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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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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六
记忆中,雷雨交加的夜晚。
——我一个人很怕,你别走。
微颤的声线,苍白的小脸。
骄傲的孩子,难得一见的脆弱。
——好,我不走。
事后忍足才知道,迹部的奶奶就是在这样的夜晚离开的,而迹部也是在那之后,被他同样骄傲的爷爷只身送来英国。
在车上,看着迹部苍白的脸色,忍足不自觉想起那时候的孩子。
他不只一次给了那孩子承诺,却没有做到。
「Keigo……」
「啊嗯?」有些虚弱,却还是倔强的不肯露出弱势的一面,「别这副表情,真难看。」
忍足试着扯动嘴角,却无法扯出一个微笑来,只能像记忆中的那个夜晚,握住迹部的手。
◇◇◇
似乎是在秋天,他与迹部相识的第三个月。
天灰蒙蒙的,两人刚结束伦敦小学杯网球赛,迹部坐在长椅上休息,而他则到附近的咖啡店打算给迹部买杯热可可补充体力,却在买完回去的路上,远远看到迹部被两个他们刚刚对上的高年级生围住。
距离太远以至于忍足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却在下一秒其中一个孩子用力推了迹部一把,在冲力下迹部向后倒,头撞上了旁边的椅子,血流了出来。
「少爷!」忍足赶忙跑过去,与此同时迹部家的保镖也迅速靠过来了。
由于迹部不喜欢,保镖们向来只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待命,虽然他们也时刻留意着迹部这边的情况,并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两个大孩子的接近,但由于对方只是孩子,不是他们首要提防的疑似绑架犯的可疑份子,加上擅自介入的话他们少爷又会不高兴,于是他们选择继续留守暗处,却没想到下一刻他们少爷就受到伤害了。
保镖一号想抱起迹部,迹部却不让,最后是忍足到他前面弯下身,他才妥协地趴到忍足的背上。
就在那个晚上,医院单人间的窗外大雨流注而下,密集而迫切,间或伴随着轰轰的打雷声,罕见的秋冬雷雨,而他的景吾抓住他的手,用难得恳求的语气,要求他留下。
──不要管家,不要其他人,你陪我
──不要丢下我,我真的很怕。
◇◇◇
行驶的路程中,忍足得知了这名气质优雅而张扬的年轻男人是迹部的舅舅雨宫泽。
「还能凶,看来是没事了。」在捏了捏迹部脸的手被打掉后,雨宫泽打趣道。
他是一个很亲和的人,虽然一开始因为外甥的伤导致面色有些沉,但在上了车后,便很快冷静下来,并调节起车上压抑沈闷的气氛。风趣的态度让三个本因面对长辈而有些拘谨的小孩也轻松下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路程,一直沉默的榊终于开口:「到了。」
东大附属医院。榊应忍足要求将车开到了虽不是距离冰帝最近,却是全日本脑科权威忍足瑛士所在的医院。
此时忍足的父亲忍足瑛士此刻已经在医院外等候了。忍足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家父亲是脑科医生,最珍惜的朋友受伤,果然还是交给自家人最放心。
进医院前,迹部表示送到这里就行,让他们先回去,本来是让自家舅舅叫私家车送向日与宍户的,但雨宫放心不下,逐又拜托同样要离开的榊「顺路」送两个小孩子回家。
「今天谢谢你们了。」雨宫代替别扭的外甥向两个孩子道谢。
接着忍足父子陪着舅甥两跑了流程和检查,除了头部外伤外需要缝上几针外,还有脑震荡的症状,不过并不严重,只是轻度。
「能联系到你监护人吗?或者有能替你监护人签名的长辈在吗?」
「我来吧,这孩子的父母在英国。」雨宫说。
忍足愣了下,之前迹部在英国时他父母在日本,现在迹部回日本了怎么他们却又跑英国?微微皱眉,迹部家父母也太没责任心了吧?
签完保证书,接着便是进入缝针阶段,然而最后操刀的并不是忍足瑛士,而是他的学弟小林。
缝针时没有限制病人亲属不能在一旁,雨宫跟了进去,但忍足却被迹部赶了出来,只好与父亲在门口外大眼瞪小。
「别瞪我嘛,你也知道我是偏理论的,小林在实作上比较强,你也希望你朋友少挨点苦吧?」忍足瑛士摆摆手解释,忍足眼神这才宽心点。
「还真难得看你这么担心一个朋友,」虽然忍足人缘向来不错,温和的脾气让同学们都喜欢亲近他,然而忍足瑛士却知道,那只是表面,忍足的内里是淡漠疏离的,很少真正敞开心胸与人交往。忍足瑛士看了看病例上的名字,迹部景吾……「ATOBE KEIGO,就是你心心念念不忘的在英国认识的小朋友?没想到会同校,还真是有缘啊。」
不仅同校,还同班呢。
忍足无奈一笑,「爸,这事儿你待会别在Keigo面前提,他还不知道。」
「咦,他忘了你?还是没认出你?看起来不像啊。」忍足瑛士自认在看人方面还蛮准的,迹部是个高傲又防备心高的孩子,却在对上忍足时眼神流露出信任,明显与其他人不同,「他让另外两个同学先回去,却让你留着,应该没拿你当外人啊。」
「那只是因为你是我父亲吧?」而且迹部刚刚还不是把他赶了出来不让他陪,「总之爸爸……」
「知道了知道了,不提便不提吧,不过你不打算跟他提过当年的事吗?」顿了顿,如果迹部真如忍足所说,「他也可能是没认出你来,相处一年的玩伴可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你没主动跟他提过?」
就算真忘了,依自家儿子个性也该主动提起啊。
忍足其实也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迹部应该只是没将他与当年那个陪了他一年的玩伴作联想,只要主动提了,迹部就会想起。然而,忍足并不想迹部认出自己来, 「……不,我希望他别认出。」
「为什么?」
「他知道的话,可能就不理我了。」无奈一笑,没说理由,只是再次强调,「总之拜托了爸爸,千万不要提起这件事啊。」
看着儿子略有些懊恼的表情,忍足瑛士大概猜到可能是四年前儿子做了什么让人家生气的事,又或者是两个孩子吵了架?
