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与谁共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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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潇坐上秦豫的车时，秦豫看了她一眼后启动车子。
“你去哪儿？”秦豫问。
她并未责怪林潇将安迅吓跑。
林潇之前给人的印象比较张狂，但弹奏出来的琴声却那么郁抑细腻，应该是心里有一段故事的人才能弹出那么哀伤的曲子。
“我自己开车来的。”林潇说。
秦豫准备靠边停车，林潇又补上一句：“就坐你的车。”
“想去哪儿？”秦豫问。
“你去哪儿？”林潇问。
“回家。”秦豫说。
林潇望着秦豫沉默了几秒，然后……仍旧沉默。
秦豫没再吭声。专注地开车。
林潇偶尔侧首望过来。秦豫由着她看，没去理会。
过了许久，林潇的手机音乐突然响起，终于打破了车内的静寂。
林潇接听电话时讲的是一半普通话和一半俚语，掺杂在一起。
秦豫一开始以为林潇说的是哪里的俚语，待听清林潇是在讲半生不熟的潮汕话后，不禁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电话中谈到的事比较棘手。大概的意思是工厂里有一批货出了一些问题。但似乎对方听不惯林潇叽里呱啦的疾速普通话，而林潇又说不惯潮汕话，一说到急处便改为普通话，中间还穿插了几句貌似在骂人的第三种语言。
秦豫越听越觉得好笑，到后来实在憋笑憋得很难受，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可不可以别再折磨我的耳朵了？”
林潇正窝火，当下一咬牙，“你讲得好听，讲几句来听听！”
秦豫微微一噘嘴，似嗔非嗔，目光却柔和了几分。
虽然秦豫是在花城这个大熔炉里土生土长，但秦家素有追根溯源的传统，秦家父子每隔几年会带她归乡祭祖，所以秦豫纵然口上嘲笑林潇咬字不准，心里还是觉得距离近了一些。
林潇听完电话，想起秦豫方才说话时含笑的面容很是好看，想多看几眼，这时车子却已进了秦家的车库。
一下车，林潇便牵住秦豫的手。
秦豫抽手。
林潇再次握住秦豫的手，不容她挣脱。
筠姐见二人手牵手进屋，不禁暗暗诧异了一把。
她似乎只见过李柏菲这样牵着秦豫的手。
“妈咪呢？”秦豫打断了筠姐的怔愣。
“同李太去饮早茶了。”筠姐说。
这会儿已是下午时分。看来两位师奶喝了早茶之后还去了别处。既然去了别处，一时半会儿大概不会回来。
到了楼上客厅，秦豫用力地将林潇的手从自己手上剥下来，说了声：“坐！”自己在罗汉床的一边挑了处位子坐下来。
林潇将罗汉床上的矮几推开，挨着秦豫坐下。
秦豫推开她，“好好坐！”
林潇笑道：“我不是好好坐着吗？”
秦豫蹙眉，“离我再远一点。”
“为什么？”
“热。”
林潇起身，却不是走开，而是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矮几上，接着又坐回原位。
秦豫一声轻叹，“你喜欢我？”
她其实没有正儿八经将林潇当成追求者。
表白她遇得多了。林潇对她来说只是一段小插曲。
“是。”林潇说。
“我不喜欢你。”秦豫说。
林潇淡笑，“那是你的事。我喜欢你就行了。”
“你可不可以别在我面前出现？那样喜不喜欢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事。像现在这样，我觉得烦。”
林潇的目光笼在秦豫身上，幽幽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会突然想看看你……”
二人目光的距离非常近。
秦豫不喜欢这种胁迫的感觉，“我不会喜欢你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林潇淡淡一笑，“你会的。”
“不会！”秦豫肯定地说。
“会！”林潇很肯定地说。
林潇准备离开时，走至屋外的草地边上才想起自己的钥匙落在楼上了。
待她再度上楼时，秦豫已不在楼上客厅里。
林潇取回钥匙后经过秦豫的卧室。
筠姐正在房里搞卫生。
林潇抬眼看到了安迅的画。
筠姐抬眼看到了林潇。
天气突然晴转多云，如同人的心绪，一层一层，浓浓的云雾拨不开。
秦豫穿过另一处家门，走到了江边。
有位老人也踱至江边看风景，似在缅怀往昔。
秦豫想的却不是往昔，而是往后。
午后的江面开阔而平静，奈何流水脉脉不得语。
一个人沉思了半晌，直到李柏凯打电话过来，问道：“小豫，你在哪儿？”
秦豫说：“我家附近。”
李柏凯问：“在干什么？”
秦豫说：“看老人。”
李柏凯失笑，“看老人？”
“我在想，等我们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李柏凯沉默了一下，“你等一等，我过来找你。”
十几分钟后，李柏凯驱车赶来，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带秦豫去的地方是公园。
