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水精帘动微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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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鹏王朝的事情一了，灵素与花满楼便与陆小凤告别，回到百花楼。到如今已是恰巧过了三个月。
新绿换了春红，桃李杜鹃的花期已是过去，紫茉莉、凤仙花与牡丹又在百花楼登了场。这楼中便由原先灿烂艳丽的春光，换做了看起来清雅舒适的夏花。灵素也换上了轻薄的纱衣布裙。重新回到了这闲适安稳的生活，灵素对眼前的日子满意极了。
窗外已是黄昏，斜晖缓缓地洒在楼前。橘黄色的暖光让满楼的花更显得温情起来，灵素将那欲谢的花去了花心花蒂，只取花瓣研磨成粉，配上七叶一枝花、甘草、香附和零陵香打算制成养生香品，让花满楼随身带着。
近来天气是越发热了，花满楼的胃口也差了许多，虽然灵素能以消暑汤药和素斋替花满楼调理，但还是备个随身的香品放心些。
灵素一边手下不停，一边透过楼前的水精帘向楼外看去，眼中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柔情与思念。
说起这水精帘，倒还有一段故事在。
三个月前刚回百花楼的时候，灵素与花满楼两人因为久未归家，着实是心中欢喜了好一阵子。每日里除了种花植草、调配药丸，偶尔花满楼再陪着灵素在临安城中走诊施药。其他时候，两人爱上了在城内城外四处游玩。
自两人对彼此心意达成默契之后，花满楼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也由傍晚时分的享受夕阳香花，变成了随着灵素踏青。
他喜欢将自己感受到的美景一点一点地带着灵素领悟。清晨的时候，他们去山间聆听鸟儿晨起的欢鸣，累了便沿着山道感受晨露的香气，顺带欣赏山中野花的烂漫姿态，傍晚的时候他们会在楼中院里的葡萄树下，用指尖感受那些尚未成熟的果实有着怎样蓬勃的生命力。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充实得不可思议。
至少灵素之前从不知道，这些日日常见的花木，会有这样的魔力。只是看着他们，嗅着他们，触着他们，就能让人不由得产生一股发自内心的，对美妙生命的感恩。这种情绪就像是清泉，让人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希望。灵素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陪在师傅无嗔大师的身边，闻着幽幽檀香，听着师傅默诵经文的那种安心感中，只觉得世上一切纷扰都是空，目之所及只有善、只有美。这可真是个玄妙的境界。
却说那天，花满楼又领着灵素倚着栏杆，细细聆听活泼的夏风。在花满楼口中，风顺着百花楼的窗口，在花瓣中间穿梭嬉戏。灵素虽因学医的关系，有着一个好鼻子，却没有同时得到一双像花满楼的耳朵。所以那一日灵素虽同往常一样安静地随着花满楼的话语感受并微笑应答，但实际上她只听到风声，却听不清风是如何穿行在花丛里。
这让期待许久的灵素有了些遗憾。可毕竟不是所有美景都要亲自感受，才算拥有。灵素很快就释然了，花满楼带她领悟的本就已经是一般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不贪心、不妄求从来就是灵素的优点。
花满楼第二天就给了灵素一份惊喜。
他不知从何处，带来了这样一幅细碎珠石串成的水精帘。这水精帘并不单单由珠宝串成，上面还有各地搜集来的如泗滨浮罄、风砺石、钟乳石和拒马河西石等等奇石。有风吹过，水精帘就会发出如美妙乐曲一般的声音，让灵素轻易便能想象风是如何拂过这座小楼。水精帘动微风起，确实是难得的美景。
此时灵素正从这抬水精帘看着街口，她在等人——等的自是花满楼。
今日花满楼应苦瓜大师的邀请，去品尝苦瓜大师的素宴。那是个怪脾气的高僧，没有得到邀请灵素只好独自一人在百花楼中等着花满楼宴罢归来。这一等便是一日。
暮色四合之时，花满楼终于出现在了灵素的视线里。
