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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滚滚江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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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音听了琴吟的言语,微欠了身子。亦未曾瞧见什么动作,只看到纤腰略动,人已如柳絮般飘身下去。划过飞扬雨丝,右手紧勾亭角,翻身便落到琴吟身旁。琴吟依旧垂首,发丝上尽是细碎雨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实不该问我。十三年前这湖内事想必大家亦明了。那人下落…长梧遥,该说出来罢。”
众人皆是仲愣,一时间甚至反应不来琴吟话指那是何人。许久才终于齐齐转头去瞧着长梧遥。长梧遥本身亦是微微呆然,想不到琴吟竟会说出如此话来。那事情他并非不清楚,却无论如何亦料不到琴吟会知道这层干系。期间许多事长梧遥亦是听魔尊解释才勉强明白,琴吟又是怎地居然了解。
“长梧,你知道云姬下落?”
长梧遥瞧着阑若,便是一滞。想说出否定话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怕即便是说出口来,众人亦是不能轻易信服。想来琴吟也该知道内情,才有这般自信。
雷辰回首一望,方始忆及长梧遥胸口穴道仍被封住。只道他是因为这等原因才默默不语,右手便已拂上长梧遥的胸前。长梧遥一惊,连连着摇头,急急退后。但又哪里能与雷辰相比。只退不过半步,便已被雷辰的衣袖触上胸口。
那雷辰的真气乃是极刚极阳。长梧遥只觉气血翻滚,难过的几乎要吐出血来。身子原已被那不知名的燥热折磨的脱力,哪还经受的住如此冲击。顿时倒退数步,咬牙强忍,终是禁不住喷出口鲜血来,还隐隐带上了黑色。
雷辰一惊,伸手要去拉,玄武的反应却比他更快,已从后托稳长梧遥身子。却不料触手一片炽热,惊的玄武几乎脱手。那热度,已非人体所能达到的温度。
玄武虽是扶着了长梧遥,却再不敢探出真气尝试为其解穴。刚一接触,玄武已发现长梧遥身子内有股奇怪的气。若是常人身子被探入真气,在流转全身后皆能自行消逝。而长梧遥则不然,身子内竟有四股真气冲撞不休。
其中自有雷辰与玄武的真气,那阴寒的该是聿阎的真气。只其间最为霸道炙热的真气,玄武却是无论如何亦看不透,却又不敢细察。
“堡主,穴道概是不能解。”
朱雀本是使毒高手。见长梧遥的情形,深知此人体内未知发生何事,聿阎当时却是为他逆封住了翻滚的气血的。若是强行解开那穴道,只怕长梧遥马上便遭血噬。瞧见长梧遥连连咳血,雷辰哪里不明白,只默默不语。
倒并非是他想逼死长梧遥。但如今所有人为这答案而来,若问不出什么,恐谁亦不甘。
“呵,怎的,这样凶要逼死人家么?倒也不怕刚才的话是骗你们的。”
箫音仿若是有趣般瞧了许久,如今方才突然开口。雷辰一呆,不信的往她的方向看去,沉声开口:
“难道那话竟是假的?”
“小音如何知道,话又非是小音说的。这样凶干甚,难道小音就会怕你?好羞不羞。”
雷辰倒也沉的着气,并未着恼,只冷冷瞧着琴吟。琴吟却哪里会理会,犹自垂首,浅浅微笑出来。连话亦不说,甚至未去对上雷辰的眼。
长梧遥倒明是知道他们的话真,现下又见二人突向雷辰发难,不由稍起疑惑。他虽是吐出不少鲜血,伤其实倒也并不重。反是时间久了,聿阎那股留于他体内的真气渐霸道压下其余真气。连那东西亦被冻结压制。或世上能震压那东西解救他的真只有聿阎一人。但在未清楚聿阎意思前,长梧遥仍是宁死勿愿被聿阎救去。
“遥儿是么?听阑若口气,该是魔尊寻你。小音刚好欠下魔尊人情,便当是便宜你了。只如何离开便尽凭你自行把握了。”
长梧遥一呆,即认出是箫音的声音。如此,他却是明白了过来,又是那人的人情。无奈之余,又止不住暗缓一口气。暂时那些人是离了目标,但亦只是暂时。待反应过来,正如箫音所言,需看他自身。然除却聿阎雷辰此类一等一的高手,谁又能保证在这般密集的人群内抽身而去。何况那四大家主仍不知有几人目光落他身上。逃了反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了。
垂首逸出一丝苦笑,长梧遥可是完全没有办法。
“不管怎样,这其实已与你们无干系。不论长梧是否知道些什么,今日这人已是救定了。哪个不服的,手上见功夫。”
阑若似是始终未受箫音的影响,浅笑开口,认准了便不再让半分。箫音瞧了他一眼,略瞥了嘴,一副无趣的样子。长梧遥看他说的强硬,却只得这事间三人知了阑若自受重创一直未回复十成功力,哪里拼的过人多。然阑若一脸温傲,外人谁又想的到这许多,场面却是瞬时冷了下来。
丁若连往前踏了半步,雷辰却倾了身子,冷冷瞪去。玄武青龙与朱雀见自家主子已表明态度,便也随即跟上一步,隐隐拦开众人与长梧遥。丁若连心下亦是惧怕雷辰,既他已护得如此明显,便又缩了回去。
雷辰于是亦收回目光,双手拢在袖里,淡淡立着,不作言语。若想护住长梧遥,最好的法子便当是借魔尊之名放人。雷辰自是不愿伤了长梧遥,亦乐得作此人情。
“雷辰,莫非你要横插一手,独抢走那东西?”
