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中秋非佳节 ...
-
中秋前一天又是暴雨。从凌晨开始就有雨滴淅沥沥地落下来，到了早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倾盆大雨。
贺千阳起床看了眼天，觉得这雨没什么停下来的意思，干脆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对于军训来说，这是难得的好天气。一个寝室四个人，没一个准备起床出门的，反正吃的都在冰箱里，怎么也饿不死就是了。
临近傍晚，电子女音尽职尽责地念起了刚刚发到的信息：“系统通知，系统通知，致全体31级学员，9月XX日系中秋节，军训暂停一天。祝各位中秋节快乐。”
说真的，电子女音又甜又美，深受广大人民喜爱，真是没什么不好的。但贺千阳发誓，这辈子电子女音一生黑！
他怨念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抓起床单丢进了洗衣机里。
有关程莫言的梦越来越限制级。
贺千阳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不敢面对程莫言了。
正纠结着，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一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了程莫言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喂？千阳么？你……明天回来吗？”
贺千阳心脏跟着猛的一跳，只觉得全身上下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火气都聚到了小腹。梦里程莫言好容易模糊下去的脸又逐渐清晰起来。贺千阳捂住了嘴，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恩……明天只有下午半天，我就……不回去了。”
“……”
“……”
“是么……”在贺千阳看不见的通讯器另一边，程莫言满怀期待的心无处安放，重重跌落在地。他暗暗苦笑了一声，将几天前就买好的菜又放回了冰箱里，“那……十一呢？”
贺千阳张了张嘴，迟疑着开口：“这个，再说吧。”
“……哦，好。”程莫言挂断通讯器，长出了口气，又拨给了安鑫，“喂？你好，安鑫吗？”
安鑫此时正在实验室里工作，见是程莫言的来电，立马把手头的工作放到了一边，走到窗边，“恩，是我，怎么了？”
程莫言笑了笑道：“明天中秋了，我给你送点大闸蟹吧？”
“……”安鑫失笑道：“说吧，又有什么事？”
“千阳说明天只有半天的假期，他就不回B市了。正好我之前买的大闸蟹，寄过去给你们。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我总怕千阳一个人孤单了些。”
“半天？”安鑫愣了一下，“中秋是全天的假期，谁告诉你是半天的了？”
“全天？”程莫言一怔，突然明白了过来——摆明了是贺千阳不想回来罢了……他“啊”了一声，像是苦笑了一声，还替贺千阳辩解道：“一天，一天跑来跑去的也麻烦么。”他又笑了两声，“千阳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安鑫皱了皱鼻子，“还能怎么样？你自己养出来的孩子，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了。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比我们这些死读书的可强得多了。这孩子要不是少年班出身，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准备做管理岗位了。”
“……恩。”程莫言笑了一声。
安鑫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暴雨，对着窗户一戳一个指印，“这么没精打采的？说起来，这边的政策也放宽了很多，你最近有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程莫言没精打采道：“恩，也没什么，前几天兰卿海找我，说想找我合作一个项目，具体内容没告诉我，他签了保密协议的。”
“……那你去吗？”
程莫言想了想，笑了笑没说话。
挂断了通讯器，程莫言就在沙发上坐下，茫然地看了会儿天，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干。
他靠着沙发背，把自己窝了进去，闭着眼睛数算时间。二十来天没见到贺千阳，是不是也该习惯习惯了……毕竟以后见不到面的时间可能远不止二十天。
晚上的时候，安鑫打了个电话给贺千阳，邀请他中秋节一起吃顿饭。
贺千阳想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他跟寝室的小伙伴告了别，收拾收拾东西就往家属区去了。
难得第二天可以休息，不如去莫莫家里整理一下，说不定还能看到些莫莫没带到B市的藏书呢。
这么想着，他就一路打着伞，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地过去了。
路边逐渐开始枯黄的树叶显的有些破落。
贺千阳远远的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这里一栋栋的房子，除了程莫言家之外，家家都亮着灯。其他屋里透出的暖色灯光在地上投出一道道剪影，更显得程莫言那间屋子在漆黑的夜里风雨飘摇得有些凄冷。
贺千阳正发着呆，街边的路灯突然一下子亮了起来。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好受。
明天就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自己跟别人家一起过，留下莫莫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看着别人家团圆……
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有种想冲回B市的冲动。可惜，他大多数时间都不是个冲动的人。
一瞬间兴起的冲动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镇压了个干干净净。
