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71、第五十三章 痴怨（一）

　　寒冷之原的天空，竟然渐渐的亮了，虽然仍是那种灰暗如同迟暮的天色，但看起来，至少已经度过了漫漫长夜。
　　寂寥荒凉的视野中，蓦然跃出了一片新绿，高高低低，在这冰冷的荒原上，竟令人的心没来由的微微一软。
　　“媚儿姑娘，那里可是你家？”轩辕承转头问道，他已看出，那处地方似是一间屋舍的轮廓，至于那抹柔软之绿，只是覆满屋上的青藤。
　　媚儿看着远处那间碧绿的小屋摇了摇头，“不是，我家住在瑶花谷，到处都是瑶花，还有雕花的小楼，才不是这么矮的一间木屋。”
　　清涟看着远处那间小小的孤零零的木屋，心中蓦然想起了梨花岙中琅琊为她变出的那一间，脚步缓缓慢下，呆呆凝望。
　　其实轩辕承也觉得这里不像什么“瑶花谷”，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诡异寒冷的地方，只有这样一间孤零零的小屋显得甚是突兀，而且他们几乎走了一天一夜，整个寒冷荒原就连枯黄的野草都没有见过一根，而这间小屋上所覆的藤萝，竟然嫩绿如芯，看在人眼里，最初的柔软过后，随即而来的便是一种悚然的冷意，何况有罗家坪的前车之鉴，前面那屋子里住的是魔是妖，实难断定。
　　但既然已经来了，不管前面屋中的是什么，他都要去看一看。
　　那间小屋距离他们并不很远，走到近前，才看出这屋舍的雅致，全身深褐色的木头纹理清晰，屋上覆的果然是青藤，只是这一种青藤，他们以前从没见过。
　　“请问有人么？”轩辕承上前，抬手轻轻叩门，房屋如此，这座房屋的主人不知是何模样。
　　敲了数下，门内无人应声，轩辕承回头道：“难道是座空屋？”
　　清涟眨了眨眼睛说道：“既然是空屋，那我们便进去看看，顺便休息一下，外面实在冷得很。”
　　轩辕承点头，回转身轻轻一推房门，他本是一试，谁想房门真的未锁，给他轻轻一推便即向里打开。清涟走上前来，拉了他手探头向房内看去，一看之下，本来向里跨出的一只脚蓦的又收了回来，转头看着轩辕承道：“阿承，里面好像有人！”轩辕承微一点头，他也已经看见，在这间屋子缥缈如幻的光线中，极深之处隐隐似有一个人影，白衣飘飘。
　　若是在长安街头，看见这样一个白衣飘荡的窈窕人影，定然会认定是个妙龄美人，可现在，在这个不知到底是什么地方的荒原中，见到这样一个人的背影，不免心怀警惕。
　　“姑娘，我们是路过这里的人，想借问一下道路，不知可否方便？”轩辕承借着幽暗光线，见那纤细白影脑后有瀑布般的乌发，是以确定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女子。
　　一连问了两声，听不见屋中有任何回应，轩辕承眉心微皱，正想再开口问最后一次，却见那道雪白倩影竟然慢慢转过身来。
　　清涟睁大眼睛，紧紧抓着轩辕承的手，生怕转过来的又是什么骇人的东西。
　　眼前光线仿佛变得更加幽暗，对面女子的面容隐没在这片浓重的暗影里，看不清晰，却只听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过路的客人，请进。”这声音果然是女子，极是好听，却似带着一种很深的幽怨。
　　轩辕承和清涟对视一眼，双双跨进屋门，轩辕承进门之前向墨澜使了个眼色，墨澜会意，将裴云熙和碧尘拦在屋门之外，他本也想拦住媚儿，却不想媚儿倔强地推开他手，跑上木阶，站在轩辕承身边。墨澜看着她背影，狭长的眸中竟隐隐有一丝落寞之色。
　　“几位是从哪里来？”那女子的声音问道，她白色的身影，缓缓自屋中深处的走廊中向着这边走来。随着她渐渐走近，她的容貌也逐渐呈现于几人眼前。
　　她很美，非常美，但这美之中，同她的声音一样，带着深深的幽怨。白衣如雪，冰冷寂寞。抬起一双柳叶含烟的秀眉，望向轩辕承和清涟。
　　清涟见她非但不是个丑陋的怪物，反而如此之美，大大松了一口气，立时放松了身体，向着这白衣女子灿然笑了一笑。轩辕承心下也略微放松，向这白衣少女抱拳为礼道：“姑娘，我们在这里迷了路，想请问一下，往瑶花谷要怎样走？”
　　“瑶花谷？”白衣女子轻颦柳眉，“你们到瑶花谷去做什么？”
　　“呃……那里是这位媚儿姑娘的家，我们是想要送她回去。”轩辕承略一犹豫，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媚儿，还是如实答道。
