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花满枝》暮色渐蓝

3、下

　　被看着好好睡了一觉，墨尘音脸色好了不少，吃了点东西之后，由金鎏影陪着墨尘音去往赭杉军家中。
　　赭杉军似乎并不意外他们的到来，见他们进来，便请两人进入。
　　刚进到屋子里，金鎏影就暗道不好，因为屋里并不是只有赭杉军一个人，还有个女子——绯羽怨姬。
　　金鎏影突然无比庆幸紫荆衣没有来，也瞬间明白了紫荆衣那句‘你不会希望我去的’是什么意思。同时他也忍不住头疼起来，因为墨尘音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好友，昨日我和荆衣尚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没有过来见你，今日叨扰，还请见谅。”金鎏影见屋内一时有些冷场，便先开口打招呼。
　　墨尘音也跟着开口，“赭杉，绯羽大夫，打扰了。”
　　绯羽怨姬见两人面色似乎不甚愉快，便主动开口，“赭杉，我先回去了，东西我都放在里面了，晚些时候我会再差人来看看。”她说完冲门口的两人道，“两位公子，绯羽告辞了。”
　　绯色衣衫的女子袅袅婷婷的离去，屋内又恢复了宁静。
　　这次打破宁静的人是赭杉军。
　　“你们坐吧，我去倒茶。”赭杉军示意两人坐下，转身欲望去拿茶具。
　　“不用了。”墨尘音却伸手拉住了他，“我无意打扰你，只是想来确认一个消息。”
　　“……墨公子……”赭杉军迟疑了一下然后改口，“尘音……你……说吧。”
　　“你现在记起来多少了呢？”
　　赭杉军避开了看向他的视线，“想起了一些，依旧是不清楚。”
　　墨尘音闭了闭眼，然后叹气，“赭杉军，你知不知道你一点都不会撒谎？”他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你每次说谎话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想起来不少东西……但是肯定没完全恢复。”墨尘音扭过头不看他，“算了，你要做的事情我从来拦不住，到底怎么回事，我猜不准也有个七八分，多说无益，你要知道婚姻不是儿戏，做了可就没有机会后悔了。”
　　金鎏影也顺势帮腔，“是啊……就算你记忆有所残缺，但好歹还记得我们是好友吧，有什么事情不能说了大家一起帮忙？”
　　赭杉军突然就不知道要如何回应，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绯羽怨姬突然从门口闯了进来，直接穿过屋内另外两人，一把扑进了赭杉军的怀里。
　　“怨姬？”
　　这一情况弄得三人都是一愣，随即有人从外面追了进来。
　　“怨姬，你别……怨姬，他是谁？”门外站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绸缎做的长衫做工精美，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贵公子。
　　“怨姬。”赭杉军也是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绯羽怨姬用力拽住了他的袖口，便不动声色护住了她，“这是怎么回去。”
　　绯羽怨姬微微抬起头，露出半张脸来，手依旧紧紧拽住赭杉军的袖子，脸色还有些白，“赭杉，这位是……断风尘。”她停了停，又对断风尘道，“这位是赭杉军，我的……未婚夫。”见他还紧紧地看过来，便避开视线，“我们两日后成婚。”
　　“怨姬……你……”断风尘的表情似乎难以置信，“我原以为你是一时赌气，那个孟白云我也不和你计较，可是你如今告诉我你要和这个人成亲？那我等你那么久是为了什么？”
　　绯羽怨姬却是不说话，只是不肯看他，面色糅杂着伤心与愤怒。
　　回话的人是另一个人，他也刚刚追着从门外进来。
　　“断风尘，你还有脸说，你和怨姬定下月华树之约，却让她苦等你三年，不惜违背父母的要求，可等来的是什么？你在娶了别人为妻之后还好意思要回来娶她做你的妾室？”背着剑的年轻人表情十分愤怒，“如今见到怨姬有了好归宿你就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孟白云，心爱的女人要和别人成亲你不愤怒么？我相信你和我有一样的心情。”
　　“别拿我和你比，在我看来怨姬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呵，说得再好听，得不到依旧得不到。”
　　墨尘音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他什么事儿了。这么想着，他就准备起身走，金鎏影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住。
　　“恩？”
　　“再等等。”金鎏影摇摇头，俯下身来在他耳边道，“你不觉得赭杉军那个眼神太了然了点吗？”
　　墨尘音维持着微笑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知道。”
　　那边赭杉军终于开了口，“断公子，”他这三个字喊得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是在不熟悉的人眼里，那张严肃甚至冷酷的脸上面无表情，看起来就有几分令人胆寒，“不知道断公子来此有何缘故，怨姬两日后便要与我成亲，公子求美之心可以谅解，但此时再做纠缠未免不适。”
