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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秋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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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清明便到了眼前。本朝也多有人称清明为寒食节。按律,寒食节前后,无论官职大小,均休假七日。这便相当于年节里的元日假期了。官员们辛辛苦苦一年,日日上朝勤耕不辍,每月也只得三天旬假。到了这寒食、元日,久不放风的官员们自然要大展拳脚,好生走访下亲朋好友了。就是当今圣上,因着官员放假,也得了七日空闲。
这日便是寒食节的第一日,黎晋无需上朝,只在紫宸殿中随意看了看折子。又叫来大皇子,考察了一番功课。见得大皇子对答如流,心下满意,这夜里便去了清宁宫中歇下。
皇后自是十分惊喜,心下决意在两个皇儿身上要更加用心。
薛美人探得消息,便懊恼起来。如今已是月末了,圣上这月里却只来了她这里两次。虽比那些难得见天颜的宫嫔好多了,但比之前几个月却是差了,怎能不叫她着急上火。她娘家本就低微,若是自己再不争个高位,以后年华老去之时如何在宫里自处。
到了第二日午后,薛美人这头还想着要不要到玉液池边候着,制造一次“偶遇”,最好能让圣上“无意间”看到她翩然的舞姿,勾起往日里两人缱绻的情怀。却又听得宫人来报,说是刘才人在玉液池边对花落泪的轻愁模样被圣上见到了,又勾起了一番旖旎情思,当即便携手去了温室殿。薛美人心中大恨,只觉着这是冯昭仪借刘才人来分她的宠,对这个装病博宠的刘才人更是不屑起来,只想着找个机会给她好看。毕竟冯昭仪位高,她动弹不得,但拿个才人来出气,她还是有这权力的。
第三日,正是寒食节的正日子。皇后早已在玉液池旁的流波亭安排了秋千宴,又吩咐下去,这日里众位妃嫔都无需到清宁宫问安,又让皇子皇女都来,只另设了一小人席面。
宣敏用过早食,又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才慢悠悠地去了流波亭。到得亭外,远远便见着似锦繁花间已有了许多蹁跹的身影,大多是那些年轻的宫嫔,在宫人的协助下站了上去,便欢快地荡起了秋千。稍微年长些的宫嫔便没有这么跳脱了,只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摇荡几下,权做个应景之态。
宣敏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身影,有一瞬间竟觉着自己已是很老了,又十分怀念少年时与众女伴一起踏青荡秋千的光景,不由得脱口道出一句“紫陌乱嘶红叱拔,绿杨高映画秋千。”
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好,回头一看,原是黎晋到了。宣敏忙见礼,面上有些慌乱。
黎晋笑吟吟地扶起这小女人,只觉得今日这装扮分外合适她,精致典雅又不过于稳重。依稀见着头上一柄白玉篦梳十分眼熟,便随口说道:“爱妃今日这篦梳却是别致。”
宣敏面上娇羞,嗔道:“可不就是那年圣上送于妾的,难不成圣上已是忘了?”说话间神色欢欣,似是十分珍重这篦梳的。
黎晋心中微赧,只因赏赐过的物件数不胜数,如今如何记得起来。想着这是个念旧的女子,心下不由得柔软了几分。面上却是不露半分,只好生夸赞了一番,便携着宣敏的手向亭中走去。
众人见圣上到来,忙忙下了秋千见礼。有那眼尖的,见着德妃竟是与圣上一同来的,心中便多了些思量。宣敏见皇后也在其中,只得又屈了膝行礼,心中暗道,早知便不在外头下了步辇,没得又多拜了次。
黎晋见着这群花一般的美人儿,正好与这春光相映衬,只觉得赏心悦目,心情大好。便上前一步,先是扶起了皇后,这才让众人起身。又说“今日家宴,诸位爱妃只管玩个开心,不必太过拘礼”,下边的气氛便渐渐活跃了起来。
既然圣上都来了,便没有不开席的道理。皇后便让众人都入座,都依着位分高低坐了。
宣敏自然是下首第一人,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却发现今日贤妃也来了,只是容色还有些憔悴,衣着也不起眼,方才她竟然没发现此人。便端了茶杯,向旁边的贤妃致意道:“贤妃可是好些了?”