席旬本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哪里受的了委屈。今日却接连受聿阎与雷辰之辱,又如何咽的下气。当下连思索都不曾,脱口便出。话才出口,不但玄武三人阴了脸色,连四周人亦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瞧著他。而雷辰干脆便作未闻,明显是懒的与他废话。
“你是聋子又或白痴?现下索人的是魔尊。江湖间谁敢说未曾受过他半点恩惠。反倒是席小侯爷,可有把江湖恩义放在心上。”
席旬乃是朝廷中人,江南伤不屑他者本已极多。玄武话出口,射向席旬的目光便更多了几分轻视与嘲笑。席旬铁青了脸,几乎要拂袖而去。只惦着那答案,硬忍下了这口气。
魔尊的名号在江湖间可谓不小。玄武一下子把话说绝,一时倒是无人敢应了。
“要放人便放,否则便承认不愿给魔尊面子罢。既想作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事情。什么正道,名声便是如此来的罢。”
“你!嘴巴放干净点。邪魔歪道,胡说些什么!”
“怎么着,仗了人多,真道就怕你们了。若是身正可怕什么影邪。”
箫音立在琴吟身侧,半分未见害怕,神情还略有几分不屑。听她这么一说,许多人声音倒哑了下去。只因箫音实是点中了那些人的心事。虽说受过魔尊恩惠的人着实不少,却又舍不得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得了得了,放或不放,岂非只是一句话,哪有这般困难。”
顾倚歌自是明了阑若的难处,更不希望有些什么意外。他暗下按了阑若手背,话亦略软了下来。
雷辰不作言语,但态度已摆得极为明显。琴吟把矛头指向长梧遥后便未再发话。箫音显然亦是仅于口头上挑衅数句,如今达到目的,便不再作理会。剩下的人半是惧雷辰与阑若,半是碍于魔尊名声,只僵在那里。
长梧遥哪里瞧的过这许多人因他而对立,到一副若不血溅便不罢休的境地。但依他又毫无方法,不觉迈了两步,伸手要去扯雷辰的衣袖。却不料雷辰微一缩手,便避了过去。长梧遥是何等玲珑心思,只一愣间便已明白过来雷辰的苦处。
因了那人的名声与雷芙柳的干系,雷辰如此明显的助他,却已是极限。若是他就此随了阑若去倒也无妨。只他再与雷辰私谈些什么,怕是所有人亦该误会雷辰从中横插些什么。到时候便再也说不清楚。
但长梧遥明知阑若底细,此刻随了他去,只怕路上便得结出无数的麻烦来,又哪里会肯。当下垂首,不着痕迹的望后退去。一时间倒真亦无人在意他。
“你干什么,回来!”
首先发现不对的是一直把心神系在长梧遥身上的季连散宁。经他一吼,众人皆愣,再回首时却见长梧遥已退到亭畔,几乎要倚到齐腰高的老旧木栏上。未待他人反应,季连散宁已是扑身上前去。
你道亭内尽是何人。反应仅是比季连散宁慢上半分,七八只手同时亦伸将过去。却见长梧遥半分未乱,笑盈盈着挥袖,一阵异香顿时迎风漫荡开来。众人忆及长梧遥的身份,心下齐惊,亦再未有心思去拉长梧遥,只紧紧回防以掌风袖风拂开那阵香气。
阑若二人站得稍远了些。顾倚歌猛一跺脚,抬腕从袖间滑出条水黑的细钢鞭,抖得笔直往长梧遥展去。却仍是差了半寸。最终擦过长梧遥的袖角,只是够不着。
待到顾倚歌抢上几步,栏上却哪里还有长梧遥的身影。
季连散宁与席旬一惊,闭了气,几乎是同时扑到栏边。往下望去,尽是滚滚白浪,却是连半片衣角也没有了。想救时,竟不知人被冲向了何方。季连散宁与长梧泓疏本是好友,心下是有已护着长梧遥的。见此情形,只得暗自摇头。
“看罢,果然是把人逼死才甘心。端是好懂得报恩。”
箫音话出口,顿时惹来不少怨恨的目光,但却又无人敢再说些什么。实是魔尊与“百草回春”的恩惠,谁亦无法反驳。
雷辰一直没有去管箫音,亦不似季连散宁与席旬般性急。仗着自己功力深厚,翻过袖子去嗅上面的余香,脸上顿时现出古怪的神色来:
“这是'红莲十里'罢。”
红桐木的桌子上摆着小小一盘清水与一盏半暗油灯,亦无法照亮整间房子。阴影里有张桐木床,旁边燃了紫涎香,散着极少的香气。少年便是缩坐于床上,赤着莹白的足,身下暗青的绸被已被坐得凌乱一片。少年却又怎会在意,只冷了脸,盯着盏灯未知在思索些什么。
门无声打开。凭少年功力,竟无法发现门外有人,不觉惊愕的瞧去。一见之下,脸色不觉变得更加难看。来人空着手,一脸无表情的漠然。身上是瞧不出何等材料却已穿旧的黑衣,发亦扎的极随意,明显便是死士之流。
“如何,那人竟如此无胆。怎地敢困起魔尊,却又不敢来见。又或是他以为你这么一个死士便能让我心软取我性命?”
