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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师妹,小心被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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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三月的扬州拂柳绿、杏花红,本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如今却因为一桩无头公案尽显阴霾。
林添添静静看着棺木中的十一具女尸,不同的家世背景,却曾是同样的年轻美丽。
方捕头捂着嘴鼻面有难色:“林小姐,这次你和卫少侠下山是为了去赴昆仑山庄的比试,这个案子你就不要再管了,你要是出了事,我该拿什么赔给林堡主?”
林添添眼中焦虑一晃而过,却绝口不提昆仑比武:“死者面容平静安详,死前应该并无挣扎,外伤在颈上,全都是失血过多致死。”
捕头点头:“衙门查了也有大半个月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枉死的女子却还在不停增加,久而久之外面都在传……说城里来了,来了食人血的血族妖物。”
“不可能!”
“不可能。”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除了林添添,另一个自屋梁而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纵身飘下,他身材修长,黑衣黑帽,帷纱下露出白皙秀气的下巴,神秘之外平添风流。
方捕头如临大敌,林添添却是知道的,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古怪男子,偏爱这般神出鬼没。
她不服输的劲头又上来了:“夜熙,你倒是说说,凭什么不可能是血族?”
“那你又为何说不可能?”
“自然因为本姑娘有本事抓到装神弄鬼的真凶。昨日比试胜负未分,你要不要再跟我比比看,谁能摘得头筹,先抓到凶手?”说着她提袖,抬手冲夜熙亮出白净的掌心,神采飞扬。
夜熙抱肘轻笑:“既是你我二人的比试,可不许叫你的跟班帮忙。”
所指,自然是那个对她几乎寸步不离的师兄卫长风。
林添添红着脸反驳:“就我一人!”
“击掌为誓?”
“击掌为誓!”
江湖儿女本是不拘小节的,但当那带着薄茧的大手轻快地与她相击时,还是让林添添忍不住热了耳根。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一次的击掌,竟是整个悲剧的开始。
一、死里逃生,离奇失忆
虽然再三保证了不让师兄插手,但最后如果不是卫长风来得及时,林添添一条小命差点就交代在真凶手上了。
那时候,离和夜熙约定不过几日光景,她无意中盯上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妆师男子。传言他替人上妆时一向自带胭脂唇脂,说是独门秘制,而林添添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些颜色艳丽得活像鲜血。
那日妆师入山神色匆匆,一见便知有异,林添添想叫上夜熙一道尾随,奈何怎么都找不到他,时不待人,她一狠心一咬牙就独自去了。
本以为凭她的拳脚,单打独斗也该十拿九稳,谁料还是不小心着了道儿。
记忆断在她一剑刺出去,对方一包迷香撒过来的瞬间,倒映在她双瞳中的圆月银辉烁烁。
“师兄,我那一剑,就将他刺死了?”
卫长风皱着眉,小心翼翼替她颈间上药,声色平淡:“衙门的人是在山中蝙蝠洞里找到他的,胸前插着你的剑,已被蝙蝠吸得……想他残杀女子的那些手段,这就是报应不爽。”
“原来真是妆师杀人放血!我就说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食人血的血族嘛,哈哈……”
笑着笑着,林添添笑不下去了。
卫长风面上看起来越是古井无波,林添添就越是心神不宁。
“师兄……”她小声讨好,“你生气啦?”
卫长风确实因为林添添的隐瞒心生怒意,但看到她苍白的小脸又不忍过分责备,半晌,只长叹了口气:“添添,我知道师父打算在昆仑比武后为你招婿,你执意留在扬州,究竟是为了查案多,还是为了躲避比武之行?”
语毕,林添添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爹爹早下了最后通牒,说昆仑比武后就会亲自为她安排亲事,而这次派她前去比试,更有提前见见各家男子弟的意思。
可从头到尾,她都只想亲自去寻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爹爹为她选的什么乘龙快婿。还有那些携手山水、快意江湖的梦,又该怎么办呢?
