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入骨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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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入骨相思
中秋第二天，天还没亮，贺千阳就回了宿舍。趁着没到军训时间，给程莫言打了个电话。
程莫言向来浅眠，果然没多久就接通了。刚睡醒的人还有点迷糊的，说起话来也是慵慵懒懒，“喂？是千阳么？”
贺千阳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口伶牙俐齿都纠结到了一起。他自己在那里表情扭曲地活动了半天脸部肌肉，正要开口，就听电话那边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也是刚刚睡醒，“谁啊？莫莫，我们继续睡吧，啊！”
程莫言一脚把人从自己身后踹到了床底下，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清醒了，愤愤地拢了拢被他扯开的衣领，“兰卿海！跟你说了多少次，睡觉的时候不准扯我的衣服！”
贺千阳在电话另一边听得清清楚楚，脸上黑成一片。
程莫言赶紧道：“小千阳你别理他！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么？”
贺千阳“呵呵”一声，“本来想问问你兰卿海昨天睡在哪，现在也不用问了。”
程莫言此时就是再迟钝，也该知道贺千阳是生气了。可他偏偏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何生气，也只好沉默下来。
两个人打电话又不说话，只能听见电流传来有些失真的呼吸声时轻时重地在耳畔回响。最后还是程莫言先开口问道：“那你……十一还回来么？”
贺千阳一听就委屈了。我都生气了，你也不哄哄我！还“回不回来”，不回来，不回来你跟兰卿海还不一定干什么呢！再说了，那是我家，我凭什么不回来！
一大堆话梗在嗓子里说不出来。贺千阳扁了扁嘴，最后赌气道：“不回了不回了！我十一不回了！”
电话另一边声音变小了。兰卿海挣扎着爬回床上艰难道：“你听到了，他十一不回，你跟我走吧。”
“我不……我……这个，我要想想……”
贺千阳张了张嘴，想说莫莫你别跟他走，还没等说上话，通讯器里就传来一阵忙音。他正想拨回去，就听见汪雨在门外边敲门边喊：“贺千阳！出来啦！今天要检查内务！快点出来！”
贺千阳只好将这事放在了一边，到是在心里一记挂就是一天。
晚上回来，贺千阳第一件事就是给程莫言打了个电话。
那时候兰卿海已经回了帝都，不在程莫言身边。
贺千阳开口就问，“兰卿海让你跟他走，你答应了没有？”
程莫言让他问得一愣，便道：“我还没有想好。”
贺千阳一下子就急了，连忙道：“不许跟他走！你要是跟他走了，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反正你不许跟他走！”
虽然看不到，但是程莫言从想象里就能窥到贺千阳此时的模样，定然是嘟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他暗地里笑了一声，敷衍道：“好好好，不走不走！”
贺千阳这才开心了点，“就算我十一不回来你也不准走！”
程莫言只好跟着道：“好好好，你不回来我也不跟他走！”
“你发誓？”
“我发誓！”程莫言笑了起来，“十一真的不回来了？”
贺千阳转了转眼珠，“你想让我回来吗？”
“当然了。”
程莫言答得迅速无比。于是贺千阳的心情也跟着以同样的速度好了起来。他想，回还是要回的，不过不能告诉他，要给他个惊喜！
于是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十一么，我就不回去了，专心等寒假吧。”
贺千阳就这么的老实了两天，等到9月30号，上午刚阅完兵，中午收拾好东西就跑到了楼下宿舍找他的小伙伴闻然。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要一起回家，两个人家离得也近，又是同个初中同个高中，就连贺千阳当初被国科院选中时做的仿真果蝇，都是两个人共同完成的，革命友谊不可谓不深厚。
贺千阳来找他就是想跟他研究十一放假回家的事。可惜相对于贺千阳的归心似箭，闻然的态度相当的不愠不火。
对于一个重度宅男来说，每一次出门都是一场理性和本能的拉锯战。
照他的本意，国庆节美好的七天假期，就应该花在游戏、动漫和吃饭睡觉上。回个家那么麻烦，呆七天之后还要回学校，简直麻烦死。反正都是呆在室内，在哪呆着不一样？
但是贺千阳表示，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么堕落下去——你就是宅也得给我回家去宅！
于是才有了楼下宿舍的这一幕：
贺千阳在闻然身后走来走去绕来绕去，碎碎念个不停。闻然八风不动，慢悠悠地整理行李——宝贝手办和抱枕等——时不时还应上句话，以示自己确实听见了他的话。
磨磨蹭蹭到了十二点半，闻然总算收拾好了行李，贺千阳背好书包，一手拖着闻然的行李，一手拖着闻然，风风火火地下了楼，直奔云车车站。
坐在车上的时候，贺千阳还往外瞄了一眼，看见了个男人穿了一身紧身白色风衣，还硬是穿出了一身白大褂的味道，顿时有点想笑。可惜他也没来得及远远的多看两眼，那人就进了前往飞机场的快捷通道。
闻然在他旁边戳了他一下，“诶，看什么呢？”
贺千阳看了他一眼，“你看到刚才那人了么？我觉得他有点像莫莫。”
闻然之前本来就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的，自然也看到了那人。于是喷笑了一声，“别说，是有点像，就那能把紧身白风衣穿成宽松白大褂那瘦弱的体型，除了程叔还真没谁了！”
