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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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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燕娘站在桃花渡口,静静等待渡船。棉布的青衣被含着沙土的风吹着,紧紧的裹在身上,显出修长的身段,健美但不娇嫩。额发梳起,露出光洁的额。眼角大概时常笑的关系,有着几道浅浅的纹。眼珠晶莹却含着霜色。人群中的萧燕娘是不惹眼的,尽管如此仍是有几个作江湖客打扮的人向萧燕娘行着注目礼。萧燕娘却不在意,只是望着对岸,那里有几点模糊的粉红,即使看不清,也知道,在这和着冷意带着沙尘的风里,那桃花又开了。这景,已经13年没看了。实在是不年轻了啊,萧燕娘摸着皱纹浅浅笑着,自顾自的问,13年前的萧燕娘和现在的萧燕娘有什么不同……
琪儿琪儿,他总是在她身后如此叫着,一管温文的声音如同三月的阳春雨。
这时,她总是转过头来,长长的鞭子甩了个半圆,齐齐的额发遮住弯弯的眉,露出一双眼眸,亮闪闪如星。而后甜甜的笑:“熙倌!”声音如同六月的风铃,清脆、灵动。
那时,她时名动江湖萧家的女儿,他是退隐京官柳家的儿子。
两个人常常去对岸的集市。站在岸边等待渡船,她在前,他在后,一起看着并不茂盛的桃树。
“熙倌,”她笑,嘴角弯起如月,翠绿的衫子映着几点桃红,漫天的春情,“熙倌,今天比剑,我赢了哥哥们,爹爹夸我好有天分呢!”
他微些着恼,轻轻执起她的手,这手并不如普通女儿家的手柔嫩,虎口有着练剑的人才有的茧子。此时,雪白的手背上有刺眼的红色划痕。他心痛:“女儿家不要总是舞刀弄剑啊!”
她微皱眉,随即笑:“熙倌熙倌,不要担心我。练武真的好有趣。”笑声隐去,就藏在桃花的花苞里。
“熙倌,”她沉着脸,“爹爹说,以后不许我练武了呢。”
他笑,有着欣慰:“对啊,女儿家本该如此。”
她皱眉,鼓起小嘴,让人止不住想掐一下:“熙倌你这个大笨蛋!”
“熙倌,”声音里有着沮丧,仔细看去,被脂粉遮过的小脸还有着未消的巴掌印,“为什么女孩子就不可以练武,不可以闯江湖?”
他无言,转身看着近凋的桃花,少少几瓣,被风一吹,零落风中,展转成泥。
而她,看的是桃花渡口的浩淼江水,以及,对岸看不见的风景。她隐隐自问:“江湖,是什么?集市以外又有什么呢?”
他只是也只能握着她的手,紧紧地,仿佛,不这样,她会如同这桃花一样,消失不见。
“祺儿,我爹已经答应我了,再过几日就要向你爹提亲了!”鲜少的,他走在她的前面,步履轻快,少年人的志得意满与心满意足。
“熙倌,我要走了。”是告之,不是询问。曾经让他心动的如风铃般的声音里竟传来金属的质感。
“为什么?”他早就料到般,只是这样问。
与她同色的儒衫被风吹着,竟然落寞起来,修长的身影隐隐的透着伤心。
她有些手足无措:“熙倌……”
他转身:“不能留在我身边吗?不能……不……走吗?”声音如同三月的阳春雨,透着渴求。
“来送我吧。”她只是望着他。他看着那如星般的眼睛,才知道,星星落下来,会幻化成坚硬的黑曜。
她走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没来。她站在渡船上,望着逐渐远去的桃树,花早已谢了,只余下空空的桃枝。她这才想到,这里的桃花从来没有结过果。她转身,将桃树,爹爹的怒气,还有他的伤心,通通甩在身后。
现在明白爹爹为什么不让自己闯江湖了,女儿家在江湖上确实要比一般人更加的辛苦,但也更加的有趣,萧燕娘想着。初入江湖的她,简直就是一只刚学会飞的鸟儿,什么看上去都那么的新鲜。所以,改名的时候才选了“燕娘”嘛。萧燕娘想到这里,笑了。脾气暴躁的爹爹在自己离家的时候是怎样的暴跳如雷,终究是看不到的了。想必是跳着脚吼着:萧家没有这样的女儿之类的。所以改了名却留了姓。
萧燕娘解开腰间的酒囊,抿了口酒,动作潇洒而又雅致,一个凡而又凡的女子瞬间竟然极至的妩媚,不意外的引来几道惊艳的目光。萧燕娘爱酒,随身的酒囊总是满的,什么竹叶青、女儿红、绍兴黄,零零总总,常常,也会有小酒馆里不知名的劣酒。萧燕娘爱的是品酒,却非饮酒。她总是端着酒盅缓缓的喝着,有时她会这样一坐好几天,看着周围的酒徒由清醒道迷醉,敲碗砸桌,最后被人扔出酒馆。江湖上几乎没人看过萧燕娘醉酒,几乎,除了,刘七。
如果说萧燕娘遇见刘七是偶然的话那么认识刘七绝非偶然。那时萧燕娘对江湖的热情未消,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学习游泳般,这湖水是如此的危险,又是如此的诱人。萧燕娘周而复始的重复着游历、寻找高手、挑战,并且乐此不疲。她不在乎输赢,只是籍此琢磨着自己的剑技、轻功,体验着每次每次畅快淋漓的兴奋。仿佛是一把绝世名剑终究不能掩饰其光彩,萧燕娘在江湖上有了自己的名号。所以,当萧燕娘遇见刘七的时候,正是桃花渡口被她渐渐遗忘的时候。
刘七是独行大盗,这意味着他的轻功不错,确切的说,是相当不错。以至于他常常在人前表演消失的把戏。那晚也是,他在萧燕娘的身边一闪而过,在此之前,他已经掠过了好几个人,人们只是觉得眼前一花,但萧燕娘看见了,那一股青烟似的,是个人!几乎同时,萧燕娘的血脉又开始鼓动了起来,她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萧燕娘仅仅以毫微的差距跟在刘七后面,刘七也始终没有甩掉萧燕娘。两个人奔至内力消竭,多跑一阵就会内息混乱走火入魔的份上,刘七慢了下来。萧燕娘是那种玩就痛快玩死的人,身体中的冒险因子使她不顾一切的催动内力!
胜负就在萧燕娘超过刘七的那一瞬决出!萧燕娘又向前冲出十几丈才稳住了身形。她一边平服着自己的内息,一边感受着停留在太阳穴附近血液的激荡。在萧燕娘几乎沉醉在这痛快的胜利中时,一管温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温文,如同三月的阳春雨,却有着少年人没有的柔韧:“姑娘好轻功。在下刘七,敢问姑娘芳名。”
萧燕娘讶然转身,那时她已不再绑辫,如瀑的长发旋了个半圆遮在眼前,千丝万缕中,那修长的身影让她产生了错觉。已经远去的渡口边的几株桃花晃晃然又来到眼前,盛放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