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长相思》宣妤

34、只有腹黑存在的世界 4

　　Scene 9 Capricious 任性

　　被稀薄的暮光提醒到了什么，柳生猛然间记起他们并非位于公寓，而是还在画廊的现实。

　　……现在究竟几点了？

　　两个人亲热以前连门都没有锁……丸井他们再脱线，也不至于发现不了两个大活人的无故失踪吧！

　　旁边的人忽然动了动，熟悉的触感逼近，有发丝落在自己的颈间，脸颊上有唇瓣擦过的稍纵即逝的温暖。

　　放在身侧的手被他拿起，连指尖都被细细的吻着。相比于恋人身上的淡淡香水或者松节油的味道，柳生猜测自己的手上沾着的只能是强烈的消毒药水味，只不过自己早就习惯了所以闻不到……

　　可毕竟大半个白天都泡在了那种环境里。

　　因以前棘手的病情，恋人极端讨厌任何和医院有关气味的事情鲜明地存在于柳生的脑海中。深埋于心底的不安催化成下意识的退缩，然而手非但没有成功地挣回去，反倒是被握得更紧……反复地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刚刚两个人的互动更显小儿科，但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狂乱起来。

　　柳生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抬眼迎向恋人的注视。

　　幸村背后的一小盏灯光昏黄，把原本是鸢尾蓝的碎发染成暗暗的金，整张脸也嵌在暗处。逆着光的表情如何，柳生看得并不清楚，却直觉他是含着笑的。

　　刻意压低的嗓音有一种棉质的柔软，沿着光线的阴影慢慢地递过来，轻拭着他的耳沿——

　　“……一起冲个澡吧，我帮你洗。”

　　“这就不用了吧……喂——！”

　　明明是个男人，再怎么也不至于脆弱到那种程度。平时一手包办了善后工作的柳生不假思索地回绝，还是被恋人不由分说地硬拉到了配套的洗浴间。

　　态度强硬，动作却很温柔的恋人，用比他的想象周到得多的动作先打开了花洒，调试好了水温才把他推进去。柳生扭过脸，任由站在自己背后的幸村拥上来。

　　温热的水从发上汇聚成水流淌下，在皮肤上滑过的感觉很舒服。头顶有奇怪的冰凉触感，过了一会他才发现那是幸村挤出的洗发膏。泡沫随着恋人手指轻柔的动作越来越厚、越积越多，积雪一样从刘海上落下来，柳生连忙闭上眼睛。

　　帮自己洗头的幸村若是踮着脚的话……站在浴缸里很容易滑倒吧？考虑到两个人的身高差距，不算太悬殊、但也的的确确差了那么一点，尽管看不到他，柳生还是微微弓下了肩。

　　要是被别人看到他这副姿态，或许死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传闻中儒雅的柳生比吕士君……垂下头弯着背，任由恋人在自己头上抓出泡沫的样子，也只有幸村能够看得到……就像幸村的这种体贴不会轻易赠与其他人一样。

　　哪怕在一起了，在交往了，同床共枕了，却始终因为各自的忙碌，来不及安安静静地相看相不厌，这样的温馨时刻屈指数来，实在算不上多……

　　水流哗哗的声响，柳生在幸村的牵引下向前小挪了一下。暖流蓦然冲在脖颈，逐渐地覆盖全身，驱走了细微的凉意。

　　是怕没有淋到热水的他会着凉吧……比水温更温暖怡人的是这样甜蜜的猜想，柳生不由自主地想笑，又不想自己没有遮掩的表情尽数落在恋人的眼中，只得强抿着嘴唇把头低得更凶。

　　带有薄茧的手掌擦过脸颊，略有些粗糙，那是精市常年握拍的右手。

　　……那……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头发被他抚弄的很舒服，柳生不禁漫无边际地想着。

　　他从国二年级开始对幸村精市的单恋，本以为此情只能沉默地埋葬到时光的背面，却不料自己爱着的那个人抱着和他同样的心思。

　　两个人却阴差阳错地没有在一起，蹉跎了很多好时光。

　　当初太过年轻，详细追究起来两个人都有做错的地方，也辨不清谁更在乎谁一些，谁更过分一些。爱慕说不出口的争吵中，友情被撕碎了假面岌岌可危，他以为一直在拒绝着自己的那个人终于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