贤妃颔首回道:“略略好了些,只躺了些时日,便想借着这秋千宴出来走走,活动下也是好的。”
旁边的周充仪也插话道:“这春光灿烂的,玉液池旁可是乱花迷了眼呢,确是多走动一番为好。”又用帕子捂了嘴笑了。
在座诸人岂不知她意所指的便是那刘才人,只是如今形势不清,却不好搭话。于是也没人接这个话头,众人反倒转头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这寒食的各种民间习俗,诸如改火、冷食、踏青、蹴鞠等等。只是她们身居深宫内苑,也只能吃些冷食,再荡个秋千作罢了。
落座不久,皇后便转头笑着对黎晋说:“妾在亭子那头也置了一席,原是为皇子皇女设的。只是今日大好春光,若是能在一处,想必更是和乐融融。”
黎晋心想也是,便道:“古礼只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连安阳都只得六岁,倒也不必拘泥于这些。”
皇后便唤了宫人前去带这些皇子公主们过来,又在这边另设了小几,像宣敏所出的大公主、冯昭仪所出的二皇子、以及吴昭容所出的二公主,,便让他们随着生母落座了。像她自己所出的两个皇子,跟着坐在这主位上终究不合适,便让安排到了近着主位的下首处。
宣敏远远便见着安阳缓步走来,衣着合制,头上梳了个垂髻,倒有了几分小少女的模样。因着安阳每日里上学,每十日才有一日闲暇,因而宣敏有几日也是未见着了,心里也是十分挂念。如今皇后一句话,倒让自己得了个机会相处,心中十分感激,便朝着上座真心地笑了笑。
待到安阳入座,宣敏便小声地嘘寒问暖起来。都说儿行万里母担忧,这小女儿还只是在另一处宫殿,她就心心念念得不行,更遑论想到日后终将出嫁的不舍了。
这头有人其乐融融,那头便有人眼红呛声了。
“德妃娘娘和安阳公主可真是母女情深啊,教妹妹看着妒忌得很呢。”钟修容本来不忿这德妃抢了她那一日的侍寝,便想着法子膈应对方,面上却还带着笑。毕竟这德妃多年来只育有大公主这一个女儿,心里指不定多想要儿子傍身呢。
宣敏举著的手微顿了下,抬头笑道:“钟修容何须这般,想必将来也会有这母女情深的一日的。”说完便不再理会,只忙着为安阳拣菜了。要说这皇家宴会本就无甚可吃,不过是样子好看罢了。这寒食节又是只能吃冷食,宣敏很是担心安阳肠胃向来有些虚寒,也不知受不受得住。便也不让安阳吃那青团子,只舀了些桃花粥给安阳。
钟修容听得那话,心里突突的一把火,这话意里可是在嘲笑她连个女儿都没有,又或者,指她以后最多只能生个女儿。因着对方位分比自己高,又不能当面给什么难堪,便只得若无其事地饮了口茶,下了下火。
端坐其上的皇后却是看的分明,心中暗笑,这钟修容真是个单纯的,也不知钟鸣鼎食的钟家是怎么教出来的。不过这般高门大户内里阴私最多,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教养。前几日不就有人参了这钟修容的父兄一把么,说是教养子女德行有欠纵容幼子伤人。
宴席过半,黎晋也没见有先行离去的意思。左右这几日闲暇颇多,皇子皇女又都齐聚一堂,便顺势闲话家常了起来,又考察了已经上学的大皇子、安阳公主的功课。听着这几个小人儿说得都头头是道,也不见有丝毫怯场之意,黎晋满意地颔首,又顺道夸了一番皇后和德妃教养子女有功。二人忙谢过了,又推辞道是先生教导有方云云。
接着这话头,皇后又顺道提起了二皇子进学之事,只说:“如今也四岁多点了,不若过了端阳之节,便也让他跟着阿兄阿姐们去进学?”
黎晋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回答:“此事皇后安排便可,朕总是信得过皇后的。”
闻言,冯昭仪自然得也起身谢了恩,心里也是欢喜的。最近正打量着怎么跟圣上提起呢,没想到皇后这么主动识趣。
听得黎晋话中的肯定和信任,皇后心头便一甜。接下来面对众位妃嫔也更是和蔼可亲了起来,宴中一片祥和。
可惜偏偏有人要打破这一派祥和,一声“妾愿做秋千舞以献圣上”让众人目光都投向了主动出列的薛美人。只见今日她宽袍大袖,一身飘逸衣裙华美非常,并不似家常襦裙或普通宫装,应是一早便打定了主意要献舞。
冯昭仪端起茶杯,顺势掩住了嘴角一抹嘲讽的笑。终究是太急了,这般作态只怕会适得其反。虽说薛氏本就以舞获宠,但好歹是家宴,皇子公主都坐那呢,却自个儿把自个当成了献媚的舞姬。
黎晋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口中只道:“那便舞吧。”心里却在想,前些日子宠这个女人确是太过了。
那薛美人得令,便欢欢喜喜地舞了起来,又借着秋千动荡之势,彩带悠扬,十分飘逸动人。连德妃也不得不承认,这薛美人身姿风流,舞态娇媚,确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可惜想得太多了。这位君王虽是个多情的,却也十分遵循古礼,尊重正妻,爱宠妃妾。最不喜就是明晃晃争宠的女子,更何况这薛美人还大喇喇地摆到了台面上来。真是可惜啦,只是不知这薛氏之后,又是谁会上位呢?除了那刘才人,她倒是半点不介意是谁的。
一曲舞毕,薛美人盈盈下拜,却只等着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夸赞。有些不解地抬头望了望上位,觑着黎晋的脸色,却是有些心惊。难道今日这一步竟走错了?神情十分黯淡,只得默默归了位。
席中气氛也有些冷,黎晋觉着无趣,便跟皇后说了声,径自去了。众女都是有些失望,也只得起身恭送,复又坐了回去,说起些琐事,又互相吹捧一番,倒也算融洽。
皇后见着这般,也推说疲惫,便也先行离席了,顺便将两位皇子带到清宁宫中,准备好好叮嘱关怀一番。
又过了些许时辰,日头渐渐高了起来,众女也都不耐,便三三两两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