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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

  •   薛成鄞还没等周芒说完就愤恨地挂断了电话,生怕晚一秒,自己就要控制不住脾气,当场摔杯子踢垃圾桶。他已经处于众目睽睽之下,没必要再给别人添加茶余饭后的笑料。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开大步朝茶水房走去,可腰背却是僵直的,眼神冰冷又狂躁,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在不停充气的气球,仿佛下一秒就能爆炸。然而很快,这个引爆的火星子就出现了。

      薛成鄞在茶水房的门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在背后议论的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好事,薛成鄞停住了脚步,脸色郁郁,只听见里面的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么说来这案子也快了,我就说发什么通缉令啊,搞这么大,人心惶惶的。”

      “就是说。不就一普通的家庭纠纷引发的血案嘛。你知道他跟蔡队怎么说的,他要加入侦破,要蔡队打报告说咱们侦破有困难需要他这个省里来的提供帮助。”

      “啧啧,这脸大得都能跑马了。”

      “可不是,蔡队心里特别不高兴,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薛公子有背景啊。”

      “他这闲不住的来我们这儿休什么假?农家乐啊?”

      “什么休假,我看他压根就是来搞事情的,至于想干什么,只能走着瞧了。”

      茶水间里的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已经站了个人,继续絮叨着薛成鄞,讲如何如何讨厌他,如何如何不待见他,听得薛成鄞直皱眉头,暗自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那样令人厌烦。那两人说了一通,自然而然又将话题转回到了那件案子上。

      “不过话说回来,也有可能真是看见了通缉,觉得压力大了就跑回来自首了。”

      另一人不屑地撇嘴,“开什么玩笑,这通缉的和来自首的是同一个人吗?况且,还是个中学生,你信啊?”

      薛成鄞听到这一消息,整个人为之一振,浑身的血都热了,压根就没听见他们后面说的话。他心里终于高兴了些,看来自己之前的判断并没有出差错。因为根据现场勘查和法医的初步检验,尽管现场看起来残酷血腥,杀人凶手却并不像一个很有经验的凶徒,死者身中数刀,但没有一刀是刺在要害,死者最终确认的死因应该是失血过多。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杀人案,很多细节都没来得及清理,他当时心里就下了判断,可他也知道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自己的猜测。可偏偏令薛成鄞头疼的是,夏珏卷入了这场案子之中,任何例行的讯问都有可能会令原本就敏感多疑的夏珏起疑,到时候他再想要装作不经意的接触、调查就变得困难了,所以薛成鄞才会做出如此的决定,想要快刀斩乱麻。

      “现在的孩子真是胆子大,什么都敢认。告诉她包庇罪犯,给人顶罪也是犯法的,她说啥,有未成年保护法!真是熊孩子一个,该教她吃点苦头了。”

      未成年?薛成鄞瞪圆了眼睛,他有些难以置信,立刻在脑子里搜寻起了关于死者一家的情况,这才想起了一直被忽略的死者和丈夫的女儿。一个还没有成年的中学生。

      “可不是,才多大一点,连杀人罪都敢认,太荒谬了,她以为拿着一把沾血的刀光凭几句话,警察就能结了案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检验科不是已经说了那血迹和死者是同一血型吗?DNA测试结果最快还需要等三个小时,但初步看来很有可能……”

      “没这个可能。”另一个人简单粗暴地打断了这一猜想,“先不论这把刀是否真的就是凶器,就算是真的,甚至这把刀上面只有小女孩的指纹,你想想,她也不可能杀得了一个大人!她妈一个成年人还不弄死这小丫头片子?要么就不是她做的,要么就是她有帮手,她铁定没说实话。唉,他家隔壁那个男人当时不在家,不然肯定能听到些什么。”

      一听到这儿,薛成鄞就想起了在医院里失踪了的夏珏,又是一阵胸闷。他们说的疑点其实也一直都萦绕在薛成鄞的心头。任何一个人在濒死之时都会大声呼救,就算犯罪嫌疑人是比死者更强壮的成年男性,女死者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可偏偏当时竟没有一人听见可疑的声音。同时,夏珏的不在场证明也显得非常站不住脚,薛成鄞隐隐感到这个男人一直在试图隐瞒些什么。

      这倒不是说薛成鄞认为夏珏有杀人的嫌疑,毕竟死者的丈夫说是上班去了,却整整一天都没有出车的记录,而且还事发之后失去了联系人间蒸发,他们之前调查过死者确有出轨的事实,这样一来,动机也成立了。无论怎么看,死者丈夫的嫌疑都比一个刚搬来没几天还没熟络的警察要来得大。

