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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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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有三把最出名的剑。
第一把剑叫做“寒星”,质寒如冰,光亮如星,一剑刺出,便连天上的星光都会变得黯淡。
第二把剑叫做“锁魂”,无孔不入、锋利无匹,一剑刺出,灵魂就此被牢牢锁住。
第三把剑叫做“青霜”,薄软柔韧、清雅无痕,一剑刺出……
在一片优雅无伦的青光中,章啸只觉得咽喉一凉,全身的精力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他们不是说宁王绝对不敢动手的吗?他们不是说眼前这个侧妃是他的心肝宝贝吗?为了这个女人,他不是连公主都已经放弃了吗?可是,他为何能如此冷静?他怎么敢就如此直接地飞到他的面前,如此毫不迟疑地出剑?
章啸原本是最有名的“海王庙”老大,是□□最有能力、最富有活力的私盐贩子团体的大哥!
有一年,一不小心,他们中了一个圈套,所有私盐都被截获。这次截获的结果是他们寻得了一个大靠山。
从那一天开始,他们专门负责秘密押送□□的铁器到佑滋国去。他不知道自己的靠山是谁,却知道这个靠山的能量深不可测。整船整船的铁器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流入佑滋国;流回的是整箱整箱的真金白银。几乎没有任何风险。海事署几乎不敢检查他们的货船。
而这一次,他的靠山已经允诺,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就允许他从每年铁器交易的利润中分成。每年铁器交易的利润究竟有多大呢?一个零头就足够一个普通老百姓全家幸福地生活好几辈子。
为了这巨大的利益,他拼了!
他从普惠寺绑走了正在进香的宁王侧妃筠大人!
他的靠山能量太大,安排太周密,所以绑架的过程十分顺利。
唯一不顺利的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宁王的侧妃竟然美得这般惊人,美得象个仙女。
直到真正见到筠夫人,他才理解了传令人的话。
下达任务时,他们对他说“老板之所以选中你,就是看中了你的定力。其他人,只怕会被迷晕了头,不忍心动手。”
幸好有这句话,所以,尽管不忍心,他还是把刀架在了筠夫人的颈上,只是离要害部位稍稍远了一点点。
想不到,这一点点的不忍心,这一点点的距离,最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实在不应该怪他的。
对着那个美得惊天动地的女子,连他这个杀人不眨眼、一向以冷酷著称的“私盐贩子”都忍不住“心慈手软”。他实在无法理解,宁王怎么能如此忍心、如此冷静、如此毫不迟疑地出剑。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普通人和政治家的区别。
闪过这个念头,章啸终于倒了下去。
一串血花顺着剑身缓缓流下。
凌钲取出一块丝帕搽拭着剑身,看了孟筠一眼,淡淡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围堆满了人,但没有人敢动。
宁王的剑法好得惊人;更重要的是,宁王的态度冷静得吓人。
原本以为,抓住了他心爱的女人,怎么也可以同他讨价还价一番……
其实,他们的要求并不过分。
他们不过是提出,要借他原本为宁北军特别编制的“战阵图”一观。拿到“战阵图”,便会放了筠夫人,并且,五日内,一定交会“战阵图”。
他们的靠山向他们保证过,为了心爱的女人,宁王一定会答应这个要求。
一接到消息,宁王果然在第一时间赶到了这个位于大宁东郊的山洞。
谁也没有想到,听完他们的要求,宁王只是冷冷一笑,忽然飞身而起,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大哥的面前,凌厉无匹地一剑就刺入了他们大哥的咽喉。
那时候,宁王的从人正在陆续进洞……那时候,他们的兵器还挂在腰间……
等他们取出兵器,一切就已经结束。
等他们终于取出兵器时,他们的大哥就已经被杀;他们手中的人质就已经获救;他们就全体陷入了宁王亲卫的重重包围中。
整个过程可以形容为迅雷不及掩耳。
看到那清雅无伦的一剑,每个人都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冰寒。
万一他出剑不够快;万一角度稍微有点偏差;万一……
没有万一。他的剑够快、够准、够狠。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丝毫误差,众人只觉得眼前青影一闪,整件事情便已经宣告结束。
看到那一剑,周围的人都在微微颤抖。
令他们害怕的不仅是宁王的功夫本身,更重要的,是他的冷静。
“如果被抓住的是我心爱的女人,我还能如此冷静吗?”每个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思考的结果就是害怕。为宁王的冷静果决感到害怕。
“放下武器,你们走吧!”凌钲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家里还有亲人在等着你们吧?”