贺千阳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基因改造普及的当下，几乎人人都可惜拥有一副标准的模特身材。虽然依个人喜好，高矮胖瘦都有些差别，但瘦成程莫言那个样子的还真的是没多少。
程莫言虽然也有一点薄薄的肌肉，但那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下的骨头架子真是一把就能抓的过来。
其实细细想来，程莫言身上的谜团还真是不少，不过他有的是机会留着以后慢慢解。
贺千阳一路微笑着下了云车，拉着闻然坐地轨车到了家里住的大厦门口，然后把人放了，自己颠颠儿地上了楼。
家里没人。
贺千阳叫了一会儿也没人给开，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他扫了身份芯片进了屋。
一百多平米的房子空荡荡的没有半丝人气。贺千阳哼了一声，“说好的在家等我呢！”当然他自知理亏，这话也就是想想，或者之后拿来跟程莫言撒娇，真要让他当面质问，他也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他哼着小曲儿把家里翻了一遍，把自己用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这才堪堪有了点人气儿。
他坐到沙发上去打开了电视，有了点声音，也能不那么安静得让人感到寂寞。
说实在的，要不是他实在喜欢程莫言，他绝对要劝他赶紧再找一个人陪着的，毕竟一个人想想都觉得寂寞。可谁让他这辈子估计也就喜欢程莫言一个了呢！就只能先委屈他一阵子了。
贺千阳抱着靠枕窝在沙发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说不定，等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莫莫了呢？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贺千阳一睁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上10点了。沙发君见他一动没动，自动放平变成了一张沙发床。电视响了一整夜，声音也自动变成了最适合睡眠的分贝。
他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喊到：“莫莫……莫莫……莫莫？”
空无一人。房间里的东西都没动过，显然也没人回来过。他有点失望，站起来到厕所洗了把脸。
一抬头，镜子里的人无辜地望着自己。贺千阳一拍脑门，指着镜子里的人骂了一句，“你个呆逼，人都不知道你要回来，说不定还加班呢！”
镜子里的人看着更委屈了。
贺千阳抹了把脸，觉得自己都要精神分裂了。恩，镜子里一个，外面一个，表世界和里世界，设定还挺带感的。别说，这么大的脑洞，要是不写小说再不做研究，那可真是白瞎了。
他到客厅里去，给程莫言研究所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程莫言同事，叫秦毅，名字听起来挺很man，但其实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贺千阳对着比他大点的姑娘家嘴可甜了，开口闭口就是漂亮姐姐，秦毅也一直挺喜欢这小孩的。看见他的脸出现在光幕上，秦毅就笑了起来，“呦，这不我们千阳小少爷么？打电话过来什么事儿啊？”
贺千阳瘪瘪嘴，“小姐姐你就别逗我了。”
秦毅直笑，“诶呀，还会不好意思了，看来这大学没白念。”
“……”贺千阳叹了口气，“小姐姐，我找我们家莫莫，他是不是还在加班啊？”
秦毅愣了一下，“加班？程莫言没跟你说么？他之前说是辞职了还是调任什么的，反正现在没在这儿了。”
贺千阳一下子紧张起来，死死抓住沙发套子，“他去哪了？”
“额，这我可不知道，好像说是有个什么项目吧，跟国科院来的一人前后脚走的。”说到这，秦毅也有点奇怪，“你家莫莫没告诉你他走了？”
贺千阳有口难辩，最后只得讪讪道：“我没告诉他我十一要回来……”
秦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个小没良心的。”
贺千阳挂了电话，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秦毅说他是个小没良心的，可小没良心的，现在没人要了。
莫莫走了。
连个招呼都没给他打，就走了。
而且……
贺千阳跑到程莫言的房间，轻车熟路地打开电脑柜的门。
里面放着一个淡绿色的纸盒子。
他把盒子抱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盖。
里面原本放着的是一枚青蓝色的时空胶囊，里面放的是程莫言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的遗物。
可是现在，时空胶囊不见了。
所以，莫莫是不打算回来了么？
他原本以为程莫言会在原地等着他。他曾经设想过，等自己回来的时候，莫莫会为他热上一顿饭，会吻吻他的额头，会哄哄他，而自己一定会搂着他在他怀里撒娇，告诉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上学有多么想家，多么的……想念他。
可现在一切都只能成为泡影。
贺千阳消沉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或许程莫言是有什么事情要出门，只是忘记交代他了呢？
于是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程莫言的电话。