虽然忍足瑛士想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但成年后许多看起来没什么的小事,往往在年纪尚轻时看来就像天大的事一般,这心结不是大人们开导几句就成的,得由他们自己去经历领悟,于是他拍拍忍足的头,说:「好吧好吧,你们高兴就好。」
门诊室的门开了,忍足忙凑到迹部身边,看到迹部头上白色的纱布,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拉住迹部的手,关心问:「还好吧?」
「嗯。」迹部任忍足拉着他的手,回应有些淡,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今天多谢你们了。」雨宫朝他们点头致谢,还对着忍足微微一笑,「我们景吾受你照顾了。」
「没什么,医生的本份嘛,侑士跟景吾是同学,互相照顾也是应该的。」忍足瑛士笑着摆摆手,「不过外伤处理好了,还有脑震荡,最好休息几天,这三天记得密切注意孩子的情况,详细的小林应该跟你们说了吧?」
「嗯,小林医生很尽责,该注意的都说了,还说最好住院观察几天,不过景吾不肯。」无奈地看了眼倔强的外甥,雨宫说着。
「男孩子嘛,都有些爱逞强的。」
接着忍足父子又陪着他们去领药跑流程,全都处理好后迹部家的私家车也在医院外等候了,忍足瑛士想了想,示意他们等一下,他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又拿出笔纸写了些东西,「其实脑震荡在西医中还真没什么治疗方法,但你们可以去中药房开些活血化瘀的药,这药单是我们家里的中医师推荐的。」
雨宫又道了谢,将手轻放在迹部肩上,「那我们先带景吾回去了,今天麻烦你们了。」
「啊,我能跟着吗?」忍足突然说,看到迹部投到他身上的视线,不知怎的有些紧张,习惯性托了托眼镜,「车上可能会晃到,我有点不放心。」
这理由很薄弱,但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忍足瑛士哈哈一笑,帮他说话,「这也不是没可能,是该注意点。我们侑士懂一点医学常识,让他跟着也好,晚点我再去接他回来。」
虽然说该注意的事小林都跟他们说了,给他们的数据中也巨细靡遗地记载了所有关于脑震荡的相关问题,忍足有没有跟其实没多大帮助。
忍足理性上也知道自己其实帮不上什么忙,可自己真的很想跟着,彷佛不亲眼看着迹部他的心就会一直悬挂在高空,放心不下。
这种时候,他想陪着迹部。
雨宫看看忍足,又看看迹部,「这样的话晚点我会送侑士回去的,不过真的不会太麻烦你们吗?」
「当然不会,反正他回家也没事。」拍拍儿子的肩,忍足瑛士依旧笑得爽朗。
「不必送回去了吧?这几天让他在本大爷家待着。」因为疲惫一直没说话的迹部忽然开口便收到三人略带诧异的目光,「本大爷不想一整天都让管家或佣人跟着。」
「……你的意思是让我陪你?」忍足愣了下,明白了迹部的意思。
脑震荡患者前几天观察期必须一直留意着,甚至睡觉也得两个小时叫醒一次确认意识,并且尽量有人时刻陪在身边。这件事三人都知道,但素知外甥性情的雨宫一开始并没往这方面想,经忍足一说才知道迹部的意思。略有些诧异,自家外甥一向跟只喜欢独自舔舐伤口的狼一般,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撇除在迹部认知中身份上不同的佣人管家,雨宫还是第一次见迹部允许其他人在他养伤期间跟在他身边。
然而雨宫还是第一次见外甥同意佣人管家意外的人在他养伤期间跟在他身边。
「不想就算了。」见忍足有些微愣,迹部无所谓的道,高傲的样子仿佛不是他提的要求,只是施舍给对方一个选择,对方要或者不要都与自己没关系。
「没没,我当然想。」忍足立刻说。
「等等景吾,这样太麻烦人家了。」雨宫有些无奈,「你不想佣人陪着的话,我来陪你?」虽
虽然他觉得迹部宁可让佣人跟着也不要他陪。
没等迹部回话,忍足瑛士先说:「没关系的雨宫先生,反正侑士也放心不下,就让他陪景吾几天吧,也是让他安心点。」不然他家儿子大概要茶不思饭不想了,忍足瑛士将手搭在儿子的肩上,打趣道:「当然,如果你们不介意他在你们那白吃白住的话。」
话都说到这样了,而迹部也这么要求,雨宫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再道一次谢。
「好了快带景吾回去吧,病人要好好休息。」忍足瑛士催道,把他们送进了车里,同时对忍足说:「你去了也别太吵人家景吾啊,他需要休息。」
「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忍足无奈。
看着轿车离开,忍足瑛士暗笑,还说小朋友不记得你,宁可选择你也不选相处更久的管家,这不是信任吗?你平时的精明都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