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遗忘之后》云深影

164、第一百六十四章

　　原本我只是想闭目调适，可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此时已近黄昏。我环顾四周，看到黑衣人站在离我不远处，靠着树，仰望着天。我扶着树干站起身，走到黑衣人身边。
　　“晚上我眼睛不好，看不清任何东西，所以根本赶不了路，我们可不要以在这里暂留不晚，我不希望因为这个理由而走错路，带你跟着我瞎跑，最后还害得我因此而丢命。”这样的天色已经不适合赶路，我只能给他一个建议，要不要听，那就随他。我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闻言他转头看着我而不语。
　　“如果你没有反对，那我就认为你是同意我的提议。”在等了许久之后，黑衣人仍没给我答话，而我在他的视线中也越显得不自在，“这林子里或许会有野兽，我去拾些柴，备于晚上过夜用，若是你觉得有必要，有这那个心情，便可以去找着猎物解决晚餐问题。”我继续与他说道，他仍旧看着我不答话。
　　“我不会跑。”我转过身打算去拾柴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对着他说了那么一句，便向较远的地方走去。这个地方覆在地面上的是枯松针，只能用来引火，所以我只能往前找，希望能找到一些大根的木柴能平安的过完今夜。
　　我一路走一路拾，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走回了那个地方，他已经坐下，靠在一根树干上，闭目养神了，而他身边的地方，已经有了一大堆的松针和柴，在柴堆上，还有一些青色而又是我并未见过的果子。
　　我把柴丢在了空地中间，坐了下来，他睁开眼，走到火堆面前，抓了一把地上干枯的松针，用打火石把它引燃。没过多久，柴便燃了起来，我坐在了火边，他的对面。他看着我，指了指柴堆上的果子，我便走了过去，拿了几个填肚子。
　　我们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从天渐暗直到天色全暗，这堆火光照亮了我们身边的黑暗。树林中夜晚很凉，而远处也渐传来一些兽的叫声，我坐到了离火更近的位置，尽管我知道所做无益，但是心里也因此多了一份安心。江尚宣在悬崖边上，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我不敢往那个方向乱看，黑衣人的警惕性极高，我随意的一个眼神，或许便会透露江尚宣的藏身之处，让江尚宣遭受灭顶之灾。所以故意选了背离悬崖的方向坐好，并把脚弓起，侧脸靠在膝上休息。
　　“你说江大人会不会因丢下你而后悔？他会不会为你而回？”我突然听到黑衣人的声音，便坐好，与他正视，他正在无聊的弄着火。
　　“不会，如果我选择离开他的身边，那他就算有后悔，也不会回头，因为这是公事，就连他的命他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我的命，孰轻孰重，他在什么时候都能分得清！” 所以即使江尚宣能动，他也不会再回来！我轻轻的回答，并把眼神投向了火。
　　“那你又为何会为了秦大人而回？你不是江尚宣的夫人么？你真的爱秦大人胜过江大人？”在闲暇时，黑衣人似乎很好奇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因为我和江尚宣是不同的人，但却和你一样，只是追求着小仁小义过日子的人，不管我是否有能力，闲事我都不会管；跟着江尚宣并不是因为他在做着为国为民的大事，只是因为他刚巧是我愿意跟着的人；而秦陌？爱么？不管怎样，都已经不重要了，他能为我留好后路，那我还怎能辜负他的情意，我又怎能说走就走将他弃之而不顾，这也是我会落到这个下场的原因，我娘早就说过，我终有一天，会死在我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上。”我把视线转到他的脸上，想了好一会告诉他这个答案之后，便又把视线移到了火堆上。
　　“这个下场可是你自找的？你竟然已经看得那么透彻，既然你早已猜到有这个结果，为什么敢跟来，难道你不怕死？在我看来你的年岁应该不大，你已经将生命之事看得开了么？”黑衣人淡淡问道。
