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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译文·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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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凉。我的身体像是在被海浪拍打。
宛如一个少女,悲伤走近我所处的岩洞。
我在绝望的都市里生存。
那样的感触,甚至从我杯中的蜂蜜与牛奶里渗出。
请别将我一半的心割裂,埋入深海。
带着同情,用破碎的布匹与尸骸将我埋葬。
只因我不想把你遗忘。
——The Natio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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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那里,听着那样的言辞。大脑一片空白。
无法实施手术。极其严重。颅内受到挤压。实在非常抱歉。手术,安排……
Sherlock坐在我的旁边,交叠着双腿。他依旧非常冷静。“我还能活多久?”——这就是他所说过的全部的话。
那位神经外科医师是我在巴兹大学时的同学,是个优秀的人才。他有些同情的看着我,就像是所有医生都会做的一样,但我没在意那么多。“如果是在户外的话,那么……一个月。”
我还有更多的问题想问,但是Sherlock已经站了起来。“谢谢你,医生。来吧——John。”然后他就走出了房间,我跟了上去。
“John,我很抱歉。”我的老朋友这么说,“我们可以让他——稍微舒服一点。”
我大笑起来,近乎惊诧的听见笑声从我喉咙里溢出。“他这一生几乎就没有舒适过,现在也没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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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一直紧紧的凝视着窗外。看看吧,看看这个世界,它依旧不停的运转着,我却觉得自己在永无止境的向下坠落。Sherlock的手指在他自己的膝盖上敲打着鼓点,车子还没有停稳,他就冲了出去,三步两步的冲上了楼。下一秒,他就已经把自己埋在了文件堆里、四处翻找。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只能站在那里:“Sherlock。”他并没有回应我。“——Sherlock!!”
“我现在可没有兴趣观察我的精神状态,John。那可是你的工作。”
“那么,你的身体状况又怎么样呢?”
他轻蔑的哼了一声,“你知道的和我被告知的一样多,可现在又能做些什么?”
“我们需要谈一谈。”
“关于什么?”他扔下一张纸,回头看着我。“关于我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这句话像是炮火一样狠狠的轰击着我,让我感觉到仿佛是从脊椎窜起的刻骨的疼痛。“我想,那是你应该去谈论的话题。”
“是的,没错。我会的。Sherlock……”
“而我,我唯一关注的,就是在我无能为力之前,还能继续工作多长时间。”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工作?”
他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我:“我一直相信着你,John。所以,现在是你给予我信任的时候了。”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离别。大海里的孤舟就像是气球一样快要飘走,如果我把那绳索给你,你能够顺着它回来吗?“你头痛的情况很快就会加剧,接下来病情会加重到无法言语,身体的平衡状况也会受到影响,不久之后,你就无法站立或是行走。接下来认知系统会衰退,视力也会减弱。你会感到恶心、眩晕、疼痛、肌体无力。最后你会失去意识。”
他点头:“你肯定已经意识到,身体失控和失语状况已经开始发生了。”我也点了一下头。“我可不想要全部经历那些,John。”他看进我的眼睛里。他看起来很冷静,但是我比其他人更了解他,或者应该说,比任何人。我清楚的知道——Sherlock,他在害怕。
“我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承受那些。”比失去他这样的想法更糟糕的,是想象到那曾经绝妙的思绪一点点消散,模模糊糊的知道那曾经是怎样的特殊和令人惊异,但是,却再也无法记起是如何、以及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看着他无边无际的激情与活力,被禁锢在那一副再也不受他命令驱使的身体里。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上帝啊,请救救我,让那痛苦减轻。“我会照顾你的。”
他的神情柔和了下来,“我知道你会的。”然而紧接着,他那如同大理石般坚定的沉着又回来了:“我不接受注射。”
我短暂的迷茫了一下,“可是,那大概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我不会让你遭受到任何怀疑,必须要让别人相信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有药物吗?”
“是的。服用药片的话,时间会持续的更长一点,大概半个小时。但是,痛苦大概会减轻。”
“很好。拿着那些药,或许我们某一天就会用到它——我要继续我的工作,而你,不要对任何人说出我的状况,懂吗?”
我了解。我知道我绝不会遵守这样一条命令,而他也明白我不会。但是每个人都会维持住“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假象。“好的。”
“我们将要决定‘那一天’要定在什么时候。不管是谁想要来看看我——我猜测我应该允许他们这么做,但是,我将会一个人度过最后一天。”
我的喉咙有些发干,“一个人?”
“是的。所以我希望你在那一天能够推掉所有的手术,一张短短的请假条而已。”
我松了了一口气:“哈,我相信他们可以理解的。”
他从我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然后向我走近了一点,“John,在我说‘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是说……”他清了清嗓子。“哦,好吧。我只是希望你能接受。”
接受?我最好的朋友刚刚告诉我,他想要把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天——不管怎么样,独自——独自一人,和我呆在一起。接受不接受,又有什么重要的?!
我的思绪还没有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即将离开。我几乎不能想象没有他的生活。他狡猾的把他自己埋藏在了我所有的记忆里,就好像他会一直在那里一样。他就在那里,在阿富汗,坐在行军床上,对其他人品头论足,在我为别人扎针的时候打扰我;他也在巴兹大学,打断我的研究时间,强硬的拽着我去停尸房;而时不时的他又偷走我的笔记本,用红笔圈出他发现的所有错误。他就在我身边,在学校,在家里,在那个我曾经就像孩子一样玩耍过的公园。
我站在我们的起居室里,看着他重新又扎回了那一堆文件中。在过去的两年里,有些时候,我和他,几乎难以分清楚彼此。Sherlock——和——John。这种交融如此彻底,甚至偶尔在我们分开几天或几星期的时候,我还能察觉到联系着我和他、却又因为分离而出现的缝合线。有些时候我会感到生气,因为他又不能砍去一半、而剩下的另一半又回来重新生长为一个个体。John——和——【未知】。但是尽管如此,那条接缝却依旧存在着。我会忍耐那条从身体正中剖开的伤疤,因为那会提醒我——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我们以同居者的身份来介绍彼此,而我们真正想要说明的意思,其实是——我们是朋友。人们有的时候会以为我们是爱人,但是没有一种描述是准确的,我不认为英文词汇里有什么单词能够形容出我们之间的关系。Harry有一次这样形容我们:“异性恋的同居生活者。”Sherlock很喜欢这种说法,它惹得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但事实上我也并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准确描绘。我们仅仅是——嗯,我们就是“我们”而已。
而我现在所知道的一切,就是我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它深深的裂开,不到一分钟它就会将我吞没——而我不能让他看见。“我要出去一会。”我说。他正沉浸于知识里而不是尝试着处理我表达出的情绪这一点,让我对于将他一个人留下的内疚稍微有所减缓。
他只是简单的一点头:“回见。”
我转过身,下了楼梯。我感觉到胃在痉挛,不得不在墙上靠了一会。在外面呆了片刻之后,我叫了出租车。
直到我到达Sarah家为止,我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这是我生命里另一段特殊的感情。女朋友?不;朋友?是的,但是比这更多;床伴?偶尔。这种关系,在这样的时刻里大概能发挥起作用,况且她比其他人更了解我与Sherlock所经历过的。她知道那条缝合线,这让我们无法拥有我们刚开始时所希望拥有的,但是也让我们退回到了安全的、朋友的区域,所以我们一直在无法明确定义的边缘徘徊。她与别人约会,而我,只有Sherlock。
她注视着我的面庞,然后将我拉进了房间:“怎么了?”
我在不由自主的颤抖,“Sherlock。”
“他又做了什么?”
“他得了脑癌。——很快,他就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