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墙外》珩行天下

26、爱情就像自己做蛋糕

　　伍袁在欧洲读书的时候，课余爱好实在缺缺。叫她去跑步，她说脚太累；叫她去游泳，她说会晒黑；叫她去打球，她说手要酸。个顶个人高马大的舍友中于是有人放狠话，说没有运动的人生和坟墓无异。伍袁睁着无辜的黑亮眼睛与人讲，医生说散步已经很好。那是她某次发烧发到嗓子发炎外兼头脑不清醒的状态下主动问了医生一句，吃过药要做什么运动好；医生和蔼地回答，散步就很好。从此被伍袁奉为信条，就差每日三炷香。朋友们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连哄带骗一二三流手段全无效之后，也只能看着她堕落。

　　等到回了国，逛街逛的多了，也是种散步了，伍袁觉得。
　　到了北京，洪林小两口经常叫上伍袁出来玩，后来自然还加了个陈海峰。有次斗嘴，洪林鄙夷地说：“我要不叫上你，就你这么懒惰的人，天天躺你们家那老房子里，要么饿死要么零食撑死，横竖都是一死。你死不要紧，可社会养你这么多年，税还没叫几钱，有限的国土资源还要浪费来给你修墓地。你爹妈不怪你，你自己也好意思？是，我多事，我就是这么人道主义地很多事，谁让我良心没你泯灭的多呢。阿袁妹妹，要不你来把我良心吃了，我俩都解脱。”

　　除了吃喝玩乐，伍袁还有个孽根性，就是在不熟的人面前偏还要那么点薄皮的面子。洪林每次冷嘲热讽，陈海峰每次只坐在旁边闷头喝茶不说话，伍袁就觉得这个面子真的是要了也是白搭，可是不要她又不甘心。终于有次被数落地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伍袁就给对方薄斥了回去：“谁说我不会做西点的。你给我弄一西门子烤箱去啊。你以为蛋糕是你们家米糕夹个蛋黄啊，你以为烤箱是设计来给你们家烤红薯啊。就你，红薯都不用烤，搁农村那都是直接喂，你那些兄弟吃了长膘着呢。感情进了城你还要烤一烤土豆也能叫洋芋了——”
　　“我家有烤箱，西门子的。”一个闷搭搭的声音突然插播进来。
　　正要将斗志再上一层楼的伍袁，和正在摩拳擦掌迎接挑战的洪林，俱是愣了愣，一起回头看向那非法广告插播者。到底是洪林脑子换得快，随即咧着嘴笑道：“阿袁妹妹，哥哥我真是对你亲手做的蛋糕，垂涎直下三千尺也无法表述我此刻激动的心情。”

　　最后伍袁冷着脸和大家约来约去终于约出了个时间。洪林直嚷，说请个客还要客人等一个月真不是人做的事儿，旁边的洪大嫂娇笑着伸出洁白手指在他粗臂上掐了一下，他才住了嘴。

　　第一个周末伍袁打电话给陈海峰，说要去他家视察地形。陈海峰说了地址，又到小区门外的路口等她，看见平时那个干练丽人整个一大减价抢购后状态，大包小包从出租车里钻出来。陈海峰马上帮她把东西都提了，这人脸上才恢复了点儿人类应该有的生气和表情。
　　进了屋，伍袁一声不吭径直在沙发上坐定了，陈海峰从厨房泡好铁观音出来，就见茶几上已经摆上了好几本铜版纸彩色印刷的崭新图书，而伍袁正捧了厚厚的一本在翻。陈海峰端着茶壶茶杯在她旁边坐下，倒好茶递过去，正看着图册的某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就接了杯子。陈海峰捧着自己那杯茶在手心，好半晌方才温吞吞说道：“我也在国外进修过一段时间，我那时候很喜欢自己做蛋糕，所以回国才买了这么个标准烤箱。”
　　伍袁这才抬起头来，斜着眼睛看向身边人，冷若冰霜略显僵硬的脸上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知不知道这些破册子，比我的专业书还贵！”陈海峰端正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涡：“留着以后慢慢看呗。”

　　其实做蛋糕，很简单，要注意的只是选对正确的工具和材料。
　　中筋的面粉，小包的烤粉，白滑的普通牛奶，滤掉蛋黄后纯纯的蛋白，凝脂成块的黄油，不含糖的巧克力粉，用来化浆的黑巧克力，想要添加的水果，喜欢别致口味的还有酸奶、流质奶酪、布丁粉，都是能够买到的东西。然后是工具，只要必备了电动搅拌器和烤箱，基本上再辅以劳动力就可以走向最后的胜利。

　　陈海峰教伍袁做的蛋糕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多瑙河的波浪”。

　　面粉，鸡蛋，烤粉，黄油，电动搅拌，混合成奶黄色的第一层，均匀铺在抹过黄油的方方正正的黑色烤盘上。面粉，鸡蛋，烤粉，黄油，还有纯可可粉，电动搅拌，混合成棕褐色的第二层，缓缓地倒在第一层上面，再轻轻抹平。500克糖渍无核的紫红大樱桃，一颗一颗均匀地按嵌到面浆里。烤箱250度预热，220度烤。伍袁戴着厚棉手套把烤盘放到已经预热好的烤箱中层，然后蹲在白色的大烤箱前，调好温度后，随口问了句：“要烤多少分钟啊。”那边厢还在忙活的陈海峰平常地回答：“烤得差不多就好了呀。”
　　某人自我镇静了一下，“我是问你几分钟。”
　　某人继续悠闲惬意，“你煮面条要煮几分钟，不也是煮得差不多就好了呀。”
　　伍袁蓦地就想起网络上流行的话语——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淡淡黄色的香草布丁粉用50毫升鲜牛奶化开，再加入450毫升鲜牛奶，在文火上一边加热一边搅拌，变成粘稠的羹状后，倒进干爽的容器里，放进冰箱冷藏室降温。
　　香喷喷的蛋糕出炉，把冷凝后的布丁倒在蛋糕上，抹平。硬的像石头的纯黑巧克力隔水加热化成浆，淋在布丁上，稍稍抹匀即可。然后放入冰箱冷藏室。
　　然后等待。

　　伍袁捧着陈海峰新泡的红茶，一脸期待地对陈海峰讲：“哎，真是满好玩的。不知道做出来什么样子。”
　　陈海峰给自己倒杯茶，笑着问她：“你在欧洲自己不做蛋糕吃的。”
　　“吃。我们宿舍的人隔三差五地做。”伍袁抿口茶，斯斯文文地回答，“我主要负责吃。”

　　那蛋糕的材料真是好普通。因为樱桃的镶嵌，上层的巧克力面浆就在每棵樱桃的地方渗到了下层的蛋黄面浆里，烤好后切开来，就可以看见那上下淡黄色的切面中间，一颗颗樱桃由着巧克力颜色的线条连起来，就连成了起伏的波浪。和那浪漫的名字倒是般配。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的东西，它们听着是浪漫的，但所需的原料却是最普通，所需的付出也是最简单。有加温，有冷却，有混合，有分层，有融化，有等待。比如蛋糕，比如爱情。

　　爱情就像自己做蛋糕，好不好吃不重要，因为每个人所好的必然都不一样，重要且快乐的是过程，而那过程你必然已经享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