一进公园，秦豫便看到荷花池边上有一对老夫妇在放生乌龟。
秦豫莫名地眼眶一热，压着心头的愁绪随李柏凯走到一片竹林里。
二人挑了一张石凳坐下。
夏风习习，林鸟啁啾。
秦豫的心情似乎稍稍舒展开。
林子旁边是婚纱摄影区，白色的木栏内栽着一大片薰衣草。
李柏凯突然笑问：“咱们拍婚纱照的时间，是选在夏天，还是冬天？”
秦豫睨他一眼，“问我干什么？我和你又不会一起拍。”
“那怎么行！”李柏凯瞪大了眼，“没了新娘还怎么拍？”
秦豫半嗔半笑，推了李柏凯一把，“再胡说就滚！”
李柏凯嘻嘻笑望着她，“你终于笑啦？”
他只当秦豫是突发少年愁，却不知道她真的有心事。
不远处，有一对老人促膝并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李柏凯说：“等我们老了的时候，也一起坐在树底下说话，好不好？”
他说话时面色从容笃定，像在谈论一件非常自然的事。
秦豫心中想到的却是：很多年以后，当她和安迅都已经白发苍苍时，是谁陪伴着安迅，又是谁陪伴她坐在这样的地方？和安迅偕老的人，是她吗？她能呵护那个对过去充满了抗拒的人吗？当安迅需要一个怀抱的时候，自己的怀抱是安迅最想要的吗？她能给安迅什么？她会带给安迅什么？
“柏凯，”秦豫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我觉得看到你是一种痛苦，不想看到你，你会怎么做？”
李柏凯想了想，温声道：“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会离开，给你自由。因为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你开心。”
秦豫仰望林中落叶，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心绪就跟那落叶一般，轻飘飘的没个着落。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她快乐。但是……为什么我觉得心里好难受？
“小豫……”李柏凯终于察觉到秦豫似乎是被某个人或某件事所困扰。
秦豫却站起来说：“我困了，现在想回家吃饭睡觉。”
李柏凯瞪眼，“天还没黑呢，回去睡觉？半夜醒来怎么办？”
秦豫说：“看报表。看各个部门的半年总结。”
不过她这天不希望自己再在半夜醒来，因为隔天上午她要去春雪集团上班了。
“看报表？看总结？”李柏凯喜笑颜开，“小豫，你真用功！有你这样的太太真是好，咱们家的春雪以后就交给你了。”
秦豫拧住李柏凯的耳朵道：“皮痒了是不是？”
“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揪我耳朵。”李柏凯捂住耳朵，“你想让别人都知道我怕老婆吗？”
“李柏凯！”秦豫沉下脸。
“到！”李柏凯继续笑得无害又无赖，“有什么吩咐？”
“你再口花花我就不理你了！”
不过对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李柏凯，秦豫还真生气不起来。
秦豫和李柏凯一踏进家门，筠姐的第一句话是：“又回来拿东西吗？”
秦豫不明白什么意思。
筠姐说：“今天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同学说你要把一些书画搬去公司那边的住处。”
所以呢？
所以，秦豫到卧室一看，发现她的“那个同学”搬走了安迅的所有作品！
林潇要干什么？！
秦豫既惊且怒，用家中的电话回拨林潇的手机号码。
“小玫瑰……”林潇笑着接听电话。
“你要怎样？”秦豫忍怒问。
“我正准备把小绵羊的书画一把火烧光。你有兴趣来观礼吗？”
“你有什么权力拿别人的东西？”
“我没什么权力拿别人的东西。”林潇慢悠悠道，“但不代表我就不能拿。你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强盗吗？”
“你这是犯罪！”
“你可以让警察大叔们一起来观礼。”
“你在哪儿？”
“我如果是你，现在就走到窗口瞧一瞧外面……”
秦豫走到窗前，见秦家别墅的栅栏外停了一辆车。
林潇正在车内远远向她招手，“听说麓湖烧烤场关闭了，不过海珠区有一个烧烤场。你如果跟来的话，或许我连打火机也不用买了。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你生气的时候特别好看，带火的小玫瑰。”
如果愤怒能生火，秦豫会将林潇当成羊肉串丢在烤炉上狠狠烤一顿。
林潇的车一直等到李柏凯的车跟上来后才开动。
“他是谁？”林潇拨通了手机，问坐在李柏凯车内的秦豫。
“停车。”秦豫说。
李柏凯停了车。
“不是让你停车，”秦豫说，“是让她！”
林潇的笑声从手机中传来。
李柏凯一踩油门，也问秦豫：“那是谁？”
“疯子！”秦豫生气道，“她如果不是疯子，精神病院里住的全是正常人。”