灵素连忙放下手中的香药，一提气，一纵身，已是从二楼倚栏翻下，落到了百花楼前，笑着迎花满楼。经过灵素这段时日的调养，花满楼的气色本就好。再加上一身宝蓝色的锦缎、轻摇纸扇、嘴含浅笑的模样，灵素几乎可以想见这一路过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如何地将眼神全放在花满楼身上。
有时候，心上人太好也会让人有种甜蜜的负担。
灵素还在心里得意地矛盾着，那负担已经是走到了灵素的身边，拉起灵素的手，回了他们的家。花满楼与平日并无不同，偶有外出的时候，一回到家他总是会这样，用轻柔的语气和灵素聊聊天，问些诸如今日可有什么消遣，是否会觉得闷，晚上准备吃些什么的家常琐事，这也是他们之间早已习惯的温存。所以今日在花满楼问起灵素喜不喜欢这百花楼的日子时，灵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灵素毕竟是灵素，她很快就从花满楼偶尔的愣怔中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可花满楼此时既然不愿意说，灵素也不会追问。花满楼若是有心事，而他又觉得灵素需要知道，他自然会与灵素谈。灵素愿意等，等他想开口的时候。
花满楼也果然没有辜负灵素的心思，饭后便说出了今日遭遇，并为今日的心神不定向灵素道歉。
原来今日苦瓜大师的宴席，却不是个普通的好友相聚之宴。这次素宴是苦瓜大师为他的师弟、从前的六扇门总捕金九龄而设，为的自然是那最爱管闲事、最会惹麻烦又总是能解决麻烦的陆小凤，花满楼与木道人等人不过是陪客。而请这陆小凤，又是为了一个月前突然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绣花大盗。
那是一个会绣瞎子的男人，而花满楼恰恰就是一个天底下最不像瞎子的瞎子。瞎子的事情，花满楼很难不介怀。灵素心中已经知晓花满楼为何这样心事重重。
花满楼说完了这桩江湖大事，便不再开口。他并没有说想参与此案，因为他知道灵素实在是一个讨厌麻烦的人。上次那桩金鹏王朝的案子，灵素就对陆小凤的多管闲事有些不喜，她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花满楼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并不想勉强灵素，也不想让灵素担忧。
沉默在两人之中蔓延开来，这在两人相识至今，是极为少见的。灵素心中有些遗憾，这样闲来养花弄草、与心上人朝夕相对的日子实在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梦想。如今这样如梦一般的生活，是要短暂告别了。可她还是认真地看着花满楼：“你若想去，我便随你一同前往。”说着又笑了起来。“这南粤之地，我从没去过。听说美食无数，你可要和我去好好品一品才是。”
花满楼感激灵素的体贴，也知道他们之间原就用不上感激。这心中翻涌的温暖甜蜜花满楼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出，最后只得伸出手，将灵素揽进了怀里。嗅着灵素身上淡淡的香药味道，那自听说了绣花大盗，便有些压抑的心情终究又是明朗起来。
灵素靠在花满楼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由急促变作平缓，脸上的热度也慢慢地消了下去，化作了嘴角的一抹笑纹。
这一次，花满楼并没有再与陆小凤一同上路。他参与此案最大的目的本也不是为了要与那绣花大盗对决，这样的事再没有人比陆小凤擅长了。所以，灵素收拾好了行囊，便和花满楼一起去见了那主管这此事的金九龄。
见到金九龄的时候，他正在相马。灵素眼神扫过金九龄，若不是花满楼事先说起，头一次见到金九龄的人，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六扇门中排名第一的神捕。他穿着一身华丽至极、讲究至极的绸缎长裳，手中拿着的是价值千金的沉香雕漆洒金百骨扇，扇子上还挂着蜜结迦南制成的扇坠。这是个极有魅力的成熟男子。如果说花满楼一看就只是个风光霁月的温润君子，那么金九龄就是那风流潇洒的花花公子。