宁王竟然放过了他们?没有人敢相信这一点,但是……毕竟保住性命是最重要的。只听“哐”地一声轻响,一个人扔下了武器,卖命向山洞外奔去。很快便听到兵器声响成一片,一群人抱头鼠窜。
等这一群人完全消失,凌钲才回头看了孟筠一眼,淡淡道:“你先回府去,我还有要事在身。”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山洞外走去。
但是,还没走出五步远,他就听到了一个重物坠地的声音,回过头来,就看见孟筠瘫倒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在生死间走了一圈,她的意志早已经崩溃了!
“如果她不是那么狠毒;如果她不是一心想置芯儿于死地……如果、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妻子……”凌钲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自己的妻子。他举步走过去,向孟筠伸出了手。
看到凌钲向孟筠伸出手,站在洞口的一众亲卫幕僚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互相对望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山洞。
孟筠抓着凌钲的手站了起来,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见她恢复过来了,凌钲便轻轻放开了手,转身朝洞外走去。
孟筠忽然抬起头来,大声问道:“如果刚才被抓住的人是星儿,你会怎么做?”
“我会交出战阵图。”凌钲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她一眼,静静回答。其实,这个问题,他方才也一直在问自己。如果被抓住的人是芯儿,他会怎么办?是否还敢像这样冷静果决地出剑?他知道自己不敢,从来就不敢;从来就不愿意让芯儿冒任何一点风险。在临都第一次被达金威胁的时候就不敢;在佑滋国被克力蒂娜威胁的时候也不敢;在将来……毫无疑问也是不敢。
“我明白了!” 孟筠点头道:“那你干嘛还费力救我?我死了不是更好?”
“我没有交出战阵图,是因为我有把握救你。他的剑离你的要害部位还有两寸远,我有把握在他动手之前杀死他。”凌钲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必须交出战阵图才能救你,我也会交出去的。”
听到这句话,孟筠看了他一眼,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她低头默想了片刻,忽然又抬头道:“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星儿陷身鹤城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个阴谋呢?你还救我不救?”
凌钲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孟筠。
“没错。星儿陷身鹤城是一个阴谋,一个送她上黄泉路的阴谋。因为她实在是太聪明了,让我感到无比挫败。”孟筠静静道:“现在,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
凌钲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半晌,方抬头道:“我还是会救你。如果知道我见死不救,芯儿一定不会原谅我。”
孟筠点头道:“她是个傻瓜,从来都是。”
凌钲看了孟筠一眼,觉得自己见到的是一条毒蛇,世上最毒的毒蛇。
他忽然转身大步朝山洞外走去,觉得自己荒谬得可笑。
他怎么会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好女子呢?他怎么会在明知道她派杀手杀芯儿的情况下,还对她抱有同情和幻想呢?他甚至还为自己的过分冷落感到内疚。其实,不需要。根本从来就不需要。这个女人完完全全印证了一句老话:艳若桃李;心如蛇蝎。
看着凌钲走出山洞,孟筠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在心中默念道:但愿这样子,会让你好过些;但愿这样子,能减轻你心中的内疚;但愿听到这番话,能彻底打消你的幻想,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的同情和怜悯。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如果前方注定是一片苦海,那么……请让我一个人去渡过。
想到这里,孟筠脸上渐渐露出了一抹夹着淡淡忧伤的微笑,美丽得象是一抹来自天边的圣光……
两个时辰后,寿王府,豫玄斋
“王爷!一切都处理好了!”幕僚俞司南偷眼看了凌钍一眼。
凌钍正在同首席幕僚鲁乾坤下棋。这是他议事的习惯。
“没有留下活口吧?”凌钍不动声色地按下一颗子。
“是。处理得很干净。”俞司南恭敬道:“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他想放长线、钓大鱼,没那么容易。”凌钍淡淡道:“后来见到跟踪的人了吗?”