      这时,脚步声渐近,茶水房里的人似乎马上要出来了。可薛成鄞却没有半点想要躲避的意思,反而扬起了头,直视着两张错愕、羞惭的脸。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情绪已不如乍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时那么愤恼。毕竟这样那样的话,事实上他一直以来都听了不少。

      只是瞒着他案情有进展,却是薛成鄞不能容忍的。

      “来投案自首的小女孩现在在哪儿?”薛成鄞没有半句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仿佛完全没听见他们刚刚所说的那些话。

      “在、在侦讯室里……”那两个人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脸涨得通红,显得极为尴尬。

      薛成鄞走在前头,见他想要进门,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位警察连忙叫了起来,“等等……”

      薛成鄞压根就没理他们,直接推开了侦讯室的大门,将他俩拒之门外,屋子里原本蜷缩在椅子里的女孩被这巨大的声响惊醒,整个人弹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步入房间的男人。薛成鄞走到了她的面前,低头端详她的脸,果然就是那段监控里面出现的女孩。

      “前天你在银行,和谁在一起?”

      仿佛是没听懂薛成鄞的问题,女孩困惑地眨了眨眼。薛成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把一叠打印出来的视频截图摆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指着图上的她说道,“这个在镜头外的人是谁?”

      他准备充分,目光犀利,看着人时就像是盯着猎物,女孩明显有些招架不住,她完全没有想到警察对她的自首并不感兴趣。

      “是、是我家的邻居……”女孩回答道。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薛成鄞立刻追问道。

      女孩对于这个问题却是一言不发,她也没有刻意回避薛成鄞的目光,但她咬着嘴唇,单薄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薛成鄞不知她从何而来的承认杀死至亲的魄力与勇气,可是明显能感受到在面对一个成年男性的威势时,这个女孩心中仍然无比畏惧。薛成鄞的眼神相当锐利,他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个还没有成年、正在上学的孩子,却丝毫没有缓和态度的意思,在线索面前,他冷血无情。

      “我不知道,他搬来没有多久。”

      “是不是他?”薛成鄞掏出手机,展示了夏珏的正面照。

      女孩面无血色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告诉我,你们在银行里做什么?你给他什么东西?”

      “是、是钱……”

      “为什么给他钱?”

      女孩皱了一下眉头,目光往下移了一下,一个在薛成鄞看来十分明显的正在编制谎言的动作,只听她低声回答道,“是还他之前给我的钱。”

      “你欠他钱?”薛成鄞挑起了眉,“你要钱做什么?为什么不问父母要,要问一个陌生的邻居借?”

      “因为不可以让他们知道。”女孩摇摇头说道,“那个女人暑假还让我去上学校的兴趣班,但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让我在家。所以我压根就没去上课,一直偷偷跟踪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说到最后却透着一丝恨意,那张透着稚气的小脸上还带着明显、不带掩饰的愤怒。

      薛成鄞在她的面前坐了下来,还打算再问些什么,侦讯室的大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年轻的女警板着脸走了进来,她急匆匆赶过来,额上微微出汗,应该是刚刚才知道薛成鄞抢在了她的前头单独问讯了她的嫌疑人。薛成鄞见来人是个熟人,不由神色一讪,原本还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女孩,一下子就缩回了爪子,捧着杯子干喝水了。她来不及数落薛成鄞不按规矩单独询问未成年女孩,更没有将他从侦讯室里赶出去,只是剜他一眼,在他身边坐下,待扬起头时却像是换了一张脸,满脸堆笑,对女孩说道,“小同学,你别害怕,警察叔叔和阿姨需要了解一下案子的情况,你爸爸在哪儿你知道吗?”

      女孩听见女警询问她爸爸顿时警惕起来,小声回答道,“不知道。而且这件事和我爸爸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薛成鄞冷笑,“你爸爸不知道,你知道?小鬼你也太小瞧大人了。”

      女警瞪了他一眼,转过头,面对女孩时仍是和颜悦色,“不管怎么说,你都还没有成年,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和你妈妈的死亡有关系,我们都须要通知你的监护人,也就是你爸爸。”

      女孩像是被她的话说服了,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女警还体贴地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阿姨是不相信那个女人是我杀的吗?”

      她对母亲的称呼没有半点敬意,一口一个“那个女人”,女警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她出身良好,家庭和睦,很难喜欢女孩对待母亲的态度。

      “既然你说是你杀了她,那你就详细说说,你是怎么杀了她的?你妈妈是一个成年人,你还没到她胸口,还是说……有人帮助了你?”