　　“可能是我疯了，有时候我是真的觉得我已经疯了，从我跟着江尚宣到江家以后，我就经常有这样的想法……”我看着火，突然低低的笑了。
　　“疯了么？其实对你而言，或许疯了更好，只是你想疯，却疯不了，你想用疯来当做理由，推去自己导致一切的责任。如果你是习惯如此，只能说明你一直是个自私的人，不管自己是对或是错，在你眼中都是别人的错；如果你只是因为江大人才如此，那就说明京城里的传言是真的，江大人不爱你。不管是怎样，你能能这样想，都能说明你很冷静！”话末，黑衣人便把几根树枝投入火中。
　　“冷静？我不知道，你的话中至少一个词是正确的，那就是‘自私’；你还看错了一点，其实我怕死，那个未知的地方让我充满了恐惧感，我怕我就此倒下去，一辈子都要在黑暗之中万劫不复……”我轻轻叹息，对他笑笑。
　　“那你这么做又是为何？怕别人会忘记你，所以你要让人用这么刻骨铭心的方式去让人记住？你肯为江大人与秦大人舍身至此，怕是他们俩今生都永不能忘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你在得到的同时也同样失去，甚至可以说失去远远大于得到，简单说就是得不偿失！”黑衣人沉默片刻说道。
　　“不，我并不希望他们一直记着我的好，我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的心好过，不至于将来会后悔，我年纪还轻，若是要让我后悔几十年，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而他们也只有忘记我，才能更好的过日子。事情到了这个局面，我只是心疼我的家人，舍不去那些感情，只要想到我的家人听到我身首异处的情形，我就会有止不住的心酸涌上心头。此时，我虽是念的是江尚宣与秦陌的安危，但是我的心里确是想着另一些人，到此时方知晓，原来江尚宣与秦陌在我的生命中，并不是那么重要。若是带着这份心情，走回从前，我一定不会勉强自己留在江家，我会在城门与江尚宣告别，然后回家，做个乖巧的女儿，每日守在家人身边，哪也不去……”我想起了像今晚一样的夏夜，在家中渡过的时光，那时我们一起赏月，一起谈笑，一起嬉闹，直到更深露重……
　　“说了那么多，在我看来都是指向一件事，那就是：你为很多事后悔了！”黑衣人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看着我冷笑。
　　“悔？我悔的事太多，正是这一件件堆积起来的悔事才把我引向这条路，要不，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可是悔也没办法，事情既然已经这样，那就认命吧，如果事情早晚会有这个结果，那么任我怎么躲也没用。天要你如此，就算你此时躲过了，那下一刻也无法阻止，还不如顺应天命，总是逆天很辛苦！”在我小的时候，娘帮我算过命，说我能活过60岁，只是不知道，那个卜算得准不准，若是我死了，娘会不会砸了那人的摊。想到这，我便觉得有些好笑，不禁笑出了声，引来了黑衣人的侧目。
　　“你真的怕死？”黑衣人见此景便挑眉轻问，看来是我的笑让他原本肯定的事又产生了疑惑。
　　“怕，很怕！我从未怕过任何一件事胜于生死之事，我还很年轻，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事没有经历过，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我把目光移到了火堆上，把一根干柴扔到火中。
　　“你倒是诚实，很干脆的就把自己的弱点告诉对手。”黑衣人笑道。
　　“偶尔骗些就好了，成天骗人不累么？我不喜欢骗人，只是不喜欢解释，而那些不解释在他人眼中，总是看成了欺骗、任性与妄为。”我抬起头看着他。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不会对我说假话？你的话我可以信。”黑衣人突然停止拔弄火堆，静静的看着我。
　　我正视着他，歪头想想，好一会告诉他，我今晚有说过真话。
　　“那就好，你说过的话太多，我也不想去猜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要有真的即可，这样便算对得起我放了秦陌的举动。”黑衣人点点头，喃喃自语。