但却无一例外的无人接听。
他打了两天，最后智能电子女音忍无可忍地冲他喊道：“告诉你多少次不在服务区就是不在服务区，你是不是来捣乱的啊？你要是再捣乱，系统要自动锁定你的通讯器了，48小时之后才能解除锁定呦！”
真的是找不到了。
贺千阳浑浑噩噩的回了学校，窝在程莫言家里一呆就是五天。
偌大的房子没有半丝人气，十四年的时光早就把程莫言留在这里的痕迹消磨殆尽。
晚上躺在程莫言那张床上的时候，他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想知道莫莫是以怎样的心情离开生他养他的家乡，想知道莫莫独在异乡客居在外是不是像他现在一样想家，想知道莫莫听说自己中秋不回去时是不是一边盼着一边又松了口气，想知道……莫莫是不是跟兰卿海在一起了，所以不想要他了……
他睡不着觉盯着窗户外面的树影时，就忍不住在想，莫莫会不会是因为他不听话一定要跑到国科院，跑到帝都来，所以生他的气了？要是……要是他没来帝都就好了……
开学回来正式上课。
贺千阳憔悴的模样把小伙伴们都吓了一跳。
陈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早就盼着回家了么，怎么回了趟家之后精神反而更不好了？”
周晨铮深以为然，“恩，就像被女鬼吸走了精气。”
“……”贺千阳无力地摆摆手，“好好学习！”
十一之后，贺千阳也再没联系过程莫言——他才不想知道莫莫跟兰卿海去了哪里！
元旦假期的时候，安鑫又邀请贺千阳去了他们家。
可是没有最思念的那个人在身边，面对那样温馨的一家人，除了寄人篱下的无助感之外，什么都没有。
元旦前一天晚上，贺千阳偷偷猫在被窝里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
他以为他睡了很久，可醒时眼角泪痕都尚未干去。
他擦了眼泪，只凭着一股翻涌上头的热血便一时冲动地给程莫言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几乎是将全部的惊喜爆发了出来，冲着电话里大喊了一声：“莫莫！”
电话里面传来男性刻意压低的声线，“贺千阳么？我是兰卿海。”
兰卿海的声音像把利剑戳进了他的心里，戳了个通透。满腔的热血就顺着贯穿的伤口喷流殆尽。他声音颤抖着问道：“程莫言呢？我要找程莫言……”
兰卿海轻轻笑了一声，“恩，我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贺千阳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不过现在太晚了，今天一天我跟他都休息……”男人的声音有着一贯的缱绻，轻轻一笑也像是对情人的温柔宠溺，“恩，他有点累着了，已经睡了。明天他醒了，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吧。”
“……是么……那……就算了吧……谢谢了……再见……”贺千阳挂了电话，双手颓然松开，垂到了身体两侧。通讯器没反应得及，兀自悬浮在半空，闪烁着红蓝交替的光芒。
元旦的假期，贺千阳等了三天也没等到程莫言的回话。
三天过后，他就抛却了一切杂事，什么也不想地将全部身心投入了学业。每天早上6点起床跑完步吃完饭，会看看闻然给他的信息相关的资料，然后从早上8点到晚上10点，除了上课和吃饭的时间，全部泡在实验室里，之后回去洗漱一下，11点之前就睡了。
每天的生活自律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差异。
临近放假，有一天汪雨一早起来上厕所看到他的时候还惊了一跳，直说他的生活过得像苦行僧。
他自己听的都有点诧异——他是享乐主义者，向来很难完成没有乐趣的工作。从前不管是早起跑步还是一头扎在实验室里，都是因为他乐在其中。可现在……他细数了一下，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竟然很久没有从那些活动中体会到从前的那种快乐了。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那些以前被他视作生命价值的东西，正渐渐失去对他的影响力。
那一天他都没有出门，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掌发呆。
熟悉的一条条纹路织成一张网，禁锢了他所有的思维。
他觉得自己脑子转的很慢。他想了很久，将那些熟悉的仿佛与生俱来的有关实验的各项内容在脑海里一一过了一遍，但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丧失对其的喜爱。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贺千阳机械地转了转头，目光落到窗外的一棵柳树上。
冬季，柳树也没有抵抗的住自然的威力，为了阻止水分流失，早早掉光了叶子。
冬雪铺陈在柳树柔韧的枝条上，盖了薄薄的一层，有些地方还结了冰壳。
夕阳金色的余晖把柳树上的冰壳映得熠熠生辉。
他有些失神地心想，小时候莫莫还经常扛他在肩膀上，让自己去揪柳树枝上的冰壳来玩呢。
他在想，如果……如果莫莫真的跟兰卿海在一起了，那他们不久也会拥有自己的孩子。然后……自己算是什么呢？
可能也就是一个，无耻的，觊觎着养父的，养子罢了。
于是问题就有了答案——
他借繁重的学习和工作麻痹自己，将原本用于享受的事业变成了机械枯燥的工作，无非就是为了掩盖内心深处，对这段没有保障也没有安全感的关系的那一份无法言明的忧虑。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入骨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