花满楼说起金九龄时，灵素对这个人便有了些好奇。这个人只喝最好的酒、穿最好的衣服，住最好的屋子，要最好的女人，而他自己，也确实配得上这样样一流——他本也是这世间第一等的人物。只是在灵素看来这金九龄是个适合眠花宿柳、走马章台的浪子，倒不如花满楼的自在闲适、淡泊宁静来的让人心安。
花满楼大约是感觉到了灵素对金九龄的关注，轻捏了下灵素的手心，小小地向灵素表达了自己被忽略的不满。而后便跨过脸微红的灵素抢先上前一步，对金九龄拱手招呼道：“金捕头今日好兴致。”
“此次出门探案，估计短期内都不会归来，好友相托，不得不为。”金九龄口中谦虚，但眼中傲气不减。此刻灵素已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花满楼身上，旁人再好，都是比不上七哥的。灵素脸上更热了。
“这匹牝马声似鸡鸣，倒是匹好马。”花满楼听出了金九龄话中傲气，却不以为意，世间多少人身无长物却自视甚高，何况金九龄这数一数二的惊艳人物。
“花公子也对这相马之术有研究？”金九龄惊讶地看着花满楼，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请了花满楼上前。
“眼似悬铃，鼻纹有字，鬃毛茸细。”花满楼伸手自那待相之马的马首向下摸索，口中不停地评道：“肋下无肉，鼻如金盏，耳如柳叶，颈长如凤。果然是匹上佳的千里宝马。”
花满楼话音刚落，金九龄已是畅快地笑了起来：“花公子果然博闻。不错，这匹马正是难得的伊犁挽马，我方才已是试过。此马力速兼备，挽乘皆宜，百里之内绝尘弭辙。”边说边伸手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我这相马第一人的称号，却是众人不知有花七童而占的便宜了。”
花满楼轻摇纸扇，对金九龄的恭维毫不在意：“不过是占了眼盲的便宜，五感稍稍敏锐罢了，当不起金神捕的称赞。”他对这个话题本就没有深入讨论之心，很快便将话头引到了自己关心之处，“不知金捕头此次准备先探访哪位受害者，花满楼愿随捕头而行。”
“这是正事，”金九龄颔首同意，思索片刻后方对花满楼与灵素解释道：“这绣花大盗在一月之内就做下了六七十件大案。受害之人也已过百。我们从近开始查探，这第一位就是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常漫天。说起常漫天，那也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前辈，此次却是被这绣花大盗劫走了八十万两镖银。镇远镖局连着常漫天在内，共被伤三十六人，全是两针刺盲双目，无一失手。”
“这绣花大盗当真下手狠辣，猖狂已极。”便是温润如花满楼，对着劫财伤人之事也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此次有陆小凤帮手，绣花大盗必然会速速归案，”金九龄倒不显得焦急，显然对陆小凤极有信心，“如此一来，也算是给了伤者们一个公道。”
“可这眼睛，却已是伤了。就算是抓了那绣花大盗回来，也换不回他们之前的安康。”灵素听了这许久，终于忍不住插言道。这绣花大盗实在是可恶至极，试问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如花满楼一样，享受一切美好，即使眼盲也能从风里、从花香中看到万物。对江湖中人，尤其是那些刀口舔血、风雨求存的江湖中人来说，一双眼睛可能便是一条性命。眼盲之后，且不论从前地位一落千丈、谋生手段尽数断绝，单单是躲避江湖仇家，就能让这盲了眼的江湖人生不如死。这绣花大盗只废了他们的双眼，用心恶毒可见一斑。
不过金九龄的话虽听着不入耳——仿佛这判案之事已是陆小凤的责任，他这请陆小凤之人倒是一旁稳坐泰山，坐等绣花大盗归案一般——但至少有一点，金九龄说对了。陆小凤的确是天下少见的聪明人，又聪明又有运气，这麻烦事到了他的手中，虽还是麻烦，但最后常常能够水落石出。只愿这一次，他的招牌莫要毁了，定要把那该死的绣花大盗缉拿归案，以慰这百名受害者的苦痛才好。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水精帘动微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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