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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忠诚或是背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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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施洛塞尔的办公室里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无疑的,公爵认识他,他是凯尔文男爵,在影卫的调查报告中,他是费米勒坚定的跟随者之一。凯尔文男爵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常年驻留在自己的领地,显然是因为女王的生日,才来到巴斯行宫。
施洛塞尔对男爵的来意已经有了猜测,他请男爵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进行了必要的寒暄,然后才问道:“我有荣幸知道您来找我的目的吗?”
“我所代表的那位绅士认为您现在或许有了和当初不一样的想法。”凯尔文说。
当初是为了保住维多利亚的王位,施洛塞尔背弃了本就怀着叵测居心的盟约,但那时的维多利亚是信任他的,将他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他可以放心施展抱负,而不必担心女王会突然治罪。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维多利亚虽然在尽力弥补二人的关系,可那位猜忌早就在她心底生根发芽,这次接受调查库纳勒人在奥斯汀的势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施洛塞尔的脑海里涌动着很多思绪。如果他立刻答应凯尔文,并借此再次潜伏进费米勒的小团体里,费米勒一定会疑心,甚至会借他的潜伏来伤害维多利亚。另一方面,毫无疑问的,维多利亚也会怀疑他。
他现在的立场已经不适合做间谍了。
施洛塞尔没有想下去,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接收到正常谈判的辞令,凯尔文放心说道:“能得到施洛塞尔家族应得的荣誉,和新主人的新任——一位真正的主人,而不是什么旁支的血脉。”
“希望你们说的那位‘真正的主人’不是一个木匠。”
“拥有尊贵的血脉,不在于现在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我想您也同意这一点。”
“您代表的那位的意思是,要用一个他根本找不到的人,来和我做交易?”
“我们相信,您已经找到我们要找的人了,只要您把他交出来。”
施洛塞尔意味深长的扬起嘴角,“你们打算用‘一无所有’这个筹码来换取我效力吗?”
“我们打算用您的性命来同您做交易。”
“你们想威胁我?”
“当然不是,您也非常清楚,如果继续效忠现在的主人,在她病愈之后,她立刻就会杀了您。但是有了新主人就不同了,他会给您更多的封地,让您享有扶保王者的荣耀。”
这是事实。
施洛塞尔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也早就准备迎接这样的命运。但显然,命运给了他另一次机会。施洛塞尔半垂下眼帘,遮住他灰紫色的眸子,“请转告你代表的人,我会考虑。”
凯尔文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略有得色的告辞。
办公室里,又剩下他一个人。施洛塞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维多利亚虽然还在养病,但对阿尔伦境内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清楚,影卫就是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刚才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她很快就会知道。即使她不知道凯尔文的谈话内容,她也能从凯尔文的身份中猜到。
施洛塞尔站起身,又坐下。他看了看时间,现在离维多利亚用药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他不能这么早去见维多利亚,这样她会认为自己急于解释。最好是像往常一样,等到约定的时间去见她,顺便说明这件事情。
施洛塞尔抓紧时间处理公务,然而他坐下还没有多一会儿,朱利尔斯就来了。
作为医生的友人表情意外的严肃,这让了解他的施洛塞尔紧张起来。公爵谨慎的把羽毛笔插回墨水瓶里,更加谨慎的问道:“她不好吗?”
朱利尔斯摇摇头,不用请就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刚刚我给她做检查,她对之前用的药开始产生耐药性,今天我打算给她换一种。”
施洛塞尔读懂了他潜在的台词,问道:“反应会更剧烈?”
“有可能,”朱利尔斯顿了一下,“也有可能没事,这不取决于她的身体状况,而是取决于每个人不同的体质。”
施洛塞尔点点头,随即想起来,“你为什么来找我说?”