      “没有!”女孩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我是趁着她还睡着的时候拿刀杀了她的,她根本来不及反抗。”她一边说,一边握紧双手,做了一个向下□□的动作,来表现她当时行凶的样子,“她对不起我们这个家!”

      大人总是以为孩子什么也不懂,可事实上,现在网络传媒那么发达,早已没有什么是阳光下的新鲜事了,孩子各个早熟。女警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你父母的感情问题,不是别人可以介入的,成年人有成年人自己的处理方式。”

      女孩沉着脸,一言不发,显然她还有话没有说。

      女警并不是很着急,但薛成鄞不同,他丢了夏珏的行踪。他有些坐立难安,几次想问女孩借钱的事,可偏偏那女警愣是没让他插进一句话。

      “那说说当时的案发经过。”

      女孩看着女警,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唇,手指绞紧了衣角,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我知道有人今天会来我家找那个女人。所以我假装去上课,但其实我藏在了安全通道里,根本没下楼。后来我听到了开门声,那个女人按了隔壁叔叔家的门铃,不知道他俩在说些什么,我趁没人注意就又偷偷溜回了家里,躲在衣柜里……”

      应该是被害人找夏珏修家中的保险丝,这一点倒是同夏珏的叙述对上了。

      “你一直躲在衣柜里吗?躲在衣柜里干什么?伺机杀人吗?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人来,你要面对的就是两个成年人,你有什么把握?”

      薛成鄞就是这样,要么不开口,一开口问题就像连珠炮似的轰出来,女警显然很不满他对嫌疑人供述的打断,在桌子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那一脚偏踩在他的脚趾上,痛得他在桌子下狂竖中指,脸都憋红了。

      女警轻哼了一声,对女孩说道,“你继续说吧。”

      “我本来是想拍照收集证据的。我听说如果他们离婚的话,我很有可能会跟着那个女人。”

      女警一愣,顿时心中了然,女孩还未成年,如果双亲离异的话,按照性别的考虑,她确实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法官判给母亲抚养,但显然,女孩对于母亲的愤恨令她拒绝这种安排,所以一开始她应该并没有想要置她的母亲于死地。作为亲眼目睹母亲出轨的女儿,她完全可以在法庭上据理力争,表达不想跟母亲生活的态度,判决也会对她和她的父亲更为有利。

      “衣柜里实在太热了,我在里面闷了很久,都有点迷迷糊糊的,后来听到有人进来,我才悄悄打开一条缝,只看到有道人影从卧室里走出去,我还听见了关门声,然后我就从衣柜里出来了。”

      “你看见那个走出去的人是谁吗?”

      女孩摇头。女警想了想,把这些全都记录了下来。

      “你进卧室看见了你妈妈?”

      女孩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画面,眼泪倏地流了下来,“是的,她趴在床上,我就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往她身上捅了几十下,杀了她。”

      薛成鄞听着她的供述,面无表情。就连他身边的女警也皱起了眉,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结束了初步的问讯,女孩被暂时留在了派出所里,薛成鄞脚步快,已经走出了好几米远。女警抱着手里的材料和记录在后头喊,“薛大头,你给我停下!”

      薛成鄞一僵,毕业之后这个绰号就没再听人叫过了,他不耐烦地转过身,道,“罗艺繁你烦不烦啊?”

      罗艺繁追了上去,瞪他,“就烦你一件事!”

      “什么?”薛成鄞抱臂,对这个老同学一脸警惕,毕竟他曾深受其害。

      “哎,我问你,夏珏学长是不是回来了?”她突然压低的声音,问道。

      “关你什么事啊,你打听他做什么?你还不如好好考虑考虑,怎么让那个小丫头说实话吧,小小年纪谎话连篇,骗鬼鬼都不信。”

      “少打岔,”罗艺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替黎曼姐问的。”

      “他俩不是早分手了吗?”

      “诶,我说……”罗艺繁眯起了眼,伸着手指点着他,“不会吧,当时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你跟夏珏学长不对付,说你暗恋黎曼姐,不会是真的吧。”

      她这话前面几句薛成鄞还能勉强听听,可最后那句却教他不能忍了,脸一黑,语气也变得重了,“你可别瞎说,我不喜欢她。”

      罗艺繁一笑,同方才在侦讯室里对女孩温柔的笑容又有不同,带着些顽皮,“那就说说夏珏学长呗。”

      薛成鄞盯着她的脸,憋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你真烦!”

      呵斥完后,逃也似地从旁边小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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