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一程》宋君

37、第三十六节

　　千里道：“宫主用药物困住那名青年，将他带回了仙女宫……哦，那是我们住的地方的名字，因为是建在仙女山上。”
　　纤纤道：“真心宫主想必也是神仙般的人物。”
　　千里叹道：“倘若真是仙人，又怎会有凡人的忧愁？”
　　纤纤道：“那名青年后来怎么样了？”
　　千里道：“我们宫主精通药理，他的病自然是治好了。为了报答宫主的救治之恩，他答应宫主会替她实现心愿。后来他学习了宫主的剑法，果然学得很快，三年之后学成，便要辞别宫主下山去。他说他始终是一名江湖人，只有游历于江湖之间才能如鱼得水，况且只有江湖才是磨练武功的好地方。宫主觉得很有道理，便答应让他下山，但是要求他在丁亥年也就是今年的六月二十八日必须赶到仙女山与她会合，一起赶赴江南参加八月十五天下武林大会。可是在六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宫主却没有等到这名青年。”
　　纤纤低下了头。
　　千里道：“宫主派出两名女弟子寻找这名青年的下落，多方打听才在成都找到了他，可是青年却说，他现在已经娶妻，将要生子，他打算退出江湖，已不想再理会江湖中的是是非非。眼看八月十五即将到来，从成都到江南又是路程迢迢，而青年却坚决不肯上路，这两名女弟子已经急得焦头烂额了。宫主的这件事谋划了将近八年，唯有击败她丈夫，才能发泄她内心的委屈与苦闷，倘若这件事便这样坏在这两名女弟子的手上，她们恐怕只有一死以谢宫主了。程夫人，你说该怎么办呢？”
　　纤纤当然已经知道，真心宫主派出的那两名女弟子便是千里与婵娟，而那名青年，便是她的丈夫程风。