　　……然后红了眼眶说出那句我爱你。

　　幸运来得太过仓促太过突然，以前柳生总觉得小妹柳生穗爱看的那些小说超出现实的矫揉造作，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患得患失的那一天。这话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或许太过矫情，但相处之中，他的情绪……的确是被恋人的一举一动所带动。

　　无论多么在乎对方都需要的一段磨合期，热恋过后随着性格的迥异也涌出了许多问题。

　　生活不是希翼堆积的美梦，有着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烦恼暴露出他们性格中的不足。可每当两个人争执到激烈，那段心酸的往事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如果分手的话，往后的生活就会是那样的，在没有他存在的地方独自行走着，偶然遇到某个和他很是相似的路人甲乙丙，才会忆起自己曾经有多么的在乎那个人。

　　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为了所谓的他的将来，愿意隐瞒自己的感情。

　　所以一定不要回到以前那段日子，永远也不愿意再回首那些时间，所以才要每天坚持的早安和晚安，凝视着他微笑的面容告诉自己一切原来都不是美梦一场空。

　　他之于他，就是这样的一种感情，汹涌过后袅袅余韵，一旦逝去不再有。

　　Scene 10 Lucky幸运

　　不自觉地沉浸在不堪回首的过往里，柳生在温和的水流中微微睁开眼睛，却没有料及洗发泡沫的杀伤力。视野里闪过幸村朦胧的身影，随即一阵尖锐的刺痛。捂住眼睛的手指立刻被恋人拿开，更多的清水洒在脸上，清洗渗进眼眶里残留的洗发水。

　　即使这样，等刺痛消去时眼睛还是红通通的。

　　不像平时的干练冷静，偶尔笨拙的样子被他看到了……柳生注视着恋人咫尺之内的脸庞，能够从他烟紫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模糊在水雾中的倒影。

　　或许眼睛红得就跟兔子一样的，他无奈地想着，这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靠得比刚刚更近，没等反应过来又被吻住了。花洒洒下的水从他们的头顶淋下，就像小型的云朵下着温热的雨，把他们拢在其中。

　　只把他们拢在其中……大概是叫做“幸运”的雨。

　　这就是有他陪在身边的感觉，那叫做幸福的感觉。

　　“……是因为……仁王？”

　　贴合的嘴唇分开后，推测着恋人今日的反常，柳生柔和了声音问。

　　“……昨晚我梦到了仁王，而且……不过那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他得到了恋人肯定的答复。

　　既是因为仁王……许是昨晚在他回公寓前，仁王雅治干的好事被幸村知道了吧……由此引发了恋人的不安。今天他颇为反常的反应原因则都可顺藤摸瓜的猜测清楚。

　　有些哑然失笑，也有些无可奈何，没想到心理强大如幸村精市者竟然也会吃醋，隐隐的愉悦还是从心底迎风探出嫩芽。

　　“……我认为你应该知道的。”

　　柳生平复情绪了好一会，才语气平和地继续说。

　　“知道什么？”

　　刚想反问“你梦到仁王雅治那家伙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能钻进你的梦里”，幸村尚来不及开口便撞上了他笔直射来的目光，目光里含着的情绪复杂却清晰。

　　“我以为你都知道的……”

　　“嗯？”

　　“……关于我究竟有多在乎你。”

　　Scene 11 Sweetheart 恋人

　　我以为你都知道的……

　　关于我究竟有多在乎你。

　　关于我在乎你的程度，还有你在我生命中占据的位置。

　　……

　　原来『在一起』这个词，它的份量是那么沉重。

　　沉重得……甚至远远超过了喜欢，还有爱。

　　Scene 12 Momentos 时光

　　穿过来的那件衬衫在亲热时被幸村撕成了一次性式，好巧不巧，原本恋人放在画室里的衣服前一天也给尽数带回公寓清洗。既不能赤膊出门，也不好真空穿着西服外套随处晃悠，柳生乐得轻松，索性一个人留在了休息室里。

　　幸村本想陪着他一起，但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继续扔下画展不管。时间已晚，来参观的客人虽然不多，可几位旧友还在。“过会我把晚餐端进来给你。”离开前，他顺手打开房间里的壁灯，如此说。

