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冢·魅红妆》婓伶

33、三二 艳蛇鸟

　　洛湮同疾风往苏城的回程上，一路得安顿杨泉的镇民们，几日下来，也没走多远的路，自然不知皇城里因她失踪而引起的轩然大波，只晓得这路上四处都有些不寻常。

　　走在林间小道，周遭大树高可参天，浓密的枝叶挡住洒下的阳光，因而走在这小道似有种森凉之感。不知第几次回头望而无果，洛湮神色紧张，黑眸满是警戒之色，手握紧了扇柄丝毫不放松。

　　“奇怪了，这种气息……”疾风深呼吸一口，凝神静思片刻，“没道理的啊。”

　　洛湮见他凝重的表情，试探地问：“没道理什么？”

　　疾风刚想开口，后方的树林突然传来枝叶抖动的声响，夹杂着翅膀扑腾的声音朝他们而来。原本以为只是一般鸟类，但一看到投在地上的影子时，他脸色一变：“小心！”

　　疾风说出这句的同时，头顶那只怪鸟已经俯身往他们冲来。它体形几乎有常人大小，远看似是滴血的绛红色翅膀大张，但鸟身却没有羽毛，秃顶的脑袋奇大，两颗青蛙般突出的两眼灰蒙蒙的，鸟喙沉色如铁，且具有相当的力量——若不是洛湮及时退开，地上那被它啄出的深洞便是在她身上了。

　　大鸟见偷袭不成，便把戳到土里的脑袋灵活地缩回，抖掉土灰，扑腾了几下大翅。见它似要张嘴，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洛湮往树枝上跃去，而他们离开的瞬间，大鸟已把嘴巴张成盆大，里头钻出一条血红色的大蛇往方才洛湮所站的位子咬去，那蛇脑袋呈三角形，门牙尖利，一看便知含有剧毒。

　　“这是什么怪物……”纵使有警觉，洛湮也被吓到，那赤蛇似是寄生在大鸟体内，与它同生。

　　又是瞬间，赤蛇又回到大鸟口中。两次偷袭失败，大鸟煽动翅膀似有不耐，灰蒙蒙的眼睛转来转去搜索他们的位置。

　　“此地不宜久留，这种艳蛇鸟是群居动物，不会一只独行的。”疾风扶住树干，眯着眼细察，咬了咬唇，“——可我们似乎，也逃不了了。”

　　洛湮见被繁茂枝叶挡住的阳光似阴暗下来，不远处的沉绿色枝桠间不知何时也夹杂了殷红，心底暗叫不好。这里四处都是树木，树是鸟类的巢穴，也不知这些怪物都有多少数量，他们现下似乎是肉在砧板上，若要逃出去，恐怕得一场恶战才成。

　　“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凶险的怪物，也不知平日的行人是如何路过的。”洛湮仍在四处观察谋划逃离的路线。

　　疾风脸色十分难看：“这不是大陆上的生物，至少现下不是——他们是从秘境里逃出来的。我怎么没有想到呢，那井本有人守，如今杨泉已空，秘境的气场怕是压不住，恰逢十五过后又是‘放祭’，这些灵族便趁乱跑出来了。”

　　洛湮双眸瞪大：“这是秘境里来的？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先不管如何，先得回杨泉把井口封住才成，不然会有更多灵族逃出——五百年未见灵族，人族定会大乱！”

　　洛湮也有听子桑觉凰提过子桑因出现海族而导致人心惶惶，若此时又有灵族扰境，不知会乱成怎般。思及此，她也不敢再有迟疑，任由疾风搂住自己往杨泉而回。他们这一动，底下那只艳蛇鸟纵有眼疾，也听得出风声，厉叫一声便扇动翅膀往他们的方向追去。一时之间，潜伏在四周的艳蛇鸟似有共鸣，纷纷扬翅起飞——疾风的速度自然难以企及，但它们却毫不放松，紧跟在后。若此时有人远看，必定会瞧见一片殷红在树林里穿梭。

　　原本它们藏匿在树间，洛湮自然不晓得它们的数目，可这下它们都飞出来了，其数目之多数也数不清，少有数十，多则上百。被上百只嘴含毒蛇的大鸟追着，是何等惊悚之事，更何况，若他们到了杨泉，要如何抵得住它们的进攻？