　　孟白云说话他还可以顶回去，可是赭杉军开口他却没有回嘴的理由，人家是绯羽怨姬亲口说的未婚夫，家里都承认了的，看他的表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挑动。
　　“……我对这位公子的来历也有所听闻，怨姬虽非大户人家出身，但好歹也是镇长千金，你……”他若有所指的看了看赭杉军，“可能让怨姬过得幸福？”
　　“总好过和你，断风尘，你还有脸来找我？我绯羽怨姬也不是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子，今日我便把话说清楚了，我，绯羽怨姬，与你断风尘，恩断义绝，再无来往。”有了熟悉的人在身边，绯羽怨姬也冷静下来，毫不留情的将话说出口。
　　“怨姬……你，可是想清楚了，这个人毫无背景能力，你嫁给他过不了好日子的。”
　　“断公子。”赭杉军倒是好气度，依旧是面无表情心平气和，“我所说的话一定会做到，赭杉军从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既然要娶怨姬，便能给她幸福。”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是不同心思。
　　绯羽怨姬心里感激，却也多了几分愧疚。而孟白云，却是一边欣慰又一边难过。断风尘一副被人打了一巴掌的表情，但赭杉军表情严肃，他孤身一人也不好发作。
　　至于金鎏影和墨尘音……
　　金鎏影有几分无力，赭杉军演个戏都不会演，这么面无表情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深情款款的样子？也亏得那断风尘和孟白云看不出来。
　　而墨尘音心里却只有那一句话，‘赭杉军从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这句话在脑中转了几圈，他就越发觉得委屈，什么言而无信，还不都是诓人的？不记得了什么都算不得数。
　　他脸上却还是笑着，心里越想越是不满，手捏得死紧，金鎏影安抚的拍了他几下肩膀，见他深呼吸之后平静了些，才放下心来。
　　可是——
　　“赭杉，我和鎏影还有别的事情，先告辞了。”
　　墨尘音完全不给别人反应的机会，起身就走，金鎏影一个没拦住，急忙追上去，只来得及留给赭杉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屋子里后来怎么回事他不知道，墨尘音愤愤出了屋子，发狠走了老远，才停下来，身后是好容易找到他的金鎏影。
　　“小墨你……”
　　“金鎏影你别说话，我知道我冲动了。”墨尘音叹了口气，“但我真受不了，我听到那句话我就气不过，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那个死脑筋怎么失忆了都改不了？”
　　“咳，小墨……”
　　“你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大家商量着解决？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担下，然后呢？他考虑过我们的感觉没有？！”
　　“小墨冷静……”
　　“我冷静，我冷静的很，”墨尘音猛的转过身，把金鎏影吓了一跳，“金鎏影，不让他长点记性不行！”
　　“小墨……”金鎏影的声音小了点，“你先别急……”
　　“我决定现在就走，我是脑子抽了才会来找他。找到有什么用？反正他什么都不肯说，也不愿意我们插手帮忙，算我自作多情好了。”墨尘音越说越气，眼圈都有些发红，“我现在就走，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反正他也不记得了正好！”
　　“小墨……你也知道他是记忆缺失，他那个人本来就做事小心，自然……”
　　“记忆不记得了，感觉难道不在吗？就拿你来说，如果你失忆了，你真的会完全对荆衣没感觉吗？”墨尘音瞪着他，“我不会，至少我不会！我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见到你们也依旧会下意识的选择信任和依赖。我们不是普通的朋友！我们认识了那么久的感情还比不上那些逝去的记忆吗？”
　　“哎……我知道我知道，小墨你别这么激动，先冷静一下，我们回去找荆衣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别这么冲动。”金鎏影叹了口气，安抚道，说完还小声加了一句，“你还没失忆呢，你怎么知道你不会……”
　　“金鎏影！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荆衣老要家暴你了！简直是活该！”
　　被瞪了一眼，金鎏影知趣地退后两步，看着他，“总之……”
　　“没有总之，我决定现在就走，他怎样与我无关了！”
　　“我会去找你。”第三个声音插入，墨金两人一时都没出声。
　　金鎏影识趣地退开，将场地留给追过来的人。
　　墨尘音没有回头，半晌才问了一句，“赭杉，你来做什么？绯羽大夫的事情解决了？”
　　“恩，有孟白云在不会有事。”他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觉得，我应该来找你。”