“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作为医生,我有义务告诉你。”
朱利尔斯眉毛都没动一下,他说得太理所当然,施洛塞尔反而怔住。片刻,公爵失笑,“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会去看她。”
亲人吗?朱利尔斯似乎非常坚持自己所看到的事情——维多利亚还对他抱有深切的感情,他也希望如此,但事实却告诉他,不论维多利亚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他们之间也再不可能回到过去。
稍后,施洛塞尔挑出几份紧要的公文,带去女王的卧室——如果整个下午都要在维多利亚身边,手里的这几份文件是必须今天处理完的。
上午温暖而柔和的阳光洒进办公室,在他的桌子上映出窗棱的影子。早上凯尔文的话还在他的脑子里,施洛塞尔没有因为那些说辞而动摇他的忠诚,他只是突然想起维多利亚小时候,那个小小的、跟在自己身后的艾莉公主。他作为艾莉家庭教师的第一年的某天,有急事突然出门,忘记告诉他的学生。他出去一整天,第二天早上快马加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公主独自站在城堡的大门口,巨石城门高大威严,艾莉在它下面显得更加娇小,仅仅是看着就觉得她会被城门庞大的压迫感压垮。她突然跑过来,马蹄差点踢到她,他的黑马前蹄抬起才避免踩到未来的女王。
受过训练的战马没有受惊,他立刻下马查看学生的状况。艾莉的身上冰凉,他现在都还记得握住她双臂时的触感,凉得像冰一样,寒气好像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他脱下自己的斗篷裹紧她,小小的孩子拽着他的前襟,埋在他的怀里抽噎着,“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现在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他了。
施洛塞尔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今天叹息的次数太多了。
换了新药之后,维多利亚的药物反应并没有变得更剧烈。施洛塞尔稍稍放心,转过头见看到门口有仆人和夏洛娜说了几句话。夏洛娜反身进来,对施洛塞尔转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公爵的眉头上像是挂了一把锁,他匆匆离开女王的房间,朱利尔斯不解的开着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维多利亚的意识很清楚,今天药物的副作用比往常要小,不足以干扰到她的判断。她清楚的看到施洛塞尔匆忙出门,没有和她打一声招呼。片刻后,维多利亚也明白一定是发生了要紧的急事,但当时的那一瞬间,她却觉得内心一片寒冷,失落如连绵不绝的余韵。
施洛塞尔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夏洛娜正准备服侍女王用晚餐,格纳特伯爵夫人带着女侍臣们都侍立在一旁。
施洛塞尔的脸色不好,不仅是因为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他看起来很疲惫,好像有十多天没有休息过一样。
多年的政治生涯使维多利亚警觉起来,她让格纳特夫人带女侍臣们退下,夏洛娜看到女王的眼神,也指挥着女仆们下去了。
“是出了什么事?”维多利亚问。
没有女王的示意,施洛塞尔在站在原地向她汇报,“安德烈王子被毒蛇咬了。”他离女王的餐桌还有十英尺远。
邻邦的王子在境内出现意外,很容易变成严重的外交事故。维多利亚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发现得很及时,已经解毒了,我命令史都华德医生守在那里。”
维多利亚点点头,放心下来。自从史都华德为她治疗以来,她对这位年长的医师一直非常信任,并请他留在宫廷。她说:“毒蛇是哪来的?命人调查过了吗?”
“是的。”施洛塞尔说,“在安德烈王子的寝室发现了蛇洞。但奇怪的是,昨天出事之后,我已经命人将整个王宫搜查了一遍,在王子的寝室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维多利亚无心于面前的美食,低头思索着,“你认为也是库纳勒人干得吗?”
“是和上次一样的圆头银环蛇,看起来像是库纳勒人做的。有可能是为了引发我们与克拉夫的间隙,但也有别的可能。”
“嗯。”维多利亚只发出这样无意义的应答,就陷入了沉思。她忽视了一直站在那里的施洛塞尔,这种忽视就如同对一个人的感情逐渐淡漠,不知不觉就忘记再去体贴他。
过了片刻,维多利亚忽然发现她忘了施洛塞尔一直站在那里,这是王室的规定,没有女王的允许谁也不能先行告退。
“您请坐吧,公爵。”她赶紧说道,又加以补充,“这个时间有用过晚饭吗?”
这听起来像是最普通的交际场合中最普通的寒暄,施洛塞尔在已经习惯了在人前不动声色,他保持着微笑,“还没有,陛下。”
“那请过来,一起吃点吧。”维多利亚摇响桌边的银铃,夏洛娜应声进来,“为公爵准备一副餐具,再端些热菜上来。”
“是的,陛下。”
女王以亲切却不亲热的礼仪接待了他,他也应承了这种接待。但施洛塞尔只是动动刀叉,最后也只吃下几口东西。
沉浸在“圆头银环蛇”事件思绪中的维多利亚,没有注意到能自如挥舞重剑的公爵拿刀叉的手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