林潇笑得更大声，在电话里问秦豫：“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你给我停车！”秦豫说。
“停车？”林潇笑道，“不行。我很享受被你追的感觉呢。”
秦豫气得挂断通话。
但是李柏凯不擅于飙车，追赶了一段路后便被林潇远远抛在后面。
在几乎跟丢时，林潇的车竟又迎面开来，停在李柏凯的车子前方不远处。
林潇似乎腻了追赶游戏，打电话过来对秦豫说：“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应该在只有我俩的时候来解决。你过来吧，不要跟他一起。”
秦豫下车，单独走过去，坐进林潇的车。
李柏凯的车仍跟在林潇的车后紧追不舍。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林潇问。
“跟你还不还我东西有关吗？”
“他是吗？”
秦豫愠道：“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林潇慢吞吞道：“我一看到你就想做一些过分的事。其实我还可以更过分。”
秦豫投去冷冷的一眼，“你试试。”
林潇的车忽然在转弯处转了一个弯，飞速撞向李柏凯的车。李柏凯在车内目光发直地看着林潇和秦豫，眼见两车几乎面对面相撞时才骤然急转弯。结果他的车直接冲上了路边的水泥护栏，腾空飞起一米高，整个车身翻了过来，车底朝上滑出去好一段距离后在路面上连连转了几圈。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
林潇的初衷只是吓一吓这对在温室里长大的少男少女。如果车技差劲的李公子吓呆了，她完全可以做到在相撞之前那一刻擦身而过。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危急关头，李柏凯选择的不是如何将他自己的损伤降到最低，而是如何将秦豫的损伤降到最低。
秦豫惊怔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推门下车，向李柏凯的车子冲去。
车身已经停止转动。
李柏凯在车厢内紧闭着双眼。
“柏凯！”秦豫拍着车窗喊道。
李柏凯睁开眼睛，似乎恢复了些许意识。
秦豫想将被撞得变了形的车门拽开，但是力道不够。
林潇过来帮忙，仍未能打开车门。
半昏迷中的李柏凯竟自己从车窗里爬了出来。
他的身上和胳膊上流了好多血。
李柏凯在陷入昏迷之前对秦豫说：“小豫，如果我醒来的时候还活着，你就当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秦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李柏凯从秦豫的目光中知道，她是在乎他的。所以他要醒过来，听一听她的回答。
直到李柏凯被送上救护车，秦豫还是觉得喉咙像哽住了一样。
她感觉到心底有一扇门正在缓缓地关上，就像月亮兽缓缓地沉入黑色的深潭中一样。
她难受，是因为正在关闭心里的那扇门。
原来，真的要关上了才不会那么难受。
在医院手术室外等候时，秦豫的目光一直瞪着手术室的门。看着医生和护士们不断从手术室的那扇门走进走出，她心中翻涌着巨大的不安，却仍一声不吱，只是反复地默喊着：柏凯，你一定不要有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她所有意识的焦点，就是祈祷李柏凯能平安脱险。
然后，秦启恒和李思颖来了。
李家的人也来了。
李太太和李柏菲哭得没力气再哭了后，手术室外又只剩下寂静的等待。
林潇默默坐在秦豫的旁边。
作为罪魁祸首，林潇并没打算畏罪潜逃。
但秦豫没有告诉大家真正的经过，只说李柏凯是和她外出时发生的意外。
尽管秦启恒和李思颖曾经见过林潇，但林潇的身份并未向秦家公开，所以他们也只觉得她面熟，却并未立即联想到她是谁。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们走了出来。焦虑地守候了多时的两家人立刻拥上前，连声询问：“大夫，他的情况怎样？”
医生说：“他有几处外伤，大量失血，我们已经输了血。好在年轻人身体好，应该可以较快恢复……”
至此，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秦启恒让秦豫先回去休息。
秦豫坐上林潇的车时，林潇有些意外。她以为秦豫会从此不理她。
秦豫无力地说道：“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林潇语气平缓地问：“把我自己送去机场吗？”
秦豫说：“你每次出现都有人发生意外。”
林潇默默开着车。
走了一段路，秦豫忽然说：“不是这条路。”
“不回二沙岛？”林潇问。
“不回。”
“去哪儿？”
秦豫静默了片刻，轻声说了两个字：“焚书。”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与谁共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