　　白衣女子一双似愁非愁的秋水双瞳在媚儿脸上流连而过，似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瑶花谷离这里倒是已经不远，只不过今日会有幻雾，在幻雾未消之前，无论是谁，都永远走不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幻雾？这是何物？”轩辕承奇道，雾气于他并不陌生，而这所谓幻雾，却是闻所未闻。
　　“幻雾，就是一种可以使人产生幻觉的雾气，幻雾出现的时候，置身其中的人往往并不知道，因为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等到他们发现不对的时候，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真有……这么厉害？”媚儿伸手掩住樱唇，似是十分害怕。
　　轩辕承微微沉吟一下，又道：“那这幻雾要多久才能消失。”
　　白衣女子摇摇头道：“我也说不准，幻雾出现的时间，有时很长，可以存在六七天，有时却又很短，几个时辰便散了。”
　　轩辕承转头看看屋外的天色，“若是瑶花谷离此不远，我们或许可以赶在幻雾出现之前赶到。”
　　白衣女子却又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幻雾已经来了。”
　　轩辕承和清涟都是一惊，一起回身来到屋外，展目向远处看去，却见四周的景物也并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天色比方才更亮了些，不由皱眉道：“并没有起雾的样子，应是还没到。”
　　白衣女子站在屋门之旁，向外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我说过，幻雾出现的时候，真正在其中的人并不自知，”顿了一顿，抬眼看向天空，“你们可有看见天上那种奇怪的紫色么？”
　　听她一说，轩辕承和清涟才注意到，本来一片昏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看起来竟是十分美丽。
　　“很美是不是？”白衣女子似是看穿了他们心思，“这只是开始，后面会更美，等到你觉得最美的那一刻，你就会永远留在幻雾之中，再也回不到现实中来。”
　　轩辕承忽然回头看她，“姑娘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你到过这幻雾之中？”
　　白衣女子垂下明眸，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淡然道：“只要不是在幻雾中找寻方向，那即便待在幻雾中心，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等到幻雾散了，一切还是同从前一样。”
　　墨澜忽然上前几步，向着那白衣女子施礼道：“多谢姑娘相告，不知姑娘尊姓芳名，怎样称呼？”
　　白衣女子看了他一眼，容色如同含烟湖水，“我只是告诉你们一件事而已，不必言谢，至于名姓……，那只不过是个相称的符号而已，我们此番相遇，也不过是聚散浮萍，知不知道姓名，并无什么分别。”
　　清涟听她说这几句话，心中微微一动，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在长安旧木楼上弹琴的青衣男子，那个阿宛心心念念不能忘记的人，就是这样说的。念及此，再看那白衣女子时，竟觉得这女子和当年长安抚琴的易青衫，不知哪里竟有些隐隐的相似，想到易青衫，转而又想起阿宛，黯然神伤，眼前这白衣女子的确很美，却还是美不过阿宛姐姐。
　　墨澜被这女子淡然拒绝，似也不以为意，他涵养本好，就算是别人言语开罪，也几乎从不动怒，只是笑了一笑道：“既然如此，不知我们能否暂借贵地避一避这幻雾？”
　　白衣女子看他一眼，微微侧身，将屋门让开一线，轻轻说了一句：“请便。”
　　既然主人同意，轩辕承几人便也没有什么顾虑，先后进了屋门。
　　屋中很大，但却总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这座木屋从外面看来很是灵动，覆满的绿色青藤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而进入这屋子里面，那种鲜活的生命之感却仿佛消失无踪，想象中极温暖的屋子里，却充满了冰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