脑中有谁的身影一晃而过,快得她抓不住。
林添添垂着头低语:“师兄,我不逃避比武了,可你一定要帮我,帮我说服爹爹,我不愿与不认识的人成亲。师兄你帮帮我,我只有师兄了……”
卫长风极是受用,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不帮你帮谁?这次比试,师兄定会为你折桂,劝说师父让你自主婚事。可好?”
少女终于破涕为笑,放肆地抓着男子的袖角擦鼻涕。
卫长风假装嫌恶地板脸:“还有,真凶既死,你就不要追查下去了,再让我知道你偷偷跑去衙门,还有那个什么叫夜熙的……”
“哎——哎呦——头疼起来了!哎呦——疼疼疼——”
林添添抱头缩回被子里,耍赖般在榻上滚来滚去,卫长风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悄声退了出去。
他以为她是受不了唠叨才装病,殊不知林添添是真的头痛欲裂。
那天晚上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山崖,洞窟,吸血蝙蝠,最后,师兄救了她……可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很关键的东西。
林添添摸着脖子上那两个小窟窿,又突然翻身起床,猫着腰在灯前飞快写了一封函。
她摸着白鸽毛茸茸的脑袋,立在窗前小声念叨:“白鸽啊白鸽,你一定要找到夜熙喔。如今,只有他才会相信我所说了罢。”
随着振翅声响起,一束白影冲入黑夜不见踪迹。忆起夜熙的身影令林添添莫名安心,她这才忍着头痛吹灯就寝。
二、噩梦惊魂,凶案再生
腐败潮湿的气息,混合着火把燃烧的味道。
她感到有人在耳畔吐气低念。
“那帮迂腐捕快,竟然把十一条人命全算在我头上,哼!最后那女人我明明中途就住手了,因为我根本看不上她啊。就算是要女人血做妆,我也是要挑对象的,就要像你这样年轻貌美,一点瑕疵都没有的处子血,才最美丽……”
“啊——”
林添添惊叫着从榻上坐起,捂着耳朵不停地搓,心跳如雷。
太真实了,妆师所说一字一句仿佛都在她耳旁回响,也因为这个,才终于让林添添想起实情。
或许是中了迷药的后遗症,让她那夜的记忆碎成了片段。但她现今肯定的是,那夜妆师将她迷晕后拖进了附近的山洞,口口声声说,最后一个遭袭的女子并不是死于他之手。
如果真是这样,另一个凶手是谁?
入住昆仑山庄好几天了,林添添迟迟等不到夜熙,越发心不在焉,也因此,即使是以双人剑闻名,试剑会的第一轮比赛,林家堡只有卫长风一人出战。
同样是家世不凡的千金小姐,玉玲珑处处爱跟林添添作对,她甩着长鞭含沙射影,娇声说有的人是无胆鼠辈,就爱藏头藏尾。
林添添正欲发作,却被卫长风一把拉住:“不需跟她一般见识。明日第二轮比试,林家堡对战玉家,到时候大可以名正言顺打一场。”
那边,玉玲珑本来骂得正欢,却突然“啊”的一声,僵在了原地。
有高手隔空点了她的穴。
“哪里来的麻雀叽叽喳喳,扰人清梦——”声音的主人从树上跃下,立在众人中间,抱臂环顾,清高得不可一世。就算是身手不凡,胆敢在昆仑山庄这么放肆,也太过狂妄了。
林添添有些哭笑不得,只道不按常理出牌,才是夜熙的作风啊。
竟然不自觉翘起了嘴角。
手上突然一疼,是卫长风握上了她的手,林添添侧头看去,只见他直勾勾盯着夜熙,面沉如水。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夜熙对众人的质问置若罔闻,缓步走到卫长风面前,冲他面门就是一掌!
