宴下来，流珠仍是双目迷离，脸颊酡红。
贺北望与封流珠在宫宴结束后一同回东宫，太子眼神清明，浅笑道：“封姑娘今夜记得用些甜汤再就寝，我已吩咐宫人在做了。明日恰逢‘梨花洗妆’，姑娘可莫要起迟了。”
流珠神志还算清楚，乖顺地点点头，好奇道：“什么是‘梨花洗妆’？”
贺北望解释：“每年初春梨花始绽之时祭花神的仪式叫做‘梨花点妆’，等到春末夏初，梨花落瓣未尽时，也有一场祭祀，但因此时天气和暖，于是后又变成诗会，就叫……”
“叫‘梨花洗妆’？”流珠抢道。见贺北望点头，她眯起眼感叹道：“哇，你们南人的花样真多，一年到头一定很有趣。”
“不过都是些风雅之事。封姑娘初来乍到，多过几年也就不稀奇了。”
话说着，二人已行至偏殿，贺北望又关照了流珠的起居，两人各自就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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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北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