　　灯光是轻盈的暖黄色，虽没有头顶的吊灯来的清晰亮堂，却也照得一室皆明。

　　柳生记得当初布置这里时，他陪着幸村跑了很多地方挑选最合适的物什。恋人的眼光颇高，一盏装饰用的台灯往往也要斟酌比较半天，更别提其他的设计方案改了又改、不厌其烦。不过装修的成果的确只能让他人叹着“眼光独到”。

　　这盏壁灯也被他细心地罩上了羊皮纸雕灯罩，镂空的图案是那种被称作染井吉野的樱花，飞扬重叠。映在四周的墙壁上，正是这种樱最具独特的张扬大瓣的花。胡桃木的衣柜和写字台、舒适柔软的双人大床、架在窗口的画架，都被繁复的樱花包围，好似屋子正中央盛放了一树的晚樱。

　　画架上的画作才只完成了一半，是幸村所擅长的、明亮又含蓄的画风，和之前他展示的“立海八子囧事集锦”的素描画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是很懂油画的缘故，除了觉得画中“一家人在郊外野餐的画面很温馨”以外，柳生也做不出其他专业性的评价。

　　视线从画架移到一旁厚厚的写生图纸上，印象里似乎是幸村未完成的画稿，都还停留在硬纸板上打初稿的程度，未及上色。

　　柳生随手抽出一叠。炭笔描绘的西欧景色、远郊风光，日本阡陌交通的小路、旧式庭院的木桥假山……手指沾上了些许炭灰色，在翻阅到下一叠时蓦然停止了动作。

　　用洁净的白纸当做封面，在左侧夹着浅色画夹的画稿，第一张便是柳生他的炭笔简像。

　　黑白二色的立海大制服，纽扣一个不落地全部扣上，领结一丝不苟，只是脸上的神情因为某种阴影看不清楚……根据标注的时间，是他们还没有互相剖析心意的日子。

　　——是倾注心情描绘着他，他本人却毫不知情的画。

　　后面一张，正是前几个小时被他们几个围观过的脱衣图。

　　初稿明明好好的放在这里，说明最初的“精市莫不是无意间放错了”的猜想不是真实……想到恋人或许是故意隐晦地向其他旧友，尤其是某位仁兄宣告其所有权，暗爽的笑意让他不禁翘起了嘴角，手指滑动，又翻到了下面一张。

　　……

　　灿烂好日光；
　　皱褶的睡衣、草窝般凌乱的发；
　　回首时带着惊讶的脸，没有丝毫掩饰的强烈不悦。

　　这是……
　　柳生认真地思索着。

　　喔，是了！

　　那是一个五年过后，幸村从德国千里迢迢回来，逗留北海道数日后突然登门的场景。

　　面对不速之客的柳生败于强大的起床气，虽然举止依然谦和，那个转头却着实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结果还被他用拍立得拍了下来……竟然又临摹着照片画了一张底稿。真是的，这张画若是绘上了油彩，也没有合适的地方挂吧？

　　……就是找到地方挂了，自己……也不会随意妥协的！

　　目光掠过画纸上薄怒的自己，柳生移开手指，却发现通常在恋人签名的地方并没有那个他万分熟悉的名字。取而代之的一行小字，笔迹淡且轻。

　　『不再有』

　　那下面标注的日期……

　　……

　　柳生把画稿按原样叠起，放回画架一旁的置物柜上，折回浴室清洗手指上沾到的炭灰。室内极端的安静，水流哗哗的响，连带着窗外隐隐绰绰的汽车驶过的引擎声，都跟沉浮在湍急的河流里一般。

　　现在再回想，那时忽然登门拜访的幸村，只怕也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忧愉悦……三分紧张、三分无措、三分掩饰，最后一分无奈尽皆躲藏在他的浅笑背后，哪怕偶尔露出一丝端倪，也深深浅浅的总让自己看不清楚。

　　只是置身其中，根本无法放眼全局。明眼人轻易看穿的真实，他们都没有捕捉到。

　　幸好……
　　幸好……

　　幸好他在逝去的时光中，握紧了他的手。

　　“比吕，我给你拿了一件衬衫……你在干嘛？”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比室内明亮几分的白色光线泄进来，衬得恋人微笑的脸比本就出众的外貌更加容易打动他的心。

　　“在洗手，我马上就来。”

　　柳生快速地在擦手巾上擦干了双手，走出洗手间，迎向了他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