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记》几夜

7、第 7 章

　　任是伤得再重，几个月之后，也毕竟能下床行走了。
　　自从上次春秧挨了打，香山似乎也变得顺从起来。他与春秧之间虽谈不上有什么主仆的情谊，但终不忍心看他为自己而牵连受罚，因此饮食起居诸事皆从由刘仪吩咐而为，不再抗拒，只是仍旧的沉默寡言。
　　刘仪见他肯乖乖听话，也就作罢，每日里虽照常留意下人回报香山的情况，倒是没有再去烦扰他。

　　倒是赵总管心下颇有些踌躇，若说是自家主子对那人存了份心，为何等了这许久也迟迟不见临幸？若说是不放在心上，这西苑吩咐下来的吃穿用度却又是极好的，就是比起后面几位正主子来也丝毫不见逊色。这赵总管在府里当差三十多年，眼睛、耳朵早就能磨出茧子来，如今虽猜不透自家王爷的心思，但怠慢却也知道是万万不敢的。于是，除了春秧之外，又加派了两个小厮供香山使唤。香山见了，只冷冷看了一眼并不理会。

　　过不多久，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将至，北静王府上下渐渐忙碌起来，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春秧本是小孩子心性，想到过节自然坐不住。无奈这西苑地处偏僻，伺候的主子又是冷淡寡清的性子，却到哪里找乐子去。

　　一日，春秧正呆坐在院子里发愁，心感念之，竟不由自主叹了口气。香山从窗子里望出去，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莞尔。

　　“春秧，你进来。”
　　春秧见香山叫他，忙起身跑进屋子作揖，“公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香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缓缓道，“我不是什么‘爷’，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跟你们都是一样的。”
　　春秧低下头，“是，公子。”
　　香山想了想又说，：“我比你虚长几岁，你若不嫌弃的话，叫我声大哥便成。”
　　春秧红了脸，“公子说笑了，小人怎么敢……公子叫小的进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香山看他一眼，“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自可去寻伙伴玩耍，不用管我。”
　　春秧心下一动，却又不敢喜形于色，“公子说哪里话，总管吩咐小人伺候公子，小的怎敢怠慢。”
　　香山淡淡一笑，“我有手有脚，要你伺候作甚？…去吧。”他见春秧仍站在原地不动，知他是怕上面查问，于是温言道，“你只管去，赵总管若是问起来，一切有我。”

　　春秧听他这么说了，这才真真正正喜上眉梢，忙行礼谢了。刚出得门，不知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公子，不知公子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小的可以给您带回来。”
　　香山本想拒绝，突又想起几个月来一直被关在西苑之内，着实气闷，不禁张口就道，“若有几本书看看就好了。”
　　春秧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回公子，小的不识字……”
　　香山忙道，“对不住，我只是随口说说，也没什么打紧的。”
　　春秧转念一想，笑道，“小的虽不认识字，可书斋的老板必定是认得的。公子要什么书，不如把名字写下来，我照样买来便是。”
　　香山微笑颔首，他所居的西苑本是刘仪用来款待宾客之所，文房四宝倒是不缺，于是便寻了张纸，简单地将所要的书名写下，交给春秧。凝神一想，又觉不妥，忙又将纸片要了回来，“还是算了。”
　　春秧一愣，“公子这又是何故？”
　　香山苦笑，“我身无分文，只是平白住在你们王府上，哪有什么钱买书。”
　　春秧奇道，“公子的月钱呢？难道……”
　　他才一说完，就见香山冷了脸，眉头也皱了起来，立时心下了然。他服侍香山已有几个月了，对他的脾气也大概知道，心知这位爷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性子一上来，连王爷也敢给脸色看，更何况是受这区区几两银子？

　　春秧低头想了想，笑道：“公子若真想看书，小人倒是有个法子。”
　　他见香山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便接下去说道，“小人有个好兄弟名唤直儿，他平日在王府书库当差，若我央求他将王爷平时不看的书带出一两本来，想必他也是肯的。”
　　香山一听立时摇头，“不妥。若是被你家王爷发现，岂不是要连累与他？”
　　春秧笑道，“公子请放心，我们府里的藏书多得数不清，哪会那么巧，王爷偏偏等着看这一本？只要咱们看完了，及时物归原处，必定没人知晓。”
　　他见香山仍犹豫不决，又道，“公子不用多虑，这事包在小人身上。”说完便作个揖，转身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