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来自新世界 01 ...
-
当初他怯生生地从门口探出头走上讲台时，我感觉到全班的呼吸都呆滞了一瞬。
并不是说他长得多惊为天人，而是因为他周身一种格格不入的气质。很明亮，像接受真言那天看到的净火一样漂浮跳跃，但又比那要难以束缚得多。
在我的人生中，目前还找不出可以具体描述这种感觉的东西。如果非要用想象力之外的语言来说的话，大概就是与净火截然相反的一种，不是为了封印而是为了挣脱束缚的火焰吧。
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农场。我这样想到。
四周开始响起扭动身子而发出的桌椅摩擦声，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把头凑在一起开始嘀嘀咕咕不知道讨论起什么来。我明显察觉到教室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大家都看好戏一般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老师竟然没有出声制止。他直接用咒力在黑板上写出了“沢田纲吉”的字样，并说：“这位是沢田同学，希望大家可以和他好好相处。”
下面有人用善意的语气说：“纲吉，你从哪里来的？”
他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傻傻的微笑说：“我是日本人。”
这可真是新奇的说法。难道他以为会有人穿过八丁标的禁令边界，安全抵达这里并被收留和认可吗。
觉率先笑了出来，他高叫着：“真巧，我们大家都是日本人。”随着他话一出口，全班也都报以大笑。
纲吉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好在老师及时地敲了敲黑板，人声鼎沸的教室立刻冷却下来。
“那么，沢田同学就坐到瞬的那一组吧。正好有一个空位。”
话音刚落，早自习的下课铃便响起来。老师见安排的差不多了，就转身离开了教室。
留下纲吉一个人环顾了一下教室，迟疑着没有走下讲台，我猜他可能不知道瞬是哪个小组的，正巧空位在我的后面，于是我刚想站起来为他指明方向时，坐在第一排的瞬从座位上走下来，站到他面前，说：“你好，我是青沼瞬。”
他的脸色在看见瞬的刹那间变得古怪，连瞬自我介绍时伸出去的那只手也被暂且地忽视了，只是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瞬周围的空气。
说起来，我也不是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认为他看的是空气而不是瞬，大概我天生就对这种本质性的东西非常敏锐。
围上去的大家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仿佛某种不详的预兆一般，但没有人敢问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我想大家应该和我一样，害怕有些事情发生改变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沉默了良久，还是瞬先开了口。他微笑着问这位新来的同伴：“请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我看见觉的神情发生了一刻的动摇，看上去就像是要把瞬的嘴巴堵住，不让他问出口来一样。我也是在那时候才隐隐发现，瞬是我们中最坚强的一个，比我，觉，真理亚，当然还有守，都要坚强得多。
那位自称“纲吉”的新同伴连忙摇了摇头，以无法掩饰的慌乱神色开口道：“没……没什么。我就是看你……唔…比较好看啦。”
觉扑哧一声笑出来。别的人可能以为他是被这天真的话语逗笑了，我却知道他是在嗤笑对方。不知道为什么，觉对纲吉的敌意比我们应该有的对外来人的戒备要大得多，或许是之前他和瞬的事情让觉感觉到自己的地位遭到了动摇。但也许并不是那样，也许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然而我不敢去深究。
接着，我们小组一一向他做了自我介绍。觉只是语气不太妙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说：“朝比奈觉。希望你不要和我们小组上一个走掉的人一样蠢。”即使他态度冷淡又讽刺，纲吉还是毫不介意地笑着。
真理亚凑过去摸了摸纲吉的头，并狠狠地瞪了一眼觉，安慰性地说道：“你别听他乱说，我是秋月真理亚，以后觉要是欺负你，你就和我说哟。”
轮到守的时候，他表现得比作为新人的纲吉还紧张。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伊东守。很高兴……认识你。”
纲吉笑得非常开心：“嗯，我也是！”
“那个——”守突然提高了音量，问到，“为什么别人那样对你你还这么……”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以至于最后微不可闻到我根本无法听清他说了什么。
“啊？”纲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到，“没有啊，我觉得大家都很友好啊。见面时，感觉很多人比我还有慌张得多呢，是因为这样才比较冲动吧。”
我看见觉不自在地别过了头，泛红的耳尖似乎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
我笑了，最后向纲吉伸出右手。
“是的，我们都只是太喜欢你了，其中有些人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炽热的情感。”一边说着，我一边带笑地看了一眼在旁边僵直着身子的觉。
“我是渡边早季，欢迎你加入我们班。”
瞬在后面把手搭上了纲吉肩，轻轻地拍了拍，说道：
“还有我们小组。”
自由活动的时候，真理亚拉我出去透气。她一边叉着腰舒展了一下身子，一边雀跃地对我说：“那个纲吉可真好玩，我好喜欢他那样的，像小弟弟一样。真好，我也想要个弟弟。”
我瞟了她一眼，说：“有守这个弟弟每天跟着你转还不够吗？”
真理亚闻言佯装生气地拧了一下我的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快要被那个跟屁虫烦死了，你还故意来气我。”
我眼尖地看见就在她抱怨的时候，一旁的草丛悉悉索索动了一下，随后一小声碰地的闷响穿了出来。
显然，真理亚也听到了。她立刻猜到了是谁。
“守！太笨了吧！偷听居然把自己摔到了！”
果然，守狼狈地从角落里钻出来。他沉默地站了起来，拍拍袖子上的草屑，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毫无关联的话。
“他不是这里的人，迟早都会离开的。”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们都安静了一下。
虽然看起来没头没脑，但我和真理亚都奇迹般地听懂了。他说的是沢田纲吉，新来的插班生。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听见真理亚低低地说了一声，“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在那一刻，我的心开始隐隐担忧起来。纲吉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这点，连平日里最迟钝的守也看出来了，那些大人也肯定早就发现了。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要把他安排到我们这个小组呢？把一个特殊的人放在一个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小组，是不是代表他们已经开始察觉到什么了呢？
而且我最担心的，竟然不是我们被发现会被怎么样，而是纲吉如果落入掌握着不净猫的那群大人手上，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我也是那时才发现，我对于自由，不，不能仅仅说是自由，而是游离于肮脏人类之外的，干净的世界的渴望居然远胜过一直爱惜的生命还要良多。
如果没有遇见他，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也许会变为自己现在讨厌的那种人，那种高高在上，以全人类安全为由，牺牲一个来换取九百九十九个也觉得顺理成章的，双手沾满鲜血却仍告诉自己和大家未来会变好的，成熟的大人。
我确信这一点。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来自新世界 01