　　“要怎么对付它们才成？它们怕什么？”洛湮皱着眉头，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疾风思索片刻，脚上却未有停顿，半晌才说：“此艳蛇鸟非蛇虫亦非鸟类，因太妖邪而归入兽灵族，兽灵族归炎火所管，我亦不晓得它们怕什么。”

　　“炎火是何人？”

　　“同我一样，四方灵卫之一，火灵卫。”

　　洛湮侧头又问道：“那便是说，它们怕火？”

　　“也不一定——”用灵力劈开前方挡道的大树以阻挠后方的鸟群，疾风往后瞧了瞧情况，额上已渗出汗水，“它们是属火。与其说是怕火，不如说它们归火主所管。”

　　听到这句，洛湮面露喜色：“那简单，火之主——不就是我么？朱雀乃四神，神族，总得比灵族要高等吧？”

　　以疾风的速度，回到杨泉只不过半日时间。然而一进镇内，两人皆是震惊在原地——他们不过离开数日，杨泉镇几乎已被艳蛇鸟夷为平地，筑房的木头被堆起在那口古井之上，筑成一个四五层高的巨大鸟巢，而鸟巢之上躺着的一只艳蛇鸟比其他的更要大一些，两翼收拢，浑身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妖红色。洛湮注意到，它头顶的眼睛像两块灰黑石头黏在上头，果然如婴萝所说，灵族皆有缺陷。

　　“是它们的首领，怪不得数量这么多。”

　　耳边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疾风急忙拉着洛湮躲在城墙下一处角落。不多时，那群追赶他们的艳蛇鸟已越过城墙飞入镇内。巨巢上的大鸟动了一下，张嘴厉叫一声，一团烈火自它口中喷出——瞬间，所有艳蛇鸟便归巢般涌向它的方向，收起翅膀攀在巢沿似在歇息。远远望去，赤色的翅膀连片像在淌血。

　　“居然把杨泉给霸占了，圣女不可能不管的啊。”疾风拧着眉不敢轻举妄动，“这下怎么办才好？”

　　“我有办法。”洛湮借着已歪倒的残木往鸟巢靠近了几步，他疑惑地跟了上去：“什么办法？”

　　“你瞧现下它们都附在巢上歇息，而这巢皆是木做，一点火定然会全部烧起——若它们受火所控，必定不会离去，一旦火焰掉进井内，他们也会追随而去的，我们马上趁机封住井口不就成了？”

　　疾风无法反对，因为现下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见他这般，洛湮轻轻一笑，玉扇自袖中滑出，随着她的展开而露出精致的凤翎图案。

　　她口中默念几句，一道红光自扇端飞出一触即鸟巢地步便燃起一团火焰，干燥的木头瞬间就被烧起来了。洛湮一连点了数把火，鸟巢底部很快便烧了起来，并且沿着对齐的木头往上烧去，惊动了攀在巢沿的艳蛇鸟。它们展开双翅飞了起来，却不敢离开，在鸟巢四周徘徊。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由于木头实在太多，火势之大，连不远处的洛湮也感觉到扑面的热浪，不敢再进分毫。而下方被烧尽的木头已无力支撑，开始断裂，鸟巢往一边倾倒，巨鸟被惊动，伸长了脖子，硕大的脑袋转来转去。它这一动，鸟巢更加难以招架，下方瞬间坍塌碎成一堆黑炭，鸟巢的高度顿时下降。

　　巨鸟展开翅膀，巨大的翅翼一扇动便招来大风，吹得洛湮几乎站不住，而火势也因风起而愈发旺盛，已经腾腾地烧到了巨鸟边上，它站起身来正想振翅而飞，鸟巢却经不住它的动作往下塌，它似乎没料到会如此，无法借力飞起只能往下跌落，又因为它体形实在太大，完全无力飞起——直直坠向井口。

　　一切皆如洛湮所料——它跌落时本能的叫声让周围的艳蛇鸟纷纷追随着它飞入井内，坠力加上冲劲，井口被它们压破，地上被砸出一个大洞，声音震耳欲聋。翅膀扇动带来极大的风，若不是疾风抵住，洛湮已经被吹走了。