他吸了吸鼻子往前走去。
迎面走过来一个打着透明雨伞的男人，一边走路一边打着电话，一不留神就撞到了贺千阳的肩膀。那男人连忙说了一声对不起，便急着走了。
贺千阳忍不住多看了那男人一眼。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人的眼睛，好像是淡紫色的吧？到真是……奇特的基因。
贺千阳耸耸肩——再奇特那也不能当实验体，不要想了！他走到程莫言门前开始从书包里翻钥匙。
程莫言这个主人不在家，自然没办法更改权限。贺千阳要想进这个家门，就不得不用钥匙开门。
一进门，先把灯全都打开。
上次来他也没仔细看。今天这一瞧，这屋里的装潢还真就深得他心——只是这里没有他的痕迹。
贺千阳这么想着，就从书包里掏出了那本程莫言书架上摸出来的《记忆寻踪》。
贺千阳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这本书的书脊，四个烫金大字在灯光下面熠熠生辉……说起来，莫莫到底发没发现这本书被自己拿走了？
他像寻宝似的把二层小楼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一楼一整个大厅，东南角放了一整面墙的书柜，柜子前面放了一个圆桌一把椅子，就在落地窗前。如果是白天的时候光线一定特别好。不远处是一套组合沙发。北面是开放式厨房，厕所藏在楼梯间里。
一楼3.5米的层高，二楼如是。
二楼就是几间房，一间主卧，一间客卧，还有一个房间上了锁。
这种上了锁的地方最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
贺千阳跃跃欲试地想进去看看，想想还是放弃了。
反正早晚会看到的。
他下到楼下坐在沙发上翻了几本书，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窝进沙发里抱着膝盖发呆。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想莫莫了。其实自己应该回去的。
中秋这种节日，研究所是一定会放假的，莫莫一个人在家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寂寞。这种节日，自己该回去陪陪他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门铃响了起来。
贺千阳愣了一下，跑过去开了门，见安鑫站在门外，不由愣了一下，“安叔叔？”
安鑫冲他笑了笑，“我看程莫言家里灯亮着，就猜是你来了。晚上没吃饭吧？来我们家一起吃一顿吧。”
贺千阳私心觉得不太好打扰人家，便迟疑道：“这样好么？”
安鑫耸肩，“你家莫莫刚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你明天中秋不回去，让我带你来我家吃饭呢，还入股几斤大闸蟹。”
贺千阳尴尬地笑了一下，“那……那就麻烦你们了。”
安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摇了摇头。
贺千阳把门锁好，跟着安鑫去了他家。
屋里安印如正拉着韩烟在摆桌子。
贺千阳忍不住多看了韩烟几眼。之前安印如就一直说韩烟是她家孩子，可是韩烟明显不是安鑫跟殷珏的孩子啊？
安鑫完全没注意到贺千阳的小心思，拉着他坐到桌子前面。
殷珏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冲贺千阳招呼道：“来了？快坐。”
安印如领着韩烟两个人，也都热情地招呼着他。
面对如此热情的一家人，贺千阳反倒更加窘迫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了。
殷珏做的菜也算不上丰盛，只是透着股家常的亲切劲儿。
众人正要开饭，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安印如就跳起来要去开门，被安鑫一把按在凳子上，“你吃你的，我去开门。”
贺千阳顺着安鑫走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栗色头发的男人现在门口的垫子上，低头合起了手里的透明雨伞。伞尖向下滴着水，在垫子上汇成了一道水洼。
“呦，卿海，你来啦？”
那男人将伞靠在一边，轻车熟路地换了鞋走了进来，笑道：“我看你们家里亮着，正好进来蹭顿饭吃。”
他走了进来，看见贺千阳的时候整个人都楞在了那里。
安鑫走上前去，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来，介绍一下，这是贺千阳，程莫言家的。”
那男人回了神，“哦，你好，我叫兰卿海。”
贺千阳就说他看那透明雨伞有点眼熟，仔细一瞧，那不就是他刚刚看到的那个紫色眼睛的男人么。
他晃了个神，连忙站起来，“你好，我是31级生科院少年班的贺千阳。”
兰卿海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睛里闪动的紫罗兰色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柔了几分，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吃饭时几人闲谈着，就说到了第二天中秋节的问题。
兰卿海不经意问道：“千阳，你明天回去么？”
贺千阳痛快答道：“不了，时间有点紧，我还要急着赶回来。”
安鑫就看着兰卿海，“今年还在我们家蹭饭么？正好今年千阳来了，人还多点。”
殷珏没说话，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
兰卿海手指半搭在唇侧，像是笑了笑，“今年就不了……突然想到有些别的事呢。”
中秋当日，安鑫和殷珏带着三个孩子逛了趟公园，中午拿了程莫言寄来的快递。到了下午，殷珏开始风风火火地做饭。
安鑫意图进厨房帮个忙捣个乱，都被自家宝贝女儿镇压了。
韩烟在旁边直笑，贺千阳就缩在沙发的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用细针戳着他的迷你果蝇，一边默默想家。
安鑫被女儿嫌弃得够呛，也不闹了，转身问贺千阳，“是不是有点不高兴了？想家了么？”
贺千阳心思被点了出来，有点尴尬，嘴硬道：“怎么可能！我才不想家呢！”
安鑫好笑道：“不想家，也不想莫莫？”
“……不想！”贺千阳就是梗着脖子矢口否认。
安鑫笑骂道：“小没良心的，程莫言白养你这么大了。”
贺千阳心说，我想是在心里想的，又不是在嘴上想。谁说莫莫白养我，以后我养他就是了。