高手过招往往只在瞬间,林添添看都没看清只觉得腰间一紧,转眼已经被夜熙掳走了。
一路上她被颠得想吐,断断续续地问:“你、干嘛、突然、对师兄出手?回去我、又得、挨骂!”
“他抓你抓得那么紧,不出手怎么拉你出来?”夜熙低笑,“听说你抓到真凶了。特意叫我来,不会就为了炫耀这事吧?”
“我、我哪有!”林添添低头嗔了一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因为他的笑红了脸。
案情的事,她早就在心里偷偷演练了许多次,所以此刻汇报给夜熙,自然逻辑清晰,条条在理。
她本以为夜熙听后会大感兴趣,或者至少夸奖她几句,不料他只是沉默着,好半天才道:“查案讲究真凭实据。证据呢?”
“妆师都死了,还有什么证据证明杀手还有一人?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会信我的,对不对?”
“最后一名死者不是妆师所杀……这些话,你还跟谁说过?”
林添添茫然摇头。
“很好——”
“好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见夜熙转身要走,她赶忙一把扯住他,却又触电般缩回了手——夜熙的手,像寒冰一样凉。
夜熙伸手按低了帷帽,动作亦有几分不自然:“凶案有衙门接手,你就专心比试吧,想不起来便不要再想了。”
“不要想了?”林添添失神呢喃,“除了这个,你难道就没有别的……别的话要跟我说?”
——你伤得重不重?
——伤口还会不会疼?
——身体还要不要紧?
就连最普通的关心都没有吗?哪怕只当是问候朋友……
他却只答:“我不懂你所说。你想让我说什么?”
“不懂就不懂!”
林添添突然被巨大的失落击中,不自觉热了眼眶,大喊着转身跑开。
回去的路上,玉玲珑正火冒三丈地指挥人到处搜捕夜熙,弄得山庄里鸡飞狗跳,林添添无心再理会,满心委屈的她差些一头撞到堵在门前的卫长风。
“你跟他去了哪里?”卫长风脸色黑得吓人,眉目间隐隐带着戾气。
林添添深知卫长风对夜熙并无好感,遮掩道:“夜熙听说我因为查案受伤,所以来问候一声……”
“现在案子既然已经结了,也不必再见面了吧!”
林添添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卫长风说完亦是一怔。
像是意识到语气有些过分,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添添,我答应师父带你下山,便要保证你的安全。这个男人来历不明,我不能任由他随意靠近你身边。你知不知道之前听说你出事,我有多紧张?”
她自然是知道的。
昏迷多时的她刚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像是几夜不曾合眼的卫长风,布满血丝的眼里带着浓浓的心疼。
林添添忍不住鼻子发酸:“师兄,对不起……”
“算了算了,我说得也有些重了。”
卫长风笑着去揉她的发顶,林添添却慎重地执起他的双手,眸光清亮,一字一句认真道:“明日迎战,我要和师兄一道上场,定要让他们见识林家堡的双剑合璧,所向披靡!”
男子薄唇紧抿,面上一滞,忽又飞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你呀——”最后还是陪着林添添笑作一团。
当夜里,林添添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汲了鞋想到隔壁和卫长风细说比武战术,却发现他根本不在房里。
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分,为何夜不归宿?莫非,还在外练功?
忆起白日她低声问卫长风,师兄,我们会胜出的,对不对?卫长风笑着答,那是自然,眼中却俨然有了她读不懂的晦涩。
试剑会高手云集,要夺冠,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吧?
他会这么拼命,全部都是为了遵守与她的承诺。她要振作起来,不能再累得卫长风这么辛苦了。
思及此,林添添决定听夜熙所说先把查案放到一边,集中精神在明日和玉玲珑的对战上。
然而事总与愿违。
隔日林添添得知,玉玲珑死了。
三、血族妖物,背叛情苦
玉玲珑的死状林添添很熟悉。
面容平静,脖子上一双牙印,死因是失血过多。
根本就和扬州城的连环凶案一模一样。
凶手果然是模仿妆师继续作案……可他是谁?为什么要杀玉玲珑?又是怎么轻易混到昆仑山庄的?