“没有。我们的弟兄在林子里潜了很久,始终都没有见到跟踪的人。”
“他的手下多有奇士,没那么容易发现。”鲁乾坤轻轻点头。
凌钍思索片刻,挥手道:“先下去吧!我还有要事同鲁先生商议。”
待俞司南退出后,凌钍才皱眉道:“先生怎么看?”
“我们都低估了宁王。”鲁乾坤静静道:“他在婚事上表现得那么任性,大家都以为筠夫人会成为他的一道致命伤,真是想不到……”
“本来也只是布局试探一下。”凌钍皱眉道:“看样子,这条路走不通。要打击他,需得另想办法。”
“好在……他的那支宁北军解散了!这支军队一解散,他的实力也就大大减弱了!”鲁乾坤微笑道:“如今,福王的势力掌着兵部、刑部;咱们掌着吏部、礼部;等候宁王的就只有工部、户部……明眼人都应该知道如何选择了!”
凌钍微笑点头道:“最妙的还是他的师妹逃婚……嗯。先生安排一下,我想同裘大将军见个面。”
鲁乾坤点头答应了,也是满脸喜容。四个多月前,闵文曦离家出走,不知所踪,让两大将军世家“携手联姻”的一桩大喜事变成了一个大笑话,连身为“罗家人”的皇后都深感脸上无光。罗府的子弟自觉受辱,上门闹事,被裘府之人打了出来,如此一来二去,事情越闹越复杂,终于引得两大将军世家彻底反目,连凌钲都遭受了“池鱼之秧”,同时成为两大世家埋怨的对象。
罗信和裘英原本一直保持着中立的立场,稍偏向凌钲!不料一场小小的婚变,竟让两大将军远离了凌钲,反倒对凌镢和凌钍都亲善许多。
凌钍微微一笑,又问道:“那孟筠果然如传言中美丽吗?连章啸那样阴狠毒辣的人都会对她生出爱护之心……”
鲁乾坤笑道:“属下也没有见过。不过……既然大家都众口一词地交口称赞,说不定也有几分道理。”他微微一顿,又接着道:“听说福王时时抱怨没有见过这位天仙弟妇呢!”
“既知道是弟妇,便该有些体统。最近,大哥真是吃疯了,干了无数的荒唐事。”凌钍微微皱眉,又抬头道:“陆家走私黄金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这些是整理好的资料。”鲁乾坤递上一叠资料。
凌钍接过资料,轻轻翻阅,见上面简略地记载着“陆家事件”的主要环节:
十月八日,有人揭发陆义衡的长子陆顺走私黄金;十月十三日,陆顺被捕,在其后院起出打有官方印鉴的黄金达五箱之多。
十月十五日,皇上授意撤查此事。当夜,大宁府派员搜查陆府,查出贵重珠宝玉器数箱;后在祠堂搜出兵部军器监铸造而未标有印鉴的兵器三箱,皇上震怒。
自十月二十日到十一月八日之间,所有陆氏子孙的宅院均受到严密搜查……陆续查出走私的货单、书信、帐本等凭证……
至十一月十五日,陆氏宗族的重要宅邸均被封,所有陆氏有官职在身之人被一体罢官,陆氏宗族族长陆义衡被捕入狱……”
凌钍看完资料,冷笑道:“大哥这件事办得不聪明啊!陆氏家大业大、人员众多,出一两个败类是难免的,但若说陆氏的所有宗亲子侄都牵涉其间,却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他如此布局,是想趁着陆氏势微,把陆氏的势力彻底清除出朝堂,却不知这么一来,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被动。”
他略微停顿,接着道:“父皇和陆藤的交情何等深厚,陆义测至今没有被定为叛国罪。眼下,父皇一时震怒抄了陆家,但假以时日,等心气平和了,自然不免会疑惑,以陆藤治家之严谨,如何能让子孙人人参与犯罪。我猜不出一月,父皇便会后悔……”
“何必等着皇上后悔呢?”鲁乾坤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道:“我听说,宁王已经开始向皇上进言了!”