那人只是沉默。掩了门,静静立到床畔。少年见他一字不发,虽明知死士皆是如此,却又如何气得过,当下握紧床被冷笑起来:
“怎么,利诱不成改色惑了。是否还得伺候到床上?”
那人连愣亦未愣,仅垂了首,哑声开口:
“觐尊主命。”
少年哪里能料到他竟如此回答,顿时愕然。在反应过来前已跪起了身子一巴掌扇过去,冷冷喝道:
“滚!”
黑衣人躲亦不躲,生接下少年一巴掌,表情都未曾变,单膝跪了,瞬时没了踪影。少年这才又跌坐回床上,深吸口气,努力压下不甘与怒火。想他堂堂魔尊,出临江湖过百年,何时被人囚禁过。又或因此,才在这方面大意与了那人机会。
“若是平日还好。只现下遥儿却不知如何。聿那孩子此般高傲,哪里能让遥儿明白。只盼阑若与倚歌及时寻到遥儿与他才好。”
自语了几句,却又思量到雷辰与长梧泓疏二人仍未知情,又不知该生出何等变数。回头又念起阑若痴恋云姬,顿时又觉更是无法预计,不由得苦了眉,更盼着得早日离开。本是他规劝遥儿上的缥缈宫。若遥儿有些什么,他可便更不知该如何谢罪。
担心良久,少年这才觉出方才打那人的左手一阵发麻。这才忆起方才自己气恼之下,是使了十成力气去打的,而那人又未用真力反震,只不知伤的如何了。思及此,百转千回间,不觉微微叹气。那个人虽是不着手段了些,对他的了解却实在是不错。他又如何真的舍得伤了那种人。
“人呢。我知道你在。出来罢,跪下。”
黑衣人果又不知从何处出现在同样的地方,跪的恭觐。少年此刻自是懒的与他废话些什么。径自扶起他的颚,细细瞧那略红的颊。幸而那人虽唇角带血,但除了微肿却并未有其他伤。少年于是赤足踩下床,以袖湿了冷水,按到那颊上。
那人一愕,却未作言语,只默默敛了目光。
“气亦气过了。你便说说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奉公子为主。”
“如此是送我随便使用的意思?你便是礼物了罢。”
“是。”
少年瞧著那人,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亦未知是他们哪一个当他作呆子了。死士哪有可能如此简单便易主的,身上只怕是背着好些任务了。若把人赶回去亦非不可,但如此这人只怕亦活不过去了罢,恐还是得被虐死在他面前。罢了。
“真要当我是呆子么。你主子原话怕是要你监视着随时回报罢。”
那人身子一僵,不安的动了动,便黯然下去,想要站起身子。少年察觉了,便知所料不差。当下才觉终算是寻回了些许主动。于是伸出空余的右手按住那人的肩。
“没说不要你。若完成不了任务你命亦没有了罢。你主子倒是会算计,明知我看不得死士受伤受累。你亦用不着多想,只管好自己的命便是。亦不问你编号了,此后唤你御风便是。代号罢了。”
不待那人反应,少年抽回衣袖,满意的瞧着那人脸上微肿尽消。
“好了,上床歇了罢。”
御风本已垂了头,闻得少年的话,骇得忘了本份,只呆愣着,一脸无辜。少年本便是寻他开心。见他反应的这么呆,不觉心情大好,笑了出声。
“要你作暖炉呢。怎的,此下又不愿意了?”
尽管仍是呆愣。御风却本能摇头。少年满意笑笑,颇有几分顽皮之意,抬手拂灭了灯,示意御风脱去外衣躺到床上。御风本以为少年仅是戏耍,却未料触手所及少年身子竟是一片冰冷,半分不似会家子,无怪需要暖炉。当下直了身子,任少年手足往他身上蹭去。
“真暖和。想不倒那人倒偶尔能作些好事。瞧在这份上,明日你去报了罢,若他真想要那东西断断是无可能,但我却能为他救回小恩。也是可怜人呐。”
御风瞧着那少年睡去,半分不敢乱动,眸却黯了。
便只是死士你都会救罢。在你,从来不知道我瞧你已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