安鑫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晚上给程莫言打个视频电话。给他看看，我可没虐待儿童。”
贺千阳打掉他的手怒目而视，“我不是儿童！”
“哦哦哦。”安鑫无甚诚意地敷衍了一句，对安印如道：“你去兰卿海他们家看看。他平时逢年过节都要来我们家蹭饭，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不来？”
安印如正和韩烟说悄悄话，听见他喊自己，头也不回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没空！”
安鑫：“……”
贺千阳笑了一下，赶紧捂住嘴，“咳咳，我去吧，我去吧。”
安鑫耸耸肩，“就程莫言家另一边隔壁，门口印着名字的。”
贺千阳循着名字找到兰卿海家，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反应，他就在外面逛了一圈，等天色有些暗了才回去。
回去之后果然正好赶上吃饭。
安鑫看着他无语了半天，“真是程莫言教出来的，不到吃饭的点不回来……以前也不这样啊……”
“以前？”贺千阳挑眉，“我在帝都呆到几岁？”
安鑫“哦”了一声，“不是你呆到几岁的问题，实在是程莫言这家伙素行不良。以前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
“住在一起？”
安鑫愣了一下，尴尬地一笑，“没什么，一会儿给程莫言打个电话吧。”
这种节日，莫莫一个人在家肯定寂寞了。
众人坐在饭桌上，贺千阳接通了视频通话。
安鑫大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诶呀莫莫，中秋佳节你一个人在家里肯定特别寂寞吧要不要我陪陪你啊？”
“……”
“……”
光幕那边，程莫言嘴角一阵抽搐，“不用了，你爱上哪上哪去。”
殷珏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哥，他又犯抽了，别理他。”
安印如、韩烟、贺千阳三道目光刷刷刷地射向殷珏。
殷珏只好解释道：“我跟他是一家养大的，各跟一人姓，但是没有血缘关系。”
三个孩子“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殷珏看了一眼光影，像是有些无奈地问道：“中秋也没人陪你过，自己一个人待在B市无聊，不如回来吧？”
贺千阳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沸腾了，恨不得赶紧冲到B市把人抢过来。
程莫言倒是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用了，我……”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截住了话头，“他有人陪了。”
手的主人紫罗兰色的眼睛自程莫言身后出现在光幕上。兰卿海手搭在程莫言肩膀上，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趴在他身上，“今年我来陪他，所以就果断抛弃你们了。”
程莫言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推开兰卿海，向贺千阳问道：“在帝都呆的还好吧？”
贺千阳“啪”地一下将筷子砸在碗上，“好，怎么不好。”
程莫言愣了一下，“哦……好就好，好就好……”
孩子离家之后的家长心情是很难形容的。一方面不想听孩子说新环境好忘了家里，一方面又怕孩子说外面不好受了委屈。程莫言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可贺千阳理解不了程莫言的心情。他看见的是兰卿海那状似不经意的外表下暗藏的情愫。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绝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那种将人圈在怀里整个缠上去的姿势，与其说像是一头捍卫猎物的狮子，不如说像是一条正在求欢意图交尾的毒蛇。
本来他想向谁求欢跟他都没有关系，可兰卿海居然冒犯到了他的领地！
贺千阳黑着脸死死瞪向兰卿海。
程莫言不知所措地看了眼贺千阳，想说话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兰卿海哈哈一笑，对贺千阳道：“你也不用担心莫莫，你不在也有我陪着他呢，不用担心他寂寞。”
贺千阳感觉自己被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耳旁像是有个声音在嘲笑他：你个傻逼，大好的机会，竟然让别人趁虚而入了。
他咬了咬牙，“那还要多谢你了？”
他这话本来是个反问句，兰卿海却好像根本没听出来他语气中的讽刺，一派优雅地摆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谢多见外。”
贺千阳怔了一下，死死握紧了拳头。
程莫言眼看贺千阳一直瞪着他，那模样又可怜又让人心疼。于是也没好气地瞪了兰卿海一眼，“谁跟你是一家人？还真敢说。”
“这不是早晚的事么，你看你今天都留我在你们家住了。”
程莫言不留情道：“那你就给我麻溜地滚出去，不接待了。”
兰卿海又缠了上去，不依不饶道：“不行，不滚，这么晚了你让我滚去哪啊，我不去！我就要住在这！”
安印如和韩烟两个小辈看的目瞪口呆。
贺千阳刷的一下站了起来，“随你们便吧！不要让他住我的房间！”
说完就一下子挂了电话。
安鑫跟殷珏愣了一下。
电话另一边的程莫言和兰卿海面面相觑。正愣着，光幕突然又接通了。
贺千阳的一张近景特写的大脸出现在光幕上，“也不许他住你房间！”说罢，便又断了通讯。
兰卿海嘴角抽了抽，看向程莫言，“让我睡沙发上么？”
程莫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恩，不然呢？谁让你不请自来。”
兰卿海张了张嘴，“你可真狠心，嘤嘤嘤……”
“……”程莫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怒道：“你那个恶心的拟声词是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中秋非佳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