“先生的意思是……”凌钍眼珠一转,随即展眉道:“好。我现在就拜折。陆顺走私的凭证还是我提供的呢!有时候,我那位可敬的兄长真是让人不得不服。真不知道他从哪里伪造了这许多的凭证。他只道自己掌着刑部便可一手遮天,偏偏忘记了,这个朝廷还论不到他做主。若父皇要亲自插手查验,那是什么手都无法遮挡的……”
鲁乾坤轻轻点头,又低声提醒道:“这一次,这批私盐贩子身遭不测,对他们的家属……”。
“按最高等级,重重抚恤。有成年孩子的,也可以补充进来。无论如何,不能寒了手下办事弟兄们的心。”凌钍叹息道:“若不是掌握了我们太多的秘密,章啸其实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啊……”
“让他的家人后生有靠也就是了!”鲁乾坤淡淡道:“他的长子有十八岁了,十分精明干练。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于宁王剑下,我想,只要提供足够的机会,他会知道自己该干的事。”
“哦?他叫什么名字?”
“章质民。”
“很好。”凌钍抚掌道:“先生去安排吧!”
离开了山洞,凌钲又赶回大宁料理了几件公事,傍晚时分才回到了宁王府,刚一进门,便听说明风从洀韶回来了,立即让人召来了明风!
“王爷!您回来了?”恭敬地扣了一个头,明风心中惴惴不安。
他感到不安并不是因为他胆小,也不是因为他多虑。事实上,他的不安是有充分理由的。
想当初,闵文曦小姐一时不查,把何芯姑娘破门出嫁的事情告诉了王爷!告诉的结果是王爷大发雷霆,差点没掐死闵小姐。
这次,他带着任务到洀韶,结果,完成的情况极端不理想。
待会儿,王爷会不会……?明风吐了吐舌头。
不是没有想过编些谎话欺骗王爷,也不是担心谎话会被王爷那庞大而严密的情报系统揭破,最关键的就是,谁让他如此重情重义重承诺?正所谓头可破、血可流,主仆情分不可抛……
“见到何芯姑娘了吗?”明风的思绪被凌钲打断了!
“是!王爷!”明风垂下了头。
“她……好吗?”凌钲有些紧张。
“很好!何姑娘每天都吃得好、睡得香,似乎还稍微长胖了一点点。”
“我让你转交的礼物……?”
明风头皮一麻,旋即摆出一个视死如归的表情,取出木匣递给凌钲,低着头,一口气急急道:“何姑娘说,这个礼物十分美丽、她十分喜欢,但是这样专程送礼太过麻烦,请王爷以后都不要费心为她准备礼物了!”
“要死就死彻底。”一个念头闪过,明风接着道:“并且,何姑娘说,王爷整天东奔西走不是太累了吗?请王爷在府中好好休息,不要再去找她。她说——”
明风摹仿着何芯的语气道:“即便他到洀韶,也一定见不到我。”
说完这句话,明风摆出一副“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的表情,等待着凌钲的怒火。
可是……等了这许久,王爷怎么还没有发火?
明风偷偷抬头,就看见凌钲已经打开了木匣,脸上的表情似喜似噌、异常复杂。虽然复杂,但很好。并没有发火的迹象。
明风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何姑娘还说,她会参加竟标,希望能同王爷您达成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凌钲咬了咬牙。这个可恶的丫头啊!有时候,真是恨不得狠狠咬她一口。这就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了吗?合作关系?
她要“合作”是吗?好吧!那就——
凌钲抬起头来,吩咐道:“明风!再去洀韶一趟,去帮我下个订单。一百两银子一套,指定要彤彤的老板娘为我做衣服。我所有的衣服都要她亲手做。”他忽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字道:“她很了解我的尺寸……”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深深的惆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