　　“你……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不希望你这样离开。”
　　这句话激得墨尘音回过头来，黑色长发的赭杉军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那张脸因为毒药的关系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他熟悉的样子，可那双眼睛中的神采却十分熟悉。
　　“你……想起来多少？”
　　“不算多，但是我知道……有很重要的事情，你没有跟我说。”他想了想，加了一句，“对我们而言，很重要的事情。”
　　墨尘音只是沉默的瞪着他，半晌才泄了气一样道，“你让我怎么说……我是你相好的？”
　　被这个词囧了半晌，赭杉军好歹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便走近了几步，伸出手来握住墨尘音垂在身侧的手。
　　“你就一点都不意外？”
　　“尘音，我不是失忆，只是记忆缺失有些凌乱，总有些片段还是记得的……”赭杉军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是我想多了，你们来之前，是这么觉得，见到你之后见你的态度我更不确定，怕贸然动作惹出问题来。”
　　“这么说来是我的不对我不该不说完整的是不是。”墨尘音抽了抽嘴角。
　　“不是，是我的问题，我该更小心一些。”
　　“赭杉军。”
　　“恩？”
　　“你什么时候能学着依赖一下我……我们？”墨尘音简直是不知道要如何说他。
　　赭杉军认真的点头，“我会努力。”
　　“……你慢慢加油。”
　　“恩。”
　　“跟我说说绯羽大夫究竟怎么回事。”
　　“好。”

　　两日后，镇长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镇长千金大喜，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去观礼了。
　　可是赭杉军却没有出现。
　　他被人引到了村外面，堵在一处山洞里，而动手的人什么都没说，
　　赭杉军似乎并不意外，也不慌乱，维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
　　而镇长家，吉时将近。
　　媒婆牵着盖着盖头的新娘子走了进来，新郎早已站在堂前等候。
　　站在人群中的断风尘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赭杉军被他派人困在外面怎么可能过来，这个人是……居然是……孟白云？！
　　镇中的百姓却似乎没有任何奇怪，一群人热热闹闹吃吃喝喝，看着新郎和新娘拜堂成亲，看着新娘子被送入新房，兴奋的气氛到达一个顶点。
　　而赭杉军这边也有了动作。
　　被他的忽然站起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蒙面人就被人从身后敲晕了过去，露出墨尘音的脸来。
　　“礼成了，赭杉外面的人我都敲晕过去了，走吧，荆衣和鎏影在前面等我们呢。”他眨了眨眼睛，拉着赭杉军往外面走，“明明直接让孟白云来就可以了嘛，干嘛你非要插一脚？绯羽大夫的爹娘不是都同意了？”
　　“断风尘既然追来，必然有所动作，以防万一。”
　　“小心一点不就好了。”
　　“从头到尾对外都没有传过是我与怨姬成亲，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只有孟白云，断风尘和你们，而不管断风尘如何动作，最后穿上礼服的人，都会是孟白云。”由着他拉着往前走，赭杉军解释道。
　　“哎……你倒是细心的很，对自己多小心一点不是更好？不过……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们？不怕平添事端？”墨尘音耸肩，有些好奇的问。
　　赭杉军这次却是迟疑了，“我……”
　　“恩？”
　　“我想要确认一下……怨姬说这样做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我猜测的那回事。”赭杉军看着墨尘音的脸色，声音不由得放小了些。
　　“好嘛……原来是试探我来了，就不怕我真跑了？”
　　“你不会，”这回赭杉军的表情极为认真，“即便你真的走了，我也会将你找回来。”
　　墨尘音眨了眨眼睛，莫名有些脸红，索性偏过头不去看他，“知道了知道了，怨姬那边我们就这么走了不打声招呼？”
　　“不用了，我已经托鎏影为我带去贺礼聊表心意，若是有缘，自会再见的。”
　　“那就好，绯羽大夫说，你的毒已经借的差不多了，照着她给的房子再吃上十天，便可以彻底恢复，到时候你的记忆应该也能完全好了。你现在记忆恢复得如何？”
　　“已经大体好了，至少……有关你的事情，我全部都记得。”握紧了手中的手，赭杉军侧过头来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我不会再忘记，哪怕只是错乱都不会再发生。”
　　“恩，我知道了。”墨尘音眨了眨眼睛，脸上又静悄悄红了一片，“看见荆衣他们了，我们快点过去。”
　　“恩。”

　　岁月漫漫，与君同行，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