　　万纤纤沉默良晌，终于说道：“这件事并不能怪那两名女弟子，她们完全没有必要以死谢罪。”
　　千里目光炯炯，紧紧地盯着纤纤问道：“那么这件事到底该怪谁呢？”
　　纤纤哑口无言。
　　这件事到底应该怪谁？怪程风吗？该怪他不守承诺，忘恩负义？但是程风这么做岂非是因为我？倘若没有我的出现，他此刻已在赶赴江南的路上，而在武林大会上，他将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天下英雄面前，程风——我的男人，将会成为天下第一。可是为了我他却放弃了这些。
　　那么这件事便应该怪我了？是我阻碍了风哥，阻碍了真心宫主。可是，我之前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又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来？
　　这件事到底该怪谁？
　　纤纤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但是她还是开口说话了，她说：“千里姑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回去的时候我会问问我的丈夫，或许他可以回答。”
　　千里“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激动地道：“你说的是真的？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纤纤道：“为什么是你谢我？实在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倘若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的事，知道我丈夫瞒我这么多事。”
　　千里道：“你说谢谢我，其实我知道你在怨恨我。你现在一定在想，有些事情还不如不知道的好，我告诉你这许多事情，只不过满足了你一时的好奇心，结果却令你更痛苦。”
　　纤纤道：“知道是一种痛苦，不知道却是另一种痛苦。人本应该明明白白地活在这世上。而且要清清白白地活在世上。千里姑娘，我与风哥定会清还欠真心宫主的债的。”
　　千里道：“你已经做了决定了？”
　　纤纤站起身道：“是的，我已做了决定。现在请你送我回家去吧。”
　　千里道：“程夫人你请再坐一会，我说过会送你一份礼物，这份礼物就快要到了。”
　　纤纤道：“不必破费了，我欠你们的已经够多。”
　　千里道：“请不要误会，这份礼物并不是金钱能够买到的。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对程公子了解不够，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他对你的感情。我说的对不对？”
　　纤纤不愿意承认，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
　　千里接着道：“但是我们却可以让你看到程公子对您的真心。这是一个情侣们百玩不厌的游戏，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感情，在对方出事的时候最能表现出来。”
　　纤纤道：“你的意思是等风哥来找我？”
　　千里道：“是的。”
　　纤纤道：“那不必了，我知道风哥一定会为我着急的，我并不想让他担心。”
　　千里道：“可惜此时程公子却必定已经着过急了。”
　　纤纤道：“可是此时不是天色尚早，风哥还没有回家么？”
　　千里道：“我骗你的。其实你已经睡了很久，此时天色已黑。不信你……”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万纤纤便已经向窗口奔去。
　　阳光依然从窗口照进来。可是当万纤纤站在窗口的时候，却发现窗子外面居然还是一间房间，房间里挂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发出比阳光还美丽的光。正对窗口的墙上，挂着一面金灿灿的镜子，将明珠的光辉投射向窗子。
　　原来自己先前看到的并不是阳光，而是经金色的镜子反射过来的珠光。
　　纤纤大怒道：“你，你又骗我﹗”她的神色激动，对于一个淑女来说，这种程度的表现，已经是她怒到极点的状态了。
　　千里却悠悠然道：“抱歉，程夫人，我又骗了你。但是我知道，你生气却并不是因为我骗你。”她没等纤纤开口便接着说道，“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程公子也是。我说过只有聪明人才能与聪明人聚在一起。这个故事我说得很含蓄，但是你却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你一定想的到程公子很快就会得知带走你的就是我们两个。他知道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也知道我们有求于他，一定会很快去找他，他根本不必着急。”
　　纤纤怒道：“你胡说。”
　　千里道：“是。你心里当然希望你丈夫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你自然希望他会像一尊天神一样突然出现在这里，叫你不要害怕，然后带你离开，哪怕此刻你根本就没有危险——女孩子哪个不是希望自己找的男子是这样的英雄呢？你明知你丈夫根本没必要来救你，却还是希望他能来，所以你害怕，怕他不来。你不想冒险，但是你又不甘心，你会想，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在等他，在找他，就不能让他也为我着一着急，让他也来找一找我呢？”
　　千里微笑着说出这些话，但是纤纤却怎么也不可能对千里笑出来，她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叹息道：“你……”
　　她心中在想：你简直是个千年老女巫，你怎么就能知道我心中所想的？
　　千里却道：“我虽然住在仙女山上，但我不是仙女；我还是个女孩子，情情爱爱的事情我也不会懂得许多。这些事情是另外一个女人告诉我的。她也曾经用这个游戏去试探她的丈夫，但是她的丈夫却不肯上当。她很失望，所以便离开了他。”
　　这个女人想必就是真心宫主了。纤纤暗道。
　　千里道：“程夫人，我发现你比她聪明。贤人也说过：难得糊涂。有些事情真的不必试得明明白白的。幸好……”
　　“是的。不管试与不试，程风都是我的丈夫，我都要做他的好妻子的。”纤纤打断千里的话道，“但是我也说过，人本该明明白白地活在这世上的。”
　　千里问道：“你又下定了决心？”
　　纤纤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今日你帮我将什么事都弄得明明白白的，过了今天，我与风哥的生活将会重新开始，而我之前的疑惑烦恼都将抛开，这于我于他，于我们的孩子，都是有好处的。”
　　千里的目光中全是赞叹：“我现在才知道，程风是多么幸运的一个家伙。”
　　纤纤笑了，道：“你怎么突然不称呼他‘程公子’了？”
　　千里看到纤纤的笑容，便明白她的气已消了，而且说不定已将自己视为知己。
　　——万纤纤的婚姻，太缺少一个能够理解并赞美的人了。
　　千里大着胆子道：“那是宫主硬要我们这样称呼的，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想‘世上哪有这样的公子？’”
　　纤纤问道：“那要怎样的才能叫公子？”
　　千里答道：“当然是像……”她突然羞红了脸，因为她发现纤纤正在笑嘻嘻地瞧着她，仿佛已经看穿了她心中的秘密。
　　她还是个女孩子，情情爱爱的事情不会懂得许多，但是，她又怎会不向往呢？
　　“不说我了，”千里转移话头道，“你嫁给程风是看上他哪一点呢？”
　　“我？”纤纤道，“我看上他，因为他是他。”
　　这真是一句既饶舌又费解的话，但是千里却没有时间去琢磨了。此时外面传来了狗叫声，而婵娟也推门走进来，说道：“程夫人，你的礼物已经到了。”
　　千里笑道：“程夫人，请你走出这间屋子后往左走，去迎接那尊天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