“昨天你和夜熙,什么时候分开的?”人群里,卫长风突然低声问。
林添添心口一跳:“师兄你怀疑……怀疑是夜熙干的?”
“不只是我,是所有人——”
果不其然,玉家人愤愤不平地说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昨日的黑衣男,因为夜熙是唯一一个,曾跟玉玲珑有过直接冲突的人。
这个夜里,林添添睡得很不踏实,她又一次梦见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山洞。
梦还在继续。
她的脖子被利器刺破,耳边却突然响起铺天盖地的振翅声,几乎是瞬间,惨叫和令人作呕的血气充盈了整个山洞。
有谁冰凉的指尖拂过她的脖子,惋惜轻叹:“出血了,真香,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要不来,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她也曾试图努力睁眼,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
似乎是被那人察觉了,随后带着冷香的手轻柔覆于她眼睑,低语着:“不能醒。听到的,看到的,全都忘了吧。”
……
林添添猛地惊醒,捂着脖子急急喘息,只觉那人指尖冰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
终于全部记起,那日救她的根本不是师兄,而是夜熙!
那夜里夜熙竟然就在场!
难怪他在她坦白后毫不吃惊,甚至还阻止她继续查案。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下手杀妆师而不是活捉?难道妆师的证词,会对他有不利?
思及此,林添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咬牙乘夜动身。
她心很乱很乱,只是抱着侥幸,才会在半夜来到这个地方,但林添添却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在玉玲珑停尸的地方,再次见到夜熙。
他隐在黑暗当中一言不发,那身她再熟悉不过的墨衫竟在这夜里,像极了蛰伏已久的嗜血妖魔,让人不寒而栗。
“那夜,山上……真是你?”
夜熙的嗓音冰凉如水:“你都记起来了。”
“为什么!”她忍不住高声问,“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还有蝙蝠吸血,又是怎么回事!”
这次,不待他回答,四周突然燃起冲天的火光。
人潮涌入,团团包围,立于列首的卫长风怒意满面,长剑直指:“放开添添!你这个妖物!”
妖……物?
“说的不错!我家小姐会这样,全是拜他所赐!”
一声巨大的闷响,玉家人当着众人开了棺。
林添添面上血色一霎褪了干净,她没有想过,再见玉玲珑时她会是这幅摸样。
少女尸首在一天之内变得鸡皮鹤发,犹如八十老妪——血族吸取鲜血精元,才会让尸首在短时间内迅速枯竭。
难怪妆师死的时候,会有那么多吸血蝙蝠,也难怪夜熙的体温凉如寒冰……原来世间,真有不死血族一说。
可为什么直到现在,事实都摆在了眼前,她还不愿相信夜熙是杀人凶手?
林添添死咬着唇,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用我当人质,冲出去。”
夜熙并未照做,只将她猛地推向人群,飞身杀出一条路,卫长风紧随其后,玉家人自然也不甘示弱,而剩下的惊的惊,慌的慌,莫敢再追。
等林添添再次找到夜熙和卫长风时,双方都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地上躺满被药倒的玉家子弟。
这时夜熙帷帽已被打落,如缎的黑发落了满肩,月华眷顾地在他发心流转,衬得男子眉眼如画,玉面红唇,说是春闺梦里人也不为过了。
本来也是,素来,血族就是以无双容貌闻名的。
她怎么当初就相信了,相信他说因为面有恶疾才会带帽遮丑,他竟从一开始,就是在骗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他只淡淡道:“你太单纯了。”然后纵身逃离,几个起落后不见踪迹。
“添添!不要去,别去!”
正是调息重要时候,卫长风分身无术,见她身形欲动,声音里不禁带上了哀求。
她明知道不该在这时候丢下师兄,明知道追上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
“师兄……对不起!”
继而迎着夜色朝更深的林中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