　　好半晌，艳蛇鸟才全数追随这自己的首领进入井中。洛湮立即和疾风一起搬来巨石把露出水面的大洞填住，似怕不够，她又寻出上古神册中的封印咒语把井口封印住。

　　一切妥当了，他们也虚脱了。

　　“艳蛇鸟相当凶猛，面对他们，连炎火也免不得会受伤，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轻易便能制服他们，果然是四神之一。”疾风难得露出类似笑容的表情，“我实在佩服你。”

　　洛湮神色却有些复杂：“其实，我只是洛湮，虽是转生，我却如何也不是五百年前的朱雀。我现下用的都是她留下来的咒语，我不过是仗着一些小聪明，若是论灵力，绝对不及她，如何称得上是四神呢？”

　　“你莫要妄自菲薄，朱雀之聪颖从来都是人尽皆知，我觉得转生的你必定有她所及不上的地方。”疾风难得安慰一番，洛湮也不好再说什么。休整过后，他们便又要启程，谁知刚走到城门，便有一道黑影挡住他们去路——竟是一只漏网之艳蛇鸟。

　　它叫了一声，张嘴便往他们冲来，嘴巴里的赤蛇蹿出，却在几乎要咬到洛湮的脚踝的时候被一道蓝色的光影缠住定在了原地。洛湮倒在地上，见它被勒到上窜下跳，整条蛇被扯出鸟口，另一道蓝光又缠上它的双翅——硬生生地把那对翅膀给折掉。

　　只是眨眼的功夫，艳蛇鸟已无法鸣叫，直直地倒在地上，三分的残骸化成光沫凝成一颗淡黄色的珠子“咚”一声落在地上。

　　洛湮蓦地觉得这颗珠子有点眼熟，但现下更引她好奇的却是出手帮他们的人。一抬眸，树林中便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他负手而立，玄黑锦袍织有龟蛇暗纹，头顶长发以金环束起，余下披散在肩，剑眉入鬓，凤眸生威，微斜的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墨师父！”在疾风错愕的目光里，洛湮笑盈盈地跑到他怀里，“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即墨替她抚平发上毛躁：“我听闻你到杨泉，便前来寻你——

　　眼神落在地上那珠子，微微一凛：“——看来杨泉确实已被破。”

　　“方才我们已再次封住了。”疾风拾起珠子走到即墨跟前，“龟蛇纹饰，这位可是四神之玄武？”

　　即墨颔首：“阁下是？”

　　疾风行了一个礼：“我乃四方灵卫之一，风灵卫疾风。”

　　“四方灵卫？”即墨微愕，“我以为五百年前一战，四方灵卫已死绝。”

　　“是——如果没有海族，定会死绝。”疾风把珠子交到即墨手中，“其实，如今灵族也等同于死绝了。”

　　即墨接过，眼中闪过兴味：“此话何解？”

　　“灵族本身便有缺陷，一直倚仗体内的魂凝珠而存活。这五百年来，灵族本身力量已在减弱，然魂凝珠却经久不衰，在灵族死去时会生出。海月就是利用它，建立海族的不死军队。”疾风看向洛湮，“你在秘境当中瞧见的那些淡黄色尾巴，就是魂凝珠。”

　　对于海族的不死军队，洛湮略有耳闻，因那是她失忆前的事，她也只晓得南宫玮曾和柳下国的佟轶将军与不死军队对战。

　　“洛儿你到过秘境了？”即墨握住她双肩，神色紧张起来，“那你有瞧见若儿么？有么？”

　　“墨师父你先冷静呀，你这是怎么了？”洛湮挣脱他，“出了什么事么？”

　　“若儿与海影一道失踪了，也就这两日的事，我曾听她提及落月秘境是海族现存之地，不知她是否去了。”即墨深呼吸一口，强压下心中狂躁，抿紧唇。

　　洛湮皱眉：“突然失踪？你来杨泉便是寻她么？”

　　“不——我来是寻你的，原本是往子桑皇宫而去，然接到消息说你往杨泉而来却失踪了，便直接过来寻你。”他顿了顿，“我马上派人回信给凰帝，说已寻着你便不用她担心了。”

　　洛湮叹了一口气，“我这顾着安顿杨泉镇民，瑾也下落不明，我倒把这给忘了。现下便往皇宫赶，别让皇姑再忧心了。”

　　“瑾也不见了？怎会如此——但现下不是回宫的时候，也不是寻人之时，你且先同我去柳下一趟，渊和浒儿都在等着，五大家族都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回归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