　　“你并不是放了他，而是你已经没有人力去追他。如若你不放过他，你便会放了我与江尚宣，经过两者利弊的权衡之后，你选择了放了他，仅此而已。你对我的恩惠，其实只是为自己的方便而为之，说白了，也就是你做出一个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我淡淡的接过话。
　　“这么说，你刚才杀了我两个人，就是为了让秦陌能更安全的逃开？在这么短时间内，要设计一个计策？你想的还真多，我不得不承认，江夫人是一个不简单的女子，是我看轻了你……”听了我的话，黑衣人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看着我，语气里满是不甘。
　　“我不是什么值得别人看重的人，你若是不会看轻我，那才会是天大的怪事，因为就连我都将自己看得那么轻。至于那两人的死并不是我的预谋，我本以为我是必死无疑，但后来大胡子提醒了我，所以我才拼死一博。我知道如果我去赌，便有一丝机会活命，若我不赌，那也就活不到现在。”我自嘲的笑笑，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纵然有百般才华，想要引起人注意也很难。
　　“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看自己？”黑衣人有些惊讶。
　　“人贵在有自知，如若连自知都没有，那不是可笑、可悲么？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时候想想，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而且我也喜欢上这样的日子。” 我对他笑笑，语气中少了自嘲的意味，只是对他很单纯的笑，没有什么意义，就像在说着别人的事，一切与我无关。在我看来，像我这样的人容易保留着自己的一部分秘密，在意外发生时，可以借此逃过很多劫难，当然这些只是我在习惯之后给自己的安慰；对至于真实的情况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开始，爹就一直打压我的信心，我纵用百般的自信，也经不起这么十几年的否定。
　　“你倒是看得开，怪不得江尚宣娶了两房妾室。你本可以用救命之恩要挟江家，不许江大人纳妾，而江家这样的大门大户，自然是要面子的，所以江大人必定纳不了妾。”黑衣人似乎不太相信我说的话，只是随便挑了一件事来试探。
　　“是么？我可以这么做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可若是他那么做了，他也就不是江尚宣，我也会因此而看不起他，更不值得我跟着他一路走下去，自古都是情、义；忠、孝两难全，这个问题我已经看开。说得再简单一些，可以说是只要他喜欢，我无妨。”我依旧用着淡淡的语气答话。既然都能帮江尚宣照顾女儿了，还顾及他有几个妾室不是自找麻烦么！有了一个之后，那么再有两个、三个都没有什么差别。
　　“你这算是不在乎，或是太爱？”黑衣人开始好奇了我与江尚宣之间的关系，我与江尚宣之间有问题大概在京城中的传言有说过，可是谁也没有一个肯定的结论吧。
　　“在不在乎这个问题在他不介意，我不在意之后，你又何必想要知道。在他眼中无论是刚才那两个选择中的哪一个，给我的都是一样的答案，他始终还是有他的责任，他犯下的错总要负责……”我失视的看着火堆。轻轻的答话。
　　“那便是爱了？”黑衣人的声音倒显得有些轻快，难得看到别人笑话吧？怎么他也跟秦大人一般，这可的确是个笑话啊！
　　“爱与不爱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打算把在江家的一切结束，今夜而后，不会再有一个名叫洛小凡的江夫人，如若还有，那个人也不会再是我，而是有人同名！”我正视他的眼神告诉他，此刻的心情沉重得让我难受，那是因为不舍么？
　　“那你这么做还有什么必要？付出再多也已经没用！还真是难得秦大人在此种情况下，还会对你付出真意。”他沉默了好一会，就在我以为今夜就此停住，无话可说的时候，他便开口说道。
　　“所以我不会随江尚宣走，即使是我丢了性命，也要保全秦陌！”我的眼神坚定的看着秦陌离去的方向，那是回路，我知道他踏入了那条路，便有八成的希望可以平安的回到京城，想到这，我